1
天空渐渐昏暗下来,屋子里的杨军论文还没有写完,杨军拉亮了电灯,灯光明晃晃的照到白纸上刺激得他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揉揉干涩的眼。
一刹那间,霹雳啪啦的脚步声响彻了空寂的院落,杨军重新架回了眼镜朝敞开屋门望出去,迷糊的夜色里奔跑着一个人,那一个人一步跨了四个台阶——
会是谁呢?杨军想着,却突然一怔,不会是贼吧?!
为确定一下他站起身来想出门去看看,然而就在他举眉的瞬间那一扇桃木色的门口已经框住了一个人。
2
杨军是麻栗坡优秀的大学生之一,在名牌大学就读,快毕业了。此刻放假回来,意在看守老屋。
父母和哥哥在一起生活,老屋里现在就剩他一人。
杨军有个哥哥近年发迹,父母沾了他的光在城里为二老买了洋房,便要卖掉老家的土坯房,杨军不同意。杨军还没毕业,自然没有安家,此间他一无所有他不同意卖房谁也不敢多说话,怕他误解。
杨军并不这么想。他明白自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他希望日后走远了也能记得回家的路,所以他不同意卖房。
他的决定引来村邻四坊的热议。这样一个身份的人,有这样一份心态现在已经很难得,邻居们自然对他充满敬意。年龄与他相仿的孩子们更视他为榜样,这才回来三天他已经招呼不过来了。
出现在门框里的人是从小在杨军身后转来转去的刘明,两人的感情像哥们,刘明管杨军叫小军哥。正读高二,十七岁身形贸然挺拔,白皙的俊秀脸颊,明晰双眸里满满的是书生气。
“小军哥!”来人喘息着,一只手紧紧拉住米格衬衫一角,仓惶的目光包裹住了杨军的整张脸。
“刘明!”杨军惊喜一下,脸上堆满了快乐,“好久没看到你了,这几天都不见你来找我,我还打算明晚约你去捉蝗虫呢!”
刘明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的变化,急促的喘息让他面色泛红。
杨军诧异一下,玩笑说:“怎么跑得这么急啊!想见我也不用那么激动吧!”
“小军哥——出,出,事了!”刘明一字一句说。凝固的惶恐眼神让杨军一下收住了自己的笑容。
“出什么事了?”
“我看见了——”刘明颤抖一下,眼神里的恐惧像柔波受了天雷的震动,“小军哥我该怎么办啊?”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我看见红孩了!小军哥我该怎么办?”刘明一下哭了。似如身临绝境一般,仓惶绝望。
“红孩?什么红孩?”
“红孩儿啊!就是《西游记》里那个穿着红肚兜的野蛮孩子!”刘明并没止住哭泣。
杨军恍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原来你是在说《西游记》啊!是不是红孩儿为难唐僧遭观世音惩罚你心生恻隐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红孩!”刘明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红孩在周忆姐家跳水缸!”
笑意还未定,却一下被紧张霸占。
“你说什么!红孩跳水缸了?你救了吗?”杨军的脸一下阴了。
“我看见就跑来找你了!”
“快走!”杨军大跨一步责备着,“你怎么不救啊!”
“不是这样的!”刘明大叫一声。
杨军一下扭回了头,责备道:“见死不救你还有理了?”
“不是红孩跳进了水缸,而是红孩在跳水缸玩!”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去还周忆姐家的锄头,因为大门敞开我一下就跑进去了,可是——我恍然间就看到了一个穿红裤的孩子正在跳水缸!”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孩子爱玩呗!”杨军却不以为然。
“可那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孩子呀!”
“也有可能是他们家亲戚的孩子呀!”
“这几天除了你回村根本就没外人进村,哪里会突然间冒出一个孩子来呀?”刘明说。
杨军沉了一阵说:“说的也是。”
“最奇怪的是那个孩子才一尺多高,竟然跳得过一米五高的水缸!”
