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
我画的这张油画是一组蔬果静物写生,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其他二十多人画的都一样。但如果将这张画和旁边的做对比,就会发现一个非常明显的差异:在这张画上的静物台旁边,画着一个像是空气扭曲形成的轮廓,一个人形轮廓。
“你是说你画了一个鬼,”隋饶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好久,“所以才想向系里申请暂时停课?”
我点了点头:“我百分之百肯定那是一个鬼。之前我无论怎么仔细看,都觉得出现轮廓的那个位置有些奇怪,就好像空气在那个点被扭曲了一样。所以在连续一周的时间里,我都想把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痕迹画下来。没想到我最后在画布上拼出来的,竟是鬼的轮廓。”
向系里申请停课是一件大事,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那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可班级里真的闹鬼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身为班长的隋饶一定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能提出申请。
虽然我百般阻拦,但隋饶还是决定回到画室去看个究竟。
画室里和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样,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从左到右扇形排开的画架,将静物台围在了中间。而静物台前面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如果从我的画上看,它应该是在静物台旁边站着,手里还扶着静物台的一角。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隋饶转向我问道。
“你应该相信我的观察力。”我急忙说道,“咱们这次写生静物课时间是一周,只用写实的手法画这一幅画,如果是一口气画完的,还有可能是我眼睛出了幻觉。但一周的时间,每天又都有间断……”
隋饶的表情忽然一僵,他知道我想说什么了:连续一周,这是间断式作画的过程,每天都必须对前一天画的地方进行检查,才能确保颜色形状甚至是当时的想法有所衔接。如果我第一天看错了,那第二天就没有理由检查不出来。
换句话说,在这一周的时间里,这个静物台旁确确实实一直站着一个隐形“人”,然后被我客观地画了下来。
隋饶有些发蒙:“一个看不见的鬼?难道这鬼这一周的时间都站在这里,它为什么这么做?”
我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
“我相信你了,可系里不一定能相信你。毕竟这不算什么直接证据,除非……”
隋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绕到最后一个画架旁边,在张景海的画前停住了。
我赶紧跟了过去,张景海的那张画上,虽然角度不同,但是同样出现了一个隐形人的轮廓。从这个轮廓的姿势上看,也是一个站着的人。
“他也看见了!”我不由得惊呼道。
隋饶点了点头:“在班级里说起观察力,你们两个是最好的。如果你们两个在不同的角度都看见了这个鬼,那系里就会对这件事重视起来。就算不信,也不敢再冒险让咱们在这里上课。”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张景海这张画和你的画上有什么区别,”隋饶的嗓子里像是塞了鸡毛一样说道。
我看了半天,突然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脸,张景海画出了这个鬼的脸!”
飞蚊症
那是一张女生的脸。虽然他画得有些模糊,可我们还是能看出它五官娟秀,看样子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但从表情来看,这个女生很痛苦,脸色惨白,鼻口间隐隐还能看到张景海画出的血迹。好像你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那双眼睛都能死死地盯着你。
我被这张脸激出一身冷汗。学过画画的都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是可以创作出来的,唯有人物的表情是最难凭空捏造的。越是想画的生动,越要有真实的东西去参照。而张景海画的这个女生,显然是按照写生的手法画下来的。
那就说明张景海在这个静物台旁,看见了一个口鼻淌血的女鬼!
