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许安然心情不太好,不太好的原因很简单——何文焕的弟弟进公司了。
虽然他长了一副憨憨样,但鉴于他的母亲把野心写在了脸上,所以许安然认为,他也不是个善茬。
宋雅婷替她打抱不平,认为她许安然,辛辛苦苦陪着何文焕打下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总裁夫人”的身份还没坐稳,又凭空冒出一个小叔子,这算什么事?
“你可别乱开玩笑了,”许安然摆了摆手,“有一次,公司员工开玩笑喊我‘老板娘’,给陈阿姨听到了,你是没看到,她脸有多臭。”
宋雅婷听了,简直要笑出声:“可以想像。从她回国的第一天起,就感觉她在密谋什么大事,你们可得小心啊。”
“光我小心有什么用,何文焕他根本不在意,”许安然的语气听来颇为苦恼,“我没想到何文焕真会让自家弟弟进公司。现在公司刚成立,处于起步阶段,理应避嫌,结果他却……”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宋雅婷猜测道。
“我听说,何文焕是私生子这个消息,就是陈秀霞放出去的,会不会是因为她手上还有其他何家把柄,或者对何文焕不利的消息,所以何文焕才……”
“等等,你说什么?”许安然打断了她的话,神情意外,“你说私生子这事,是陈秀……是陈阿姨放出去的消息?”
好歹是何文焕的“继母”,许安然没好意思直呼其名:“你从哪听说的?”
“李锐翰跟我说的。何文焕的事,他上心得很,”宋雅婷吸了一大口草莓奶昔,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据说是陈秀霞故意把消息卖给瞿晋骁的。”
“他俩一伙的?不应该啊,我调查过……我打听过陈阿姨的背景了,除了在国外有一定资产外,没什么势力背景。瞿晋骁何必……她又为什么要……”
“聪明反被聪明误吧,瞿晋骁以为陈秀霞会帮她,陈秀霞则以为,弄倒何文焕,自己儿子就能当公司老板吧。”
宋雅婷摆摆手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瞎猜的啊,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懂,没准事情更复杂也不一定。”
“那也不用虎视眈眈地盯着何文焕的小公司吧,这才成立多久,我说句实话,几年内不会有大气候的。”
“没准几年后就成上市公司了呢?这都说不准的。而且何文焕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这倒是,”许安然先是点点头,而后又叹了口气,“不过现在,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何文焕什么也不说,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问问呗,你可是公司一把手。再说了,你陪了何文焕好几年了吧,眼瞅着岁数就直奔三十了,你真不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啊?”
许安然装傻:“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何文焕。你俩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啊?”宋雅婷终于将八卦魔爪伸向自己的闺蜜,“你知道网上有多少人是你们CP粉吗?”
宋雅婷正经起来:“而且说真的,你到底喜不喜欢何文焕?”
许安然征住,没有回答。宋雅婷见状,又追问了一句:“许安然,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2
她喜欢何文焕吗?
说实话,这个问题,许安然问过自己无数次。
当初在咖啡店,何文焕低着头告诉她,合同已经提前结束时,她内心涌起一股惶恐。
她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一时冲动之下,她追出店门问他,她可不可以也当一名破产规划师。
现在回想起来,决定做这一行,完全是她的一时冲动。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学到了更多知识,见到了更大的世界,接触到了许多有意思的客户。与之相对应的,是她拥有了远超过去的物质基础。
这些都是何文焕带给她的。虽然她从未开口承认过,但这一点无可厚非。她想她对何文焕是有崇拜之情的,也正因为如此,她也从未思考过他俩的感情问题。
是有过很多暧昧时刻吧?被摸头的时候,喝醉酒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遇到舆论危机,说“一起走下去”的时候。这算暧昧吧?
还是说,是因为她对他有特殊感情,所以才会把这些举动都当成暧昧呢?