“怎么可能呢一尺高的孩子能跳过这么高的水缸!”杨军一点也不信。
“我也不信,所以才被吓着了!我怀疑我是碰上天蛊了!”
“天蛊!”
恍然间,杨军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身上的毛孔一下紧缩起来,冷得让人发颤。
3
天蛊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杨军多少从长辈们那里听说过一些。
传说取百虫于皿中,使其互相蚕食,最后所剩的一虫为蛊。主人,即养蛊人可使其害人。
其中有一种蛊叫金蚕蛊,用12种有毒动物如蛇、蜈蚣等埋在十字路口,经过49天以后取出来,贮在香炉内形成可以变幻的蛊虫。
金蚕蛊能变形,有时形如一条蛇,或是一只蛙,或是一个一尺来高到处跳走的穿红裤的小孩。
金蚕蛊出现在谁家,那一家必有劫难,轻则动物猝死重则家庭成员伤亡。目睹金蚕蛊之人,更活不过三天!
“难怪你被吓哭了!”杨军不安地点点头。
“那我该怎么办啊?”刘明急得再一次掉泪。
“别哭了!我们去看看!”
说完,杨军拉了刘明窜出屋子就朝周忆家奔去。
周忆家在村东,杨军家在村西,相隔八百余米。跑起来也好两分多钟。
两道黑影像箭一样穿梭在夜色里,脚底下的泥块被踩得四下飞溅,打得周边草丛噼里啪啦的响。
刘明将杨军抓得更紧了。几乎被杨军拖了跑。
“你就没看到周忆家里人吗?”跑了一阵杨军问。
“没有。院子很安静,冷冰冰的就敞开着大门!当时我以为有人在,一下就窜进去了!”
“那孩子看见你了吗?”
“看见了!他朝我奸笑了一下,我一下被吓坏了!就跑去找你了!”刘明说。
眼前道路黑漆漆的看不见,耳边的风拉扯着头发,头皮也发凉起来。
杨军和刘明一下停住了。两双眼睛像死鱼一样紧锁着前面。
黑漆漆的门静静敞开着,像一座沉睡在夜幕里的坟。
“我们要进去吗?”刘明扭过头怕怕的望着杨军说。
杨军没有说话,一步跨上前奔跑进了黑漆漆的门框。刘明身后远远的飘来一声幽幽的猫头鹰叫声,刘明汗毛一竖,跑得像一道风。
刘明跑进周忆家院落没有发现杨军,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四下里一扫夜幕将器物罩上了一层神秘。
“小军哥?!”
这一声虽然如若雷炸,却在空寂的院落迂回着,没有一点回应。
刘明咬咬牙在夜幕里搜寻杨军的身影,那双恐惧的眼眸并没有洞穿黑夜。
“小军哥!”刘明胆颤得想哭。
转过身就要跑。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我在这里。”
那沉缓的声音像是一个静默而神秘的人从黑暗里发出的。
依稀的可以看见场院柱脚的石墩上站着一个人,却看不清面目。
刘明不敢确定,警戒的探探头,小声叫道:“小军哥?”
“别嚷嚷了!你看——”
黑暗里雕塑一般的手直指苍穹,刘明蓦地望去——一下怔住。
天空里有一只怪物在逃跑。那天空里飞走的东西很像蜻蜓——身形像一条蜈蚣腹部是绿色的,两只赤红鼓鼓的大眼又像蜻蜓,有蟋蟀一样的触头,全身通体发亮,像萤火虫。足足筷子那么长,手腕那么大。
“天蛊!”
刘明失声叫喊,一下跌坐在地上,闷响之声响彻院落。
4
杨军扶住刘明颤抖的身子,跌跌撞撞往回走。
“天蛊!”
“天蛊!”
“天蛊!”
一路上刘明失魂落魄的磕碰着唇齿,恐惧让他颤抖不止。
“好了。没事了。不会有事的。”杨军拍着刘明的肩膀安慰说。
“不!”一声仓惶而凄厉的叫喊贯穿黑夜,也不知道飘到了多远。
“你怎么啦?”