我和隋饶吓得赶紧离开了画室,等回到了寝室心里才好一点儿。寂静的宿舍楼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我不知道隋饶在盘算什么,可当我冷静下来后,有一件事情却让我十分纳闷儿:张景海早就看到了这个鬼,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张景海才从外面回来。隋饶就问起张景海为什么会画出那样一张脸,张景海本来支支吾吾地不想说,可最后隋饶说出了可能要停课的事,张景海才权衡了一阵后缓缓地开口:“我画的是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她不是……”
没等隋饶说完,我赶紧捅了隋饶一下。
“对,”张景海艰难地说道,“她早死了。”
张景海和女朋友是通过朋友聚会认识的,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非常好,我们都知道他俩打算毕了业就结婚。在今年张景海生日那晚,他女朋友特意赶来看他。可就在我们校门口的马路上,他女朋友被一辆酒驾的卡车夺去了生命。
“她当时就在马路对面,距离我不到一百米,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裙子,抱着蛋糕向我跑来。”张景海说到这里有些哽咽,“我眼看着那辆卡车撞在了她身上,她就……她就那么死在我面前,鲜血大口大口地嘴里从涌出来,眼睛一直望着我的方向,手不停地想要抓住我。可当我跑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已经……已经……”
讲到这里,张景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隋饶和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劝他:我们都知道他女朋友不幸去世了,但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在校门口被撞死的女生,更不知道细节。因为这件事发生后,张景海就请假两周,直到上周才回来。
但从那一天开始,张景海就总能看见女朋友被撞的样子。他父母带他去了医院,医生给出的结论是他患上了一种类似飞蚊症的眼疾。飞蚊症是在光线过强的时候,眼睛会看见有类似蚊子一样的小黑点的一种眼科疾病。
张景海看到的却不是——“飞蚊”,而是自己女朋友的死亡场景——这同样是一种眼睛里形成的视觉假象。因为车祸给他造成了极强的刺激,所以只要在特定光线下,他女朋友被撞的场景就会重现在他眼前。医生建议张景海进行治疗,可张景海却说什么都不肯。因为他太爱自己的女朋友了,即便明知道这是一种视觉上的假象,也舍不得让她的身影就此消失。
张景海长叹了一声:“从那之后,我眼前总能看见女朋友被卡车撞上的那一瞬间。她满脸是血地冲着我笑,有时候都分不清真假。尤其是这几天画画时竟然变得特别清晰,所以我就下意识地画了出来。”
“按你这么说,这种类似飞蚊症的情况是一种眼疾,就跟幻觉差不多,只有你能看得见。”隋饶纳闷儿地说道,“可李超没理由也能看得见啊,毕竟他又没得这种病。”
“你也看见了?”张景海突然惊讶地看向我。
我拿出照片上的画:“我没看到脸,只画出了这个轮廓。我本来……”
但张景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根本没听进去我后面说的话,愣愣地盯着手机上的照片,跟着就疯了一样地冲出了寝室。
模特
我和隋饶怕他出事,赶紧跟了出去,但因为慢了一步,所以不知道张景海去了哪里。
站在宿舍楼门口,隋饶皱着眉头看着我:“你觉得这两件事情会不会有关联?”
“你指什么?”
隋饶要过我的手机,打开我那张画的照片:“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这个鬼为什么一直站在静物台前?”
我看着面前的照片依旧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鬼的姿势显得它的身体非常松弛,又扶着静物台站了一周。可什么人会在静物台前面连续站上一周都不动呢?
“模特,像是一个人体模特!”
我一下明白了隋饶的意思:透明的鬼像人体模特一样站在静物台旁边,那不就是想有人能画出它吗?所以,那个鬼是张景海的女朋友,它是想告诉张景海,它就站在张景海面前!
说到这里张景海的动向也就呼之欲出了,我和隋饶急忙赶到了画室。还没进门,就听见张景海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喊着女朋友的名字,对着空荡荡的画室诉说着衷肠。从两个人相爱,到两个人分别,声泪俱下地讲述着天人永隔后的思念——就连站在门外的我都听得眼眶微润。
“你说张景海的女朋友有多高?”
隋饶突然没头没脑地把我问蒙了,不明白他从哪儿想起这么一个问题。他的眼睛还停留在我手机上,好像从照片中看出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
隋饶指着我画上的轮廓:“你看你画的它,看样子应该和写生灯差不多高,而且它的腿还没站直。可你记不记得,咱们的写生灯被调到了将近一米八的高度,那么它站直了最少也要有一米九。”
一个女孩长到一米九?这不是不可能,但她绝不会是张景海的女朋友!想到这里我和隋饶赶紧冲进了画室,拉住张景海就往外跑。可张景海说什么也不离开,所以我们把刚才的猜测简单地对他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我女朋友,那又会是谁?”