许安然不知道。
那天在谈话结尾,许安然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宋雅婷的。
“很多时候,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我对他是战友之情,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宋雅婷只笑不说话,用草莓奶昔碰了碰她的柠檬水,两人就像饮酒一般,喝完了剩下的水,这个话题也不再提起。
之后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何正峰虽然进了公司,但表现还算乖巧,做好本职工作后就在办公室打游戏。
许安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打游戏总比潜心研究如何夺走公司要好。陈秀霞倒是来过公司几次,不过没有其他举动。
这段时间公司业务的确繁忙,何文焕有意拓展其他业务,加上“破产规划师”集体培训一事也提上了日程,公司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当许安然接到母亲电话,说要来杭城看望她的时候,她的内心除了抗拒,还是抗拒。
“妈,您过来干什么,我这段时间忙,照顾不了你。”
“你这话说的,妈来看女儿,不是天经地义?不用你照顾,我们呆几天就走。”
“你们?”许安然顿时警觉起来,“还有谁?”
“这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爸,还有你亲哥了。”
“哥哥也来?”许安然觉得不太对,哥哥过来干什么。她想了想,进一步逼问道,“哥哥来做什么,还有谁?”
“也没谁了,这不是最近放假么,你哥带着你嫂子还有孩子来杭城玩玩……毕竟是大城市么,又有女儿在这,这不是来找你玩了么?”
呵,果然。
许安然冷笑一声。工作这几年来,家里向她要的钱越来越多,能给的她也给了。现在组团跑来杭城,是嫌钱给的还不够,想要更多吗?还是想要别的?
“你们想要什么,直接说就好,不用特地跑这一趟,我很忙。”许安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事实是她语气的确很不耐烦,但丝毫没有阻止父母要来找她的热情。
第二天晚上八点,匆忙下班的许安然从高铁站接回了一大家人。她没带他们回自己的家,而是就近给他们找了家酒店,开了两间房。
“哥,你们住这间,爸妈住隔壁,”她把房卡递给哥哥,“早上七点酒店有早餐。”
嫂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搂了搂自己的厚棉袄,捅了一下丈夫,撇嘴道:“这就是你说的挣大钱的妹妹啊,都不带你回家,让我们住酒店?”
“你也可以选择不住,”许安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回去,我给你订高铁票,一等座。”
嫂子不说了,眼神又往公公那里瞥。只见许安然的父亲脸色发青,但碍于公众场合不好发作。
他本想说点什么,却见许安然状若无意来了一句:“想要钱,就得乖乖听话,不想住的立刻走,没人拦着。”
父亲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嫂子想到来时的目的,到底没再吭声,回房间整理行李了。
3
父母以及哥哥全家来杭城这件事,让许安然非常头疼,以至于她两相一对比,竟觉得何正峰顺眼许多。
某次会议结束后,许安然跟何文焕说道:“我觉得何正峰挺好的。”
何文焕:“……嗯?”
“虽然他‘上有老’,但是他没有‘下有小’,也没有一个娇滴滴整天想着伸手要钱的媳妇,”许安然意味深长地拍拍何文焕的肩膀,“挺好的,真的。”
“……”何文焕明白她在说什么,“听说叔叔阿姨都来了?”
“哥哥嫂嫂也来了呢,还带来一个熊孩子,每天都让我给他买玩具,不买就躺在地上哭,我都快被他搞疯了。”
一想到等会还要回去带他们吃晚饭,许安然就恨不得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老板,你说我如果气到进了医院,公司会算我工伤吗?”
“……不会,这属于私事。”
“毫不意外的回答,果然是冷血的资本家啊。”许安然连连摇头,这样说道。
许安然知道父母此行,必有目的,但她没想到,这次父母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你哥在老家的工作不稳定,阿刚也快上小学了。杭城是大城市,师资教育各方面都比老家好。
“现在你在杭城混得这么好,公司都开起来了,帮你哥哥找个工作,再解决一下你侄子的入学问题,应该难度不大吧?”
听到父亲这一番话,许安然差点一时冲动,就要把他赶出去了。
“爸,公司不是我的,我也只是个打工人,还没有富裕到解决哥哥一家生计问题的程度。”
父亲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你又推托。你亲哥哥的事,上点心怎么了?”
“怎么了?您说怎么了?”许安然给气笑了,“您跟妈抚养我长大,我孝顺您二老,是应该的。怎么,哥哥也对我有养育之恩?”
“那是你亲哥哥!”
“也是个有手有脚的健全人士。他既然做不到自己养自己,那麻烦他自己养一下老婆孩子吧。我不是慈善家,这忙我不帮!”