“天蛊看到我了!天蛊看到我了!”刘明泪若泉涌,已经失去理智,情绪激动得控制不住。
“没事的!”杨军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惶恐,暴吼一声。
“它会取我的命的!我只能活三天了!”
刘明一下甩开了杨军的手,连滚带爬朝黑漆漆的小路上奔去。
杨军猛追,却怎也追不到。远远的田野里传来哀戚的哭声。
刘明一定回家了。杨军想。自己也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家中。
台灯下的镜框里呈显着一张惶恐的脸。
想到在周忆家看到的那个怪物,杨军一下子惶恐不安起来:刘明不会出什么事吧?
杨军拉上灯找了手电筒出了门去。凉风飕飕的田野里有一束光在缓缓移动,最后进了一大个黑物体里。
杨军敲了敲门,屋里有了脚步声。门哗然而开。
一个外衣披肩的老头探出头来。
“二爷爷。”
“哟!这不是杨军吗?二爷爷快半年没见你了——快!屋里坐!”老头热情嚷嚷着。
“二爷爷,我只是来问问你刘明怎么样了?”
“哦——你是找刘明啊!那小子刚回来没一会儿……”
“他没什么事吧?”
“他姨妈家杀年猪,和他爸去他姨妈家噌饭去了!这孩子真不懂事,俺家杀猪请不起客,他倒先跑去了!”
“哦——二爷爷那我先走了,改天再回来找他玩。”
“不坐坐?”
“不了。我还有点事。”
远远地有个声音答。
“怎么回事?不是读书读傻了吧!以前杨军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死气沉沉的?”二爷爷盯着田野里移动的灯光纳闷着。
杨军一夜未眠。
脑袋里全是天蛊的事。
“天蛊出现在谁家,那一家人必遭劫难!”
往年爷爷说的这句话在他脑袋里盘旋着,沉不下去。
能变化成红孩,那一定是金蚕蛊了!可是到底是谁家养了金蛊呢?
“养金蚕的人家,很少疾病,养牲畜易长大,没有死亡之患,且能聚财暴富。”
难道是村长家?
十年来从来没听说他家有谁生过病,人丁旺盛不用说牛羊也成群,经济作物离奇的能卖高价!
一定是他家养了金蚕蛊!可是为什么他会让金蚕蛊害周忆家呢?难道两家有仇?
“天蛊出现谁家,那一家必有劫难!”
“谁第一个看见天蛊,活不过三天!
周忆?
刘明?
5
太阳升的老高,阳光从琉璃板上打进来照在杨军被子上,也没让困顿的他醒来。
因为短信息铃声,杨军醒来。是哥哥发来的信息,杨军简单回了一条,抬眼望朝窗外才发现太阳都快当顶了。
杨军草草收拾了一下,换上便装出了门。杨军想如果邻居家有活他就去蹭个人头。
走上尘埃滚滚的小道,杨军心里有些舒畅,四下里一望,却发现田野里田埂上卧着的石头上正蹲坐着一个人。
太阳在那个人的背后,明晃晃的,杨军看不出那个人是谁。
杨军朝那个人走去,近了一些才看清那个人是刘明。刘明托着下巴发呆,眼下是两头水牛。他也没发现有人来了。
“刘明?”
刘明恍然震颤一下,一眼看到了杨军。
“小军哥。”刘明神色哀戚的应了一句。
“昨晚我去你家了,你爷爷说你和你爸去姨妈家了。”杨军走近刘明在他旁边坐下,侧了脸望着刘明,“没什么事吧?”
刘明迟迟没有回答,眼神空洞而苍茫的定格在田野里。好一阵才幽幽说:“天蛊杀了周忆家牛!再过两天我就没命了!”
杨军恍然一怔:“你说什么?周忆家怎么了?”
“牛死了。”
刘明的表情很冷,语气淡得有些勉强。
“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是昨晚死的。今早才发现。已经卖给了牛贩子了!”
“还发生了其他事吗?”杨军终究放心不下周忆。和自己有特殊关系的女孩。
“难道还不够吗?”