张景海好像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如果这个鬼不是自己的女朋友,那他恐怕早就被这个鬼吃了。所以张景海还是四下打量,嘴里依旧念叨着他女朋友的名字。
“不知道。”隋饶一皱眉,“它在这里像模特一样站了一周,好像希望有人把它画下来。所以你们说,它站在静物台旁边,是不是就是希望咱们中间有人能发现它,让咱们意识到它的存在?”
张景海看着我:“这么说被画下来不是它的目的,它的目的是希望有人能发现它,但它为什么这么做?”
我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
原本盯着画沉思的隋饶忽然打了个冷战,跟着转头看向我:“咱们这一周的课是写实油画静物,才用了写生灯来保证光源稳定,避免自然光多变的影响。换句话说,无论是静物本身还是光源都跟照片一样,从第一天到现在都没变过的,这才能保证第二天画的时候和之前能衔接上。”
我点了点头,但却不知道隋饶打算说什么。
隋饶一指静物台旁边:“可那个鬼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如果它挪动了,在画面上一定会有体现。哪怕它今天站着的角度和昨天不一样,都会造成它的轮廓在画面上变形。可它的轮廓在画布上并没有变形,那就说明它一直站在那儿没动过!”
走了
画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谁都不敢乱动,紧张地盯着静物台旁边的位置。静物台跟前是禁止靠近的,因为一旦有人无意间碰到了静物,那么整幅画都面临着巨大的改动。所以这个鬼要是真站在那里一周,极有可能没人会发现。
我小心地从画架上拿起一支油画笔,朝着鬼站着的地方扔了过去。只听“啪嗒”一声,油画笔砸在了地上,那个位置什么也没有。我小心地走了过去,用脚先探了探,最后在静物台附近查看了半天,却不见鬼的踪迹。
“你们看这里!”
我们顺着隋饶的声音看去,只见那张桌子上有一瓶被碰倒了的松节油,而在旁边竞有一个手印。只不过这个手印绝不是人留下的——那手指的部分过于修长,指尖好像刀子一样尖锐。
这一定是鬼的手印!
它应该是无意间碰倒了松节油,手上沾上了松节油后,才在桌子上留下了手印。松节油是稀释油彩用的,挥发得很慢,所以我们沿着手印方向寻找,很容易就发现了很多手印的痕迹。看样子它是一路扶着墙面前行,直到手印在门口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它走了。”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这个鬼如果之前一周一直站在这里,为什么现在突然又会离开?而且为什么要扶着墙走?”隋饶皱着眉纳闷儿地说道。
一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鬼,一直希望被别人发现,而且离开的时候还要扶着墙。这说明了什么?难道是这个鬼的腿脚不好,这才需要扶着墙?或者这个鬼在这儿站了一周的时间,体力不支?又或者……
我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个鬼也有眼疾,甚至有可能是个瞎子!
这个鬼其实不是想一直站在原地一周,而是它不得不站在原地,原因就是它的视力非常不好,甚至有可能已经失明了。所以当它知道自己是站在景物台旁边后,就不敢再轻易走动。它怕自己没法再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样就很难引起人的注意,那就没法达到它的目的。所以它只好一直站在这里,等着有人把它的轮廓画下来。
这些手印全是留在墙面附近,如果它不是因为身体虚弱要扶着点儿什么才能站住,那就只可能是因为它的视力实在不好,必须扶着墙才能离开。
听完我的想法,隋饶忽然惊道:“不好!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你发现什么了?”我赶紧问道。
“它一直站在这里的目的是让人发现它的存在,就在刚才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才会离开。按照你说的,如果它的视力有问题,那它就不是不想吃人,而是根本不知道人在哪里!这是一个陷阱,它故意让咱们发现它,才能利用咱们说话的声音,确认咱们的位置!”