这是头一次,许安然用如此生硬坚决的语气拒绝父亲的要求。父亲气得发抖,扬起手就想打她,这一次,她伸出手,牢牢抓住了父亲的手腕,使他动弹不得。
手心的触感有些粗糙,许安然发现父亲手腕很细,跟自己的手腕差不多。在这一刻,她又有些心软了。
父亲老了,力气变小了,人也更瘦弱了。
“爸。”她松开手,缓缓说道,“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父亲没想到许安然竟然会出手拦住自己,气得发抖:“你这是不孝!”
“哥哥孝顺,爸去找他吧,”许安然无力地拿起包,准备离开酒店,“我回家了,你们早点休息。”
许安然离开的时候,全然不顾父亲在身后的叫骂。上车的时候她在想,自己怎么就跟父母走到了这一步。
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件事,要不要打电话问问邱悦?算了,她现在好像还在跟父亲冷战吧……
饱受家庭困扰的许安然,得知这周末需要出趟短差时,她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遇到困难时,如果不能解决它,那就——逃避它!
4
出差地点很近,就在上海,按道理可以当天来回,但何文焕说,客户还没有谈下来,行程不好安排得太匆忙,所以订了一晚酒店。
许安然简单带了些换洗衣服就出发了。父母知道她要出差,颇有怨言,似乎嫂子也在他们跟前吹了点耳旁风。
许安然客户虽见得多,但面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人,说实话,一时间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所以当她换上拖鞋,躺在柔软的商务座闭目养神时,她的内心油然升起一股幸福感——没有父母唠叨声、孩子吵闹声和嫂子阴阳怪气声的幸福感。
“终于耳根清净了,这几天被他们逼的,让我觉得自己很像樊胜美,天天要给他们塞钱。”
何文焕正在翻阅一本书,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地问道:“樊胜美是谁?”
“电视剧里一角色……算了,你也不看剧,说了你也不知道。”
许安然直起身,打量着何文焕:“你说,这公司还不是我的呢,父母就算计上了。这公司要真是我的,他们大概想直接把我赶走,自己当董事长了。”
何文焕笑了一下:“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吧。”
“说是明示,也不为过,”许安然坦然地承认了,“虽然公司的确是你创立的,但我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如果你要将他拱手让人,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想什么呢。鑫创公司是我的心血,我怎么会把它给别人。”
“那何正峰……”
“正峰在公司担任的是文职,财务不经他手,客户也由我俩主要负责,加上他专业对口,公司也不算养了闲人。”
“可是陈秀……陈阿姨的目的绝不在此。”车厢里只有他俩人,机会难得,许安然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上次开会,陈阿姨也来了,会议上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说她对公司没有企图,我是不相信的。”
何文焕终于合上了书:“有就有呗,反正也不会遂了她的意。”
许安然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呢,她就是那样的人,永远野心勃勃,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你不必担心。”何文焕望着她,笑了笑。
“再说了,她也算是我的继母,正峰也是我的弟弟,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许安然不相信地撇了撇嘴:“向来金钱至上的何老板,竟然如此看重人情,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何文焕抿了抿嘴,轻声道:“父亲临终前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好家人。”
何文焕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是个谜。从江湖传言来看,父亲待他冷淡,从未给过他任何名分。
虽然许安然认为,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名分不名分也没那么重要,但似乎越是豪门,越是看重这一点。
但何文焕对父亲感情很深,这点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对父亲很尊敬,也常常在处理一些事情时,提到“父亲曾这样说过……”。
再联想到宋雅婷透露的一些小八卦,似乎何文焕的身份、生活经历,都跟外界传言的不太一样。
许安然越想越头疼,决定放弃研究何家的豪门恩怨,索性用被子盖住脑袋,睡觉。
5
杭城离上海很近,高铁仅用一个小时就到了站。不过许安然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接他们。
还是位美女。
美女名叫柳嫣,是何文焕大学期间的学姐,两人似乎关系不错。柳嫣毕业后就来到了上海创业,目前成立了一家工作室,算是小有成就。
“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以后肯定大有出息,这不,近几年总在新闻报道上看到你。”
柳嫣长得很漂亮,及腰的黑色长发,眼睛虽然不大,但弯成月牙状,嘴角还带有一个淡淡的梨涡,笑起来很甜。
“你就是安然吧,我总听小何提起你。”她笑盈盈地走过来,握住了许安然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安然总觉得,柳嫣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打量和审视,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柳学姐好。”许安然跟着何文焕喊了一声。
柳嫣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自然地挽上了何文焕的手臂:“说好了,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可别想推脱。”
许安然看着柳嫣挽上何文焕臂膀的那只手,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她莫名烦躁起来,又很快把情绪压了下去,强迫自己微笑着跟了上去。
那天晚餐时间,许安然不记得怎么熬过去的了。小小的包厢里,就他们三个人。柳嫣很能聊天,一直在活跃气氛,何文焕也比以往多了点笑意。
许安然看着他俩,越看越觉得般配。郎才女貌,本该如此吧。再看看自己,站在人群中,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吃完饭,柳嫣开车把他们送回了酒店。许安然晚上喝了一点酒,身体觉得不适,勉强寒暄了一句就先回了房间。柳嫣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笑嘻嘻地跟何文焕说道:“怎么办,这小姑娘好像喜欢你啊?”