杨军看到了一双惊惶而怨怒的眼眸,紧紧的定着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想不通——”刘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喜欢周忆姐,现在她家出事了你不去看看却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杨军有些无奈。又一想觉得刘明说的是对的。
“你放羊吧。我去你周忆姐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杨军站起身,拍拍木偶一样的刘明说。
走远了,杨军说:“回头找你!”
“等等!”
杨军听到声音扭回头,看见刘明笔直的站在石头上眼神诡异的望着自己。
“还有事?”
“不要告诉她我们在他们家看到天蛊的事!”
杨军心咯噔一下。再看刘明,那一双眼里充满了绝望和落寞。
“嗯。”
杨军走出了田野去。
“我真的会死吗?我只可以活两天了!”
悄无声息地,俊秀的脸颊上滑下两行澄澈的泪水,“嗒”的一声砸在石头上,碎裂飞溅无影。
“我的耕牛啊!这可怎么办?一夜之间就没了!小春拿什么耕地啊!”
悲恸的哭声从院落里飘出来,杨军顿了一下。
“爸,别哭了!牛没了就没了再伤心它也不会回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杨军知道。那是周忆。
杨军咬住腮帮,眼里闪过一丝铸锭,抬起脚走进了门去。
“叔。”
汉子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揩了眼泪,勉强笑了一下:“是小军啊!屋里坐吧!”
周忆望望杨军笑了一下,进了屋子去,一会儿拿出一条凳子来。
“叔,到底怎么回事?”杨军说。
“昨天我那牛还精神,今早我去喂草发现没一点动静踢他一脚却没一点反应,一摸才发现早冰冷了!”
“是不是喂错了东西?”
“不会!那草天天喂要是不对劲早出问题了!”
“那会不会是其他原因呢?”
“其他原因?什么原因?”
杨军面对周忆父亲惊诧的眼神,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能把看到天蛊的事告诉他们!
不能!
6
杨军再去找刘明的时候,刘明上山了。杨军怅然而归。
“天蛊出现在谁家,那一家必遭劫难!”
恍然间似乎有人在对杨军说话一样。杨军从噩梦里惊醒,大汗淋漓。
天蛊出现在周忆家,周忆家牛就死了——
那刘明呢?他看到了红孩在跳水缸,红孩朝他笑——
他也会死吗?
会吗?
不!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一定要找到天蛊杀了它!
可是天蛊真是村长家养的吗?如果是为什么要害周忆家呢?
村长家什么都有,没什么需求,不会向周忆家索取什么东西的!除非——
天亮了。杨军去找了周忆,在周忆家吃过早饭和周忆一道去了刘明家。
刘明和二爷爷正在筛黄豆。二爷爷说是准备过年做豆腐。周忆开玩笑说到时候一定来讨个便宜,全都笑了。
刘明却没笑,表情淡淡的说:“小军哥,带周忆姐到堂屋看电视吧!”
周忆忙说:“不用!我们帮你们一起筛吧!”
四个人就这样围了一袋黄豆。
走的时候杨军意味深长的对刘明说:“小明,今晚和我做个伴吧!我屋子空,没个说话的不自在!”
刘明头也没抬:“不是有周忆姐吗?”
周忆的脸刷的红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二爷爷责备一句,“你呆家里也没什么事,就陪陪你小军哥吧!”
“是啊!你们两个也很长时间没在一起玩了。”周忆说。
“那好吧。”
“晚上我来接你。”杨军说。
“嗯。”
两个人和二爷爷寒暄两句才走了。
一路上杨军心事重重。周忆问他,他支支吾吾的没说出所以然来。
周忆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即便他们之间已经发展到该谈婚论嫁的程度。
夜里。
杨军又从柜里拿出了一床被子铺上,刘明静静地看着他铺床。
“也许这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挤一个被窝了。”
刘明冷不妨说出一句。
杨军手里的枕头一下掉了,杨军强装镇定,脸色却变了:“说什么呢?”