隋饶刚说完,就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跟着我就看见隋饶的脖子上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顺着脖子井喷一样蹿起,随后这血就被一张逐渐浮现的大嘴堵住了。伴随着清晰的吞咽声,一个鬼出现在隋饶身后。
这个鬼的个子非常高,居高临下地掐着隋饶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着隋饶的血。两只眼睛在我和张景海之间来回转动,只是这双眼睛的眼仁是青白色的,就像是得了白内障一样。随着吞咽声的减慢,这鬼一把就拧掉了隋饶的脑袋,照着隋饶的颈椎又是一口,跟着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你、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张景海愣愣地看着这个鬼说道。
“你女朋友?”它用低沉的男声讥笑道,“她不是被我推到卡车底下了吗?”
真相
张景海听完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它:“你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睛,”它笑道,“我不过是想要你的这双眼睛,这双鬼眼!”
它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别人的眼睛。因为它的眼睛快要瞎了,这让它产生了换眼睛的想法。可是哪有鬼愿意把自己的眼睛给它,人的眼睛又没法看见鬼,甚至一旦换了人眼,它有可能连自己都看不到。
于是它就想到了替人开鬼眼,也就是将人眼变成鬼眼。
开鬼眼很难,而且有一个硬性前提如果在目睹死亡的过程中,人能看见死者的魂魄离体,那么这双眼睛就有可能变成鬼眼。可只有少数观察力惊人的人才能看见这种景象,所以它就想到了我们这群美术生——学美术的人需要从小训练眼睛的观察力,人眼变鬼眼的几率会很大。
所以它趁着自己还没全晤的时候,看中了观察力惊人的张景海。它得知张景海有个女朋友,于是就在张景海生日那天,趁着他女朋友过马路的时候,把她推到了一辆卡车下面,让张景海亲眼目睹了自己女朋友魂魄离体的过程。
它从张景海目光的方向知道自己成功了,因为正常人是不会盯着他女朋友魂魄的方向看。所以它决定当晚就取了张景海的眼睛,只是它没想到张景海将女朋友尸体送走就直接请假了。
它不知道张景海家在哪里。然后没过多久,它就瞎了。于是它想出了一个办法它知道张景海开了鬼眼,所以只要它站在静物台前,张景海画画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到时候它就可以凭借声音抓到张景海。就这样它找到了画室,开始在这里守株待兔。
没想到张景海看到他女朋友的魂魄后得了飞蚊症,一直以为画下的那个身形轮廓就是自己的女朋友,根本没有声张。直到我发现了它的存在,才引出了后面的事。
那鬼有些激动地说道:“一般观察力敏锐的人看见魂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而你竟然能看见你女朋友的模样,那是你因为开了一瞬间的鬼眼,才把她的魂魄看得那么清楚。而你的大脑驾驭不了鬼眼,才会得上飞蚊症,眼前反复出现她的身影。现在,把你的眼睛给我吧,我保证还能让你活着。”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挖走了我的眼睛,我的大脑就不会再产生不适,她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鬼一愣:“对,你要干什么?”
张景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紧皎着牙。正在那鬼诧异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戳瞎了自己!随着一声哀嚎,张景海的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疼得他脸色煞白、全身颤抖。
“我早就想陪着她死了,可我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如果只是为了活着,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张景海忽然一皱眉,“但如果你想要这双能看见我女朋友的眼睛,那就绝对不行!她就在这双眼睛里,如果你拿走这双眼睛,我就再也看不见她了。我宁可亲手戳瞎它,让她永远留在我的眼前!”
那鬼气得大喊一声,照着张景海就是一脚。张景海一头栽倒在静物台旁,可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得如此安心。
鬼眼
“万幸还有你。”这个鬼平息了一下,转头看着我。
什么意思?我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难道它是指我也开了鬼眼?可如果说我和张景海都有敏锐的观察力还说得过去,可我的女朋友又没……难道它是想杀了我的女朋友?想到这里我赶紧跑到门口,却发现画室的门早被锁上了。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它的手印:它刚才来到门口并不是离开,而是去锁门!
“你猜你为什么现在能看到我?”它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听到它这么说,我战战兢兢地回身看去,正好看见隋饶的魂魄从他的尸体上慢慢站了起来……我目睹了隋饶被杀的全过程,我也被开了鬼眼!
它侧着耳朵向我走来。我看了看我的两根手指,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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