何文焕看了她一眼,“当真?”
柳嫣理了理他的领口,笑着说道:“那你呢,你喜欢她吗?”说完又俏皮补充了一句,“还是喜欢我?”
何文焕笑而不语。柳嫣也没再继续逼问,只道了句“有事先走了”,上车前还不忘给他来一个飞吻。何文焕无奈地挑了下眉,目送柳嫣的车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往酒店方向走去。
这个女人还真是,毕业多年,一点都没变啊。
不过心情倒是放松了很多。今天高铁上,许安然说的那些话,他都听了进去。他自然知道继母不怀好意,但答应父亲的事情,总要做到。
“你陈阿姨,心眼不坏,就是太疼他的宝贝儿子了,舍不得让他吃苦,所以费尽心思想让他过上好日子。但害人的心,是绝对没有的。”
何文焕想起父亲说过的这番话,突然很想问问他:
您知道陈阿姨在外面造谣我是私生子吗?您知道她在千方百计找公司漏洞,想把消息卖给我的竞争对手吗?您知道您去世后,她对我从来不闻不问,公司一成立,她就回来了吗?
如果您都知道,您还会觉得,她没有害人的心吗?
6
许安然回到房间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她本来不想接的。她喝了点酒,身体不太舒服,情绪又差,实在不想再面对家庭给的压力了。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接了。
“……喂?”
“然然,我是你哥。”
“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哥哥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许安然先打破沉默道:“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我最近在杭城找工作不太顺利,想说你人脉广,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
许安然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嫂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跟你妹客气什么,直说就是了。我听说那个何文焕,不也让弟弟进公司了么,你怎么不行?”
又来了,原来是想进公司。
“抱歉啊,人事这边不归我管。”
“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听说你是总经理,能不能……”
“你跟你妹说话这么卑微干什么,爸妈都说了,以你为重,她豪横什么啊?”
大约是酒精在作祟,听到这句话,许安然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哥,你是一家之主,还是嫂子是一家之主啊?不挣钱的能不能闭嘴!”
“你!”
“你什么你,但凡嫂子有点本事,也不至于解决不了孩子入学的问题。拖家带口跑来杭城投奔我,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
手机那头猛然陷入沉默。许安然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有点爽。哥哥没再说什么,只说了声“抱歉”,便挂了电话。父母不顾我艰辛,逼我接济哥嫂一家,我才不会任他们拿捏
许安然内心也有些酸涩,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却发现不知何时,何文焕竟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你……你怎么在这?”许安然被吓了一跳。
“门开着,我就进来了,”何文焕望着她,关心道,“怎么了,一进来就听见你在发脾气,父母找你了?”
“不是,是我哥,他想进咱们公司,我拒绝了。”许安然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何文焕会意地笑了:“这么看来,我的确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许安然也跟着笑了笑:“怎么样,跟学姐聊天开心吗?”
“还行,”何文焕看着她,“你觉得她怎么样?”
“人美,能聊,还有钱,跟你挺般配的,”许安然硬逼着自己笑出来,调侃道,“正好何老板单身,不如考虑一下?”
这原本是一句玩笑话,许安然也不指望何文焕会有任何反应。没想到何文焕却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许安然的心脏猛地“噗通”一响,大脑却已经下意识接话道:“哦?是谁这么幸运,能得到何老板的青睐?”