刘明什么也不说,失魂落魄的坐到了床上。
半夜。
杨军模模糊糊听到了悲戚的哭声,睁开眼借着月光,杨军看见刘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光着背坐在床沿上哭。
“怎么了?”
刘明擦干眼泪转回头说:“我会死吗?”
“瞎说!”杨军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刘明身上。
“可是——周忆姐家牛死了!”
“别胡思乱想了!睡吧,别感冒了快过年了!”
刘明躺下了。听到呼噜声杨军才松了口气。
天亮了。杨军翻了个身,一手搭过去正敲在坚硬的床沿上,醒了。
却发现刘明不见了。杨军一下弹起身,叫了刘明。没有回音。
他回家了吧!
杨军想着。
起了床,煮了两个鸡蛋吃了去了周忆家。昨天和周忆说好了,要帮她收油菜。
晚饭过后,周忆家的大门被敲得叮咚响,周忆去开了门。
来人是刘明父亲。神色哀伤而惶恐。
“叔,屋里坐吧。”周忆说。
“小军在你家吗?”
“在。正看电视。”
“你赶快叫他出来!”
“叔,什么事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我说你们女人怎么这样啰嗦!”
周忆说:“那你先进来吧。”
“不了。快叫他出来。”
周忆叫出了杨军。
杨军手里正握着一个红薯出来,刘明父亲就凑了过来。
“叔。”
“刘明不见了。”汉子声音有些哆嗦。
“叔,你是说——”
“刘明不见了!”
杨军手里的红薯“啪”的掉地:“什么时候的事?”
“发现没多久。”
“他会不会去窜门了?”周忆说。
“他就是个未出阁大闺女,一般是足不出户的!”
“早晨他回去了吗?”杨军问。
“回了。吃过中午饭后就看电视什么也不干,我说他他说就最后看一次!”
“找了吗?”杨军问。
“找了。没找着。”
“走!”杨军一把拉了周忆说。
“再叫几个人吧。”周忆说。
茫茫的夜色里,田野山洼到处都是灯光,喊叫声像猫头鹰幽怨的叫声,填满了村子。
7
半夜的时候大家在田野的石头上找到了睡着的刘明,他闭着眼,但一脸忧郁定格。
刘明死了。
他的家人哭得撕心裂肺。杨军却没掉一地泪,坐在刘明死去的那块石头上呆愣了一天。
夜幕落下时刘明父亲找到了他。
“我在小明身上找到了这个!”刘明父亲递给杨军一张纸条。
杨军看了。
杨军哗啦一下捧住脸大哭起来。
“怎么了?”周忆蹲在杨军身边。
“你们看到了什么?”刘明父亲的语气有些冷。
周忆惊诧一下,怔怔望着刘明父亲。
“天蛊!”杨军泣不成声,“我们那天在周忆家看到了天蛊!”
“难怪小明的在纸条上说你也看见了天蛊要你马上离开村子。”
留名的纸条内容是:小军哥,你和我一起看到了天蛊,它不会放过你的,你快离开村子吧!
二爷爷坐在昏黄的灯下,长长抽了一口旱烟,摇摇头说:“如果你们早一点告诉我们这件事,小明也许就不会死了。”
“都是我的错——”杨军后悔不已。
二爷爷深深看了杨军一眼说:“这样说来那天晚上要小明去给你作伴,是因为你也担心小明出事,对吗?”
“嗯。”
“可这不能阻止天蛊害人!”
“你和小明是谁先看到天蛊的?”刘明父亲问。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二爷爷说,“现在小明没了,你又是我们村里的大学生我们不能再让你没了——我们找一张车,连夜送你回城。”
“为什么?我不走!”
“你是和小明一起看到天蛊的,小明刚三天就去了,你要是留下恐怕也——”
“不!我要找到养天蛊的人!为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小军,你别固执了!天蛊是百虫之王哪有那么容易对付,再说今天是你的最后期限,想要找到金蚕蛊也来不及了!”