何文焕也笑了,他上前一步,微微低下头,看着许安然的眼睛。因为距离太近,许安然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发现背后就是窗户,她无处可退。
两人的距离很近,许安然微微抬起头,能够感觉到何文焕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的脸上。
她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烫,逐渐失去了思考能力。现在只有一个疑问浮现在脑海里: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否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意识朦胧中,她隐约听到何文焕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啊,是谁这么幸运,你想知道吗?”
7
与许安然通电话这事,父母到底是知道了。父母本就对许安然心生不满,来杭城好几天了,天天让他们住酒店,该办的事一件也没解决。现在可倒好,直接嫌弃他们没本事了。
再这么下去,还能指着她养老?
二人讨论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许安然出差是假,不想见他们是真。所以他们决定,去公司察看一番。许安然多半是躲在公司,不愿见他们。
去公司的路上,父亲脸色铁青。这几年来,他越来越能感觉到,许安然在脱离他的掌控,这让他很不安。
如果有一天,许安然再也不愿意见他们,要跟他们彻底断绝关系,他们要怎么办呢?这个念头在他的大脑里只闪了一下,便被他刻意忽视了过去。
不会的,不会有这一天的。
今天是周日,整栋大楼几乎都没什么人,跟隔壁的商业楼形成鲜明对比。许夫许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许安然人影,刚想离开,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位身穿旗袍皮袄的女士。
陈秀霞。
她身上跨了一个精致的香奈儿小皮包,眼神上下扫视着衣着朴素的许父许母,尽量不让自己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二位是……”
见有人主动询问,许母赶紧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是许安然的妈妈,她现在在公司吗?”
“许安然?”陈秀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许父,“她去上海了,没跟你们说吗?”
许母连连点头:“说了说了,但我们怕……”说到这,许母反应了过来,赶紧改口道:“反正今天也没事,我们就过来晃晃,了解一下女儿的工作环境。”
“哦,这样啊……”陈秀霞礼貌地笑了笑。
她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文化水平不高,物质条件也不怎么样,与许安然平日里呈现出来的样貌截然相反。加上女儿出差了,父母还跑到公司来,十有八九他们之间有矛盾,而且矛盾还不小。
想到这,陈秀霞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我是何文焕的母亲,这家公司呢,是我儿子开的。许安然工作能力很好,你们培养得很不错啊。”
许父许母一听,这人竟是董事长的母亲,顿时态度更加恭敬了起来。
陈秀霞笑笑,忍住内心的嫌弃,佯装亲切地拉起许母的手:“你们大老远跑这一趟,不好好招待你们一番,我也说不过去,毕竟许安然在公司,可是非常优异的员工啊。
“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我请你们吃一顿午饭,如何?”
说完,她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拉至楼下的饭店,订了一间小包厢,三人彻谈许久。
而这一切,人在上海的许安然并不知情。
这次的客户意外地好说话,合作谈得很顺利,几乎没让两人花太多心思,合同就顺利签了下来。
“客人还挺好说话的,”走出会议室,许安然一边扣上外套纽扣,一边道,“没有因为我们是小公司就刁难我们,态度很好,给的价格也很合理。”
何文焕笑了笑:“老熟人了,以前就合作过。”
“难怪呢,看你们很熟的样子,”许安然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也不用喊我跑这一趟了,你一个人就能搞定嘛。”
何文焕站定脚步,看了她一眼:“不是为了逃避父母?”
许安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彼此彼此。”
昨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何文焕告诉她,如果她想让自家哥哥进公司,他可以想办法给他安排一个职位。
“不用了,”当时的许安然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刚刚想明白了,我根本不希望他们留在杭城。如果他们留了下来,给我带来的麻烦是无穷无尽的。我不想这样。”
何文焕点点头:“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具体还没想好,不过我觉得,我得明确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了,”许安然苦笑一声,“我真受够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说到这,她抬起头,看了何文焕一眼,眼神里带着些歉意:“抱歉,我今晚抱怨的话说太多了。”
何文焕摇了摇头:“没事。”
他在她面前坐下,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我的情况,可能要比你复杂一些。”
许安然摆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我跟何正峰的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我想你也能看出来,他呆呆傻傻的,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点爱吃。”
何文焕说到这句话,微微笑了起来,许安然也跟着笑出声:“是,我能看出来。”
“不过陈阿姨不喜欢我,想尽办法把我跟我妈赶走了。”
许安然犹豫着说道:“我听说……你妈妈并不是……”
“是,我妈是我爸的第一任妻子。后来陈阿姨出现后,我爸就跟我妈离婚了。”
“所以,你不是私生子?”许安然问道。
“是。”
“那她在外面那样造谣你,你不介意吗?”