“我怀疑是村长家养的蛊!”杨军猛地挤出这样断然的话。
整个屋子一下静了下来,像没人一样。黄灯,青烟,黑漆漆的桌椅,沉寂着。
青烟升腾而起,笼罩了二爷爷苍老的脸庞,好一阵二爷爷才说:“他家确实富了五代,人丁兴旺个个健康,说他家养了蛊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我们要是得罪了他,村民们能有好果子吃吗?”
“总不能让金蚕蛊继续害人吧!”杨军说,“蛊虽然可怕,一定还有它的弱点!只要我们抓住它的弱点就一定能战胜它!”
二爷爷说:“传,此蛊养成之日,不畏火枪,最难除灭。主人可使其害人……岁末年终,主人要在门后和金蚕算账,说今年打破了碗匙若干,亏本很多,若你说今年得利,家中的人就渐渐死亡,养金蚕的人都没有好结果,这叫做‘金蚕食尾’。总之主人要一直隐瞒真相一直欺骗金蚕蛊,否则命不保夕!”
“主人和它翻脸蛊一定会死吗?”
“嗯。”
“今晚就是除夕,主人一定会和金蚕算账!我们只要让主人回答金蚕蛊获利,金蚕蛊势必和主人翻脸!”杨军说。
“就算我们确定金蚕蛊是村长养的,村长也不一定会说自己今年获利啊!”
“村长一向张扬,大张旗鼓的做事。今晚凌晨他和金蚕算账时我们以贺年为借口问他今年是不是赚了很多,他一定会说确实赚了很多,那时后面的事就不用我们担心了!”杨军说。
二爷爷木讷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这确实是好办法!只要让蛊知道主人获利它定以为主人会买人给它吃!它就不会无故伤害人!”
“为什么?”周忆问。
“万事皆有因果可循。养金蚕之人最终获得‘金蚕食尾’的结果,金蚕害人最终也会害了自己!”
8
冷风呼呼的刮,漆黑的苍穹里没一点星辉。七八个结实的汉子大包小包手里攥紧年货朝村西方向村长家走,灰暗的道路上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谁也不说一句话。
周忆紧紧抓住杨军的手,两眼惶惶然锁着前面的人,生怕一下走丢了一样。
村长家白花花的屋子在月光下呈现清晰的轮廓来,百步之外所有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停住,目光苍茫定在上面。
多么像一座崭新的生基坟啊!
好一阵大家才互相对望一下,起步准备朝前走,突地一下,大家再也不动了,像是一瞬之间僵化了似的。
白白的墙角有个穿红肚兜的孩子正玩耍,突地转过一张诡异的笑脸来,框缚住了所有的人,而这一些人的脸已经苍白。红孩笑意突地消失,却就在这时整个人一下不见了。
大家惊惶四望,不见影子,往上一看,只见一个红影一下从墙壁上跳了下去——应该是跳进了村长家院子吧,可是大家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怎么办?”好一阵杨军颤抖的挤出一声来。
“走!”
旁边汉子,咬紧腮帮,强压住恐惧说。
“必须去!不然我们所有的人都得死!”
大家终于还是进了村长家,村长很热情,看见大家都提了年货来,倒是乐不可支。
村长总觉得他为村民做了这么多事,大家孝敬他一下也是应该的,所以并没说客气话,招待大家坐下,拿出果品来让大家吃。
大家谁也不动,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一个汉子朝杨军使个眼色,杨军会意扫了村长的屋子一圈说:“村长呀!你们家真算得上奔小康了!”
“呵呵——”村长二郎腿一翘也不知道谦虚,笑了一阵说,“哪里能和你们比呀,文化人靠脑力赚钱不像我们拿命赚钱!两个阶层的人啊!”
“村长真会开玩笑!”
“咦?你和周忆的事也该办了吧?”
“快了,就这两年了!”杨军附和着。
大家嘻哈一阵,村长突然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快十二点了。
村长笑了一下说:“哦,我这胃呀不管用了!随便吃点酸辣的就肚子疼!呵呵——你们先聊着!”