何文焕笑了笑,看着她道:“这话如果是别人问我,我一定说不介意。但既然是你问我,那我就诚实回答你。”
他眼角往下垂了垂,神情看起来严肃了好几分:“我的确介意。
“时代变了,是不是私生子并不重要,你是长子,客户也不会因此高看你一眼。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替我母亲不平。当小三的并不是她。
“父亲其实很疼我,他自杀前,也给我留了遗产。但她不知道用了哪些手段,竟然让我们家一分钱也没有分到。
“我妈总跟我说,不要总是记恨别人,但我刚开始真做不到,我很恨她,我觉得是她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可到后来,我就觉得,算了。”
“算了?”许安然有些不可意思地重复道,“为什么算了?”
何文焕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比之前轻松了几分:“因为我意识到,不在意她,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8
昨晚的彻夜长谈,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但两人都没再提起的,是何文焕说的那句:“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是谁呢,是柳嫣吗?她没敢问。
出发去高铁站的时候,柳嫣也来送行了。进去之前,柳嫣把何文焕拉到了一边,两人亲昵地在说些什么。许安然看着有些心里发酸,便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俩。
柳嫣一边观察着许安然的动向,一边狠狠拍了何文焕一下:“不是吧,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把人拿下?我可亲眼看她喝了不少酒啊。”
何文焕无奈地解释道:“我按照你说的,把气氛往暧昧处带,但带着带着……我们聊了点别的。”
“别的?”柳嫣追问道,“别的什么?”
“嗯……各自的一些家庭情况。”
“家庭?”因为惊讶,柳嫣险些破了音,“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我不是让你来一招壁咚,盯着她的双眸,找准机会狠狠吻下去吗?怎么给我聊起家庭了?”
“你那个也太理想主义了,”何文焕有些害羞地避开眼神,“我做不来。”
“这你都做不来,你打一辈子光棍算了!”柳嫣气得连连摇头,“暧昧都不会,暧昧?”
何文焕诚实地摇摇头。柳嫣彻底放弃:“行,工作上的精英,情感上的小白。我原谅你了。等会高铁上就你们两个人吧,找准时机,拿下,知道吗!”
何文焕乖巧点头。
进站的时候,许安然一边掏出身份证,一边状若无意地问道:“跟学姐聊什么了,聊这么久。”
“没什么,”何文焕还在想着柳嫣的话,“随便聊了聊。”
许安然“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快,但很快掩盖了过去。等进了车厢,入了座,她到底没忍住,转头问道:“我问你个事。”
“嗯?”何文焕从包里抽出一本书,正是来时看的那一本。
“你……是不是喜欢柳学姐?”
“……”何文焕听了这话,一愣,书从手上掉落了下去,发出“啪”的一声。他怔了一会,俯身捡书,“为什么会这么想?”
“昨晚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么,”许安然撇撇嘴,“而且你跟柳学姐很交好的样子,所以我以为……”
“今天签合同那位男客户,你还有印象吗?”
虽然不知道何文焕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许安然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头:“记得,怎么了。”
“他是柳学姐的老公,结婚有好几年了,”何文焕捡起书,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这笔生意之所以能谈得这么顺利,原因就在这里了。”
“……啊,难怪你说你们是老熟人了,”许安然顿悟,尴尬地笑了笑,“柳学姐……看起来好年轻啊,完全不像结过婚的样子。”
“所以,你是从哪里得出来这个结论的?”
“哈,哈哈,随便猜猜,随便猜猜。”许安然尴尬地摸了摸刘海。明明是鼓起勇气,想着来个致命一击,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许安然随手拿起一张报纸,试图遮住自己尴尬的脸。
何文焕伸出手,扯开她的报纸:“你很好奇我喜欢谁?”
“啊哈哈,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许安然努力维持着语气的自然,“怎么,何老板准备跟我分享八卦?”