说着村长起身要往外走,杨军赶忙掏出手机说:“村长,夜黑,小心点——我这手机可以当手电使用,你拿去照照路,大过年的别伤了!”
村长扭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好好好!”
杨军按了键盘,手机一端果然发出一束明晃晃的光来。
村长接了出了门去。
杨军立即拿过周忆的电话贴在耳边。
大家只听得周忆手机听筒里传来噼啪噼啪的脚步声。
不一阵,杨军一下站起身蹿出了门去。
客厅里大家听到手机听筒里有人说:“金蚕,今年……”
场院里的杨军突地扯着嗓子问:“村长,今年你们家赚了没有,大家都说你们家赚了?”
“啊——赚了赚了!”村长话音刚落,突然急道,“谁说的!真他妈扯淡!没赚!”
杨军却笑了。
只见大门背后,一条红影一下跳进了一个缸里。之后一束光附和脚步迅速朝屋子扑过来,原来是村长。
村长见杨军还在院子中,突然呵斥道:“让开!”
村长仓惶跑进屋子,木着脸一把抓了半瓶酒取了一个打火机就冲出门去,大家怔怔望着他,他却面如死灰,谁也不理。
村长跑到大门后,揭开一个大缸盖子就把半瓶酒倒了进去,打火机“嗒”的一响,那缸里就燃起了大火。
“叽叽……”
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惨叫不停。
屋子里一个汉子悄声说:“村长对金蚕说了今年赢利,要是不杀天蛊,他们一家早晚遭殃!”
“呵呵!这事真亏杨军想得妙!村长怎么会知道杨军给他的手机居然被我们当做了窃听器!”
9
金蚕死了。
那一天晚上,杨军睡他自己的屋子,周忆睡在隔壁。半夜杨军迷迷糊糊听见了一群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杨军很熟悉,像是刘明的……
一会儿,由刘明领头带了一群人进了屋子来。这一群人笑得很开心,脸上满满是笑意。
杨军正诧异着,刘明过来拉了他的手开心的笑着,形如当年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情景。
在刘明的手碰到杨军的刹那,杨军猛地颤抖一下——另外一只手像冰块一样寒。
“小军哥,谢谢你为我们报仇!”
“是啊!小军你真够男人,刘明叫你走你都没走!”
身后的几个人搭了话说。
杨军目光移到刘明身后,一下凝固了。
怎么是他们?
他们不是早死了吗?
杨军瞪着鱼眼说不出一句话。突然,刘明诡异的笑了一下,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有了一个火柴盒,他抽出一根划燃就朝杨军床上扔了去,大火一下升腾起来,杨军吓了一大跳,“啊”的叫出一声。
“嘭!”
门一声破响。杨军蓦地移过目光去,门口月光正框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你怎么了?”
来人是周忆。
周忆走近杨军,在他床上坐下问。
周忆猛地看到了一双惊异的眼,那双眼里感情复杂,让周忆也有些发寒。
杨军幽幽说:“我看见了刘明和村里死去很多年的那些人!”
周忆一眼瞟向窗外,只有斑驳的树影,没什么异常,周忆抽回目光说:“没事了,小军。刚才是你做梦了。”
“哦。”
这一声音惶惶然落幕之时却被一声猛烈地撞门声接上了。
杨军惶然朝门外望去,破口而出:“谁?”
“小军,出事了!”声音洪亮。
屋中两人相视一望,异口同声:“小明爸?!”
门哐当一声开了,寒白的月光照得飞奔而来的小明爸也寒气逼人。
“出事了!”不等诧异的两个年轻人问,他说,“村长家着火了!”
“啊!”
“走!快去救!”
“已经去了很多人,看样子火势很大——”
村长背后的森林发生了火灾,大风将火星卷到村长家的草楼上——
村民救火无效,村长一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后来村民说周忆家牛之所以死掉,一定是村长嫉妒周忆家成为全村第二富的原因……
村民还说,在金蚕死前十年之间已经死了好几个生活上有奔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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