“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何文焕顿了顿,而后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许安然,我喜欢你。”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停滞了,许安然听不见列车的轰鸣声,听不见报纸落在地上的声音,甚至听不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她只能听见自己逐渐局促的呼吸声,以及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发现人的本能就是——愣住。
她觉得自己血液似乎都不那么流通了。她想抬头看他,但她不敢,双手无意识地扯着衣角,大脑飞速转动着,想要给予回应,但无论怎么运转,她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刚刚,是不是在说,他喜欢我?是我吗?还是……我听错了?
像是知道她内心所想,何文焕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许安然,我喜欢你。”
过了好半天,许安然才憋出一句:“啊,原来你喜欢的是我啊,哈哈。”她干笑两声,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狼狈。但当她缓过来之后,又不免有些得意。
是我,真的是我哎。
看着眼前的女生嘴角上扬弧度越来越明显,何文焕紧张的心也放了下去,跟着她笑起来。
“是啊,是你。所以,你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啊,让我想想,”许安然故意摆出思考的姿态,想了想,道,“嗯……那就……我也喜欢你?”
如此正式的话语,被她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何文焕也没觉得哪里不妥。他也不觉得自己告白方式有哪里不妥,柳嫣教的暧昧他学不来,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
好在,成功了。
“那你现在就是我女朋友了。”何文焕重新翘起二郎腿,摊开书本准备看书。
许安然看到他这样,惊呆了:“喂,不是吧,你刚刚收获了一个女朋友哎,不准备多说点什么吗?就这么结束了?”
“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人已经是我的了。”
“你!你怎么这样!”许安然抗议道,“不行,你态度不端正,我要反悔了。”
“反悔无效,”何文焕回到了之前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合约已经达成,不得终止。”
“我什么时候跟你签合约了?”
“刚刚。口头签约也算。”
“那个不是!”
“是。”
“不是!”
“是。”
“……”
服务员端着水杯站在车厢外,心惊胆战地听着里面的争吵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不过她算听明白了,里面的男士向女士告白了,女士也回应了他,那就算在一起了吧?这么看来,这算是情侣斗嘴?她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吧。
她这么想着,端着水杯,走向另一车厢。
9
许安然和何文焕谈恋爱的消息,不知道是从哪出来的,反正很快就传开了。
最先疯的就是CP粉。他们没想到,自己追了那么多爱豆CP,不是跟唯粉掐得昏天黑地,就是自家正主被爆恋爱塌房了。
但何文焕和许安然,可是在若干粉的注视下恋爱的啊。这叫什么?这叫养成系恋爱。CP粉们甚是欣慰。
果然,磕糖还是要磕商业CP,工作上轮不到粉丝操心,感情上也用不着粉丝操心。
粉丝们很是欣慰,甚至商量着要不要来杭城给他们庆祝一番,后来被一位大粉拦住了。她是这么说的——“热恋期,请大家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小两口尽情腻歪吧。”
众人会意,皆露出神秘笑容。
的确,两人都年纪不小了,是该抱个娃了啊。大家这样想道。
何文焕和许安然自然不知道,两人才恋爱没几天,大家已经在盼着他们结婚生子了。
实际上,他们还没来得及体验恋爱的温馨,就接到了噩耗——公司有人告诉她,她的父母找来公司,最后被陈阿姨带走了。
“不好,”许安然一惊,“要出事。”
“别急,”何文焕伸手拦住着急的她,淡然道,“静观其变,不必太着急。陈阿姨能力在那,即使想做些什么,也往往能力不足而事倍功半。别担心。”
许安然看起来很担心:“你确定?”
“确定,”何文焕看着她,挑了挑眉,“怎么,你不相信我?”
“相信,我当然相信,”话虽如此,但许安然脸上还是担忧,“我总觉得……诶,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我总觉得他们聚在一起,没好事。”
何文焕摸了摸她的头:“不会有事的。”
“以前就算了。现在,你是我女朋友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利益伤害也不行。”
听到这句话,许安然顿时开心了起来。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何老板,信你了!记住,咱俩的利益,都不能得到伤害!”
在何文焕含笑将她搂入怀里的时候,许安然在想,在这一刻,利益、金钱、家人,这些烦恼都被她抛在脑后。
她真真切切地得到了这个人,感受到了他温暖的怀抱,这才是此刻最重要、也是最幸福的事情。
她这样想着,偷偷抬起手,也环抱住了他。何文焕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嘴角忍不住上扬,手上的力度又用力了几分。
管他什么豪门恩怨、金钱利益,此刻他们只想——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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