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鹤很突然地约我们吃饭,吃重庆火锅,连他自己统共三个人。我们都认识,是大学时候在创新社团里认识的,平时我们也会约着一起吃个饭,路边摊撸个串。
火锅吃得挺嗨,毛肚、鸭肠、黄喉、牛肉、脑花、酥肉吃了一圈,喝冰镇的啤酒。今天我也以为就和往常一样,大多数情况下大家聊聊天,叙叙旧,吐槽老板,聊聊男朋友、女朋友。吃了个五分饱时,程鹤对我们说:“我要回老家了。”
那是广东的小城,惠州,也叫鹅城。
怎么?他也和别人一样整回流?现在流行从大城市回归小城,互联网的发展让很多人下定决心回去养鸡种菜,赚到了钱,也顺道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程鹤是个文青,他一直在广告公司做创意方向的工作,工作他很喜欢,全情投入,也被公司委以重任,后面都是接些重要的项目。
他已经足够可以在大城市里立足,房子、车子都很容易解决。这些年,他女朋友谈过两个,本地人,不过暗戳戳觉得他不够有钱。
而和程鹤老谈钱,他会觉得你俗。
于是女朋友一个个都吹了。其实现在的女孩,和你谈房子,一上来说要120平,人也没有什么错,本来人就是住220平的复式,而且也习惯了在古驰路易威登去买衫选包,因为那本就是她们的生活习惯。
程鹤倒不怪她们,他何曾不是穿过阿玛尼后,就觉得确实要比海澜之家优衣库舒服。不过生活里,他还是追求精神的东西比较多,这或许是他作为文青最为吸引人的地方,但也可能是一种病。
“在这个城市里没什么可以惦记的。而且这个月我做完手头的这个项目,我估计得脱掉一层皮。”
他一脸疲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蓄起了络腮胡子,看起来就是没以前精神,而且现在吃个火锅,还得像女人小心口红粉底一样避免弄脏了他的胡子,看着都觉得累。
“我太累了,有时候晚上我都怕自己会突然猝死,回去休息一下。”程鹤再次说到累。
“那你就休个假,何必大动干戈说要回去生活。”小虎说他。
其实程鹤没说实话,我记得他以前就说过,喜欢家那边的一个姑娘。现在时机是成熟,所以就回去了?能够下定决心从这里回去,原因都不简单。
走的时候,程鹤的东西不算多,一个大男人重新出发,本就应该抛弃过去的东西。他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留下的,是奋斗多年而来的一处房产,我笑他,没想到你做了包租公。
南方小城惠州,名字漂亮,是个海边的暖冬小城,海滩不少,一到夏天,乌央乌央的人到沙滩上冲浪,晒太阳,捡贝壳。但是程鹤家离开发的海边景区并不近,程鹤要去趟海边,还得开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小摩托车。
程鹤家境很普通,直到程鹤上大学,开始在外面打拼赚钱,他家才终于从一层砖房住进了三层小洋楼。
现在他从城市回流,他爸妈都不太理解,并且有着矛盾的心理,他是长子,到了结婚年龄,但是还无声无响,家里给他物色对象不一定年底就能抱上孙子,而且他这一回来,收入肯定骤降,钱少了也是愁。
不过无论怎样,他们都说不了什么,程鹤出来工作后,家里的事情他说了算。程鹤公开和殷菊谈恋爱,虽然他们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但也说不得什么,他们都是老实人,到后来也待殷菊不错。
程鹤回去,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殷菊。
我追问他原因,这个姑娘这么有魅力?
他在微信里回复了我一段,发了张照片给我,总结起来,忘不了的初恋。
照片里的殷菊皮肤偏黑泛红,是看起来十分健康的肤色,国外人追求的美黑殷菊天生就有,她的五官长得很漂亮,是个美人,怪不得程鹤魂牵梦绕这么多年,不过我笑他:“连手都没牵过就是初恋,你是单恋吧?”
“你知道爱情都源于火花一崩,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果然是文青的思维。
殷菊出身不好,这也是程鹤家里人一开始不太接纳的原因。她从小父亲因病过世,母亲改嫁不知去了哪里,是奶奶带大她,她书只念到初中,没有见过世面,她哪里配得上程鹤,程鹤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都市白领。
“我上高中的时候,看见她和她奶奶在我们校门口卖冰棍,背一个白色的泡沫箱,卖5毛钱一根的雪条,去年夏天回去,吃了一次,还是一样的味道。”
“还是初恋的味道吧。”
程鹤并不否认。
回去后,程鹤按照原来的打算,开了家书店,那将是他实现文青梦的地方,开业那天,他发朋友圈。
一店,一猫,一女人,足矣。
图片都是他自己拍的,照片里的殷菊穿着黄色连衣裙,被拍得很有气质,一只白色英短懒洋洋地趴在长木桌上,而店里的几千册书,隔着手机屏幕好像都能闻到散发出来的书香味。
我那时候正在西藏出差,高反缺氧,窝在越野车里吸氧,看见他发的照片,也羡慕他,生活最好的状态不就是舒服嘛,身体舒服,心里舒服,看什么都舒服。
很多认识的朋友都给他点赞,有多少人想这么做,但是却没办法,或许是缺钱,或许是缺勇气,或者是缺了女人,或者是缺了只猫。
2
程鹤回鹅城一年后,带着殷菊找我们吃饭,定的地方还是他离开前约我们一起吃火锅的店。第一次见面,殷菊不拘谨也不认生,不过大多数时候她吃她的,偶尔顾一下程鹤,真人很壮实,但是确实漂亮。小虎说,程鹤做了一回低配版的爱德华八世,不要江山要美人。
吃饭途中,殷菊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殷菊挂断电话和他吵了起来,程鹤属于斯文型,不和她计较,并且理智地对她说:“待会回去说,先吃饭。”
殷菊作势要走,程鹤起来追她,走出没几步,殷菊回头大力一推,程鹤一个大男人都踉跄了一下,那力气得多大啊,接着殷菊就跑了出去。
殷菊是野蛮女友?
程鹤无奈地点点头:“她泼辣,但是也是讲道理的。”从小到大受尽欺负,如果不强势点,估计也没有办法把日子过下来。
电话里,殷菊知道他们的生意又出了问题,钱又出去一笔打了水漂,殷菊是心疼钱,也心疼程鹤付出的心血。
开了书店后,程鹤还投资了一个养猪场,家附近就有温泉水,打算让猪喝温泉水长大,但是不懂技术不懂经营,也没有人在前面带路开荒,钱已经是赔了不少。
程鹤一个业界小有名气的广告人去养猪?我和小虎都有点震惊,不过网易的丁磊,一个技术员不也去养猪,但是,没有这么多的丁磊,别人的人生不是那么容易复制的。
钱赔的数目不小,程鹤这一趟来,是为了卖房子,卖了房子,就可以把窟窿填一些,继续经营下去,手续已经基本办完,房子快要不属于他了,证明他在此奋斗过的痕迹也即将没了。
“还是养猪?”我问他。
“养殖场都建起来了,半途而废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虽说事业不太顺利,但是言语中毫无疲态,对比他之前的状态,确实好上不少。
养猪也挺好,我也想试试他那喝温泉水长大的猪。
不过程鹤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这话是他说的,后来即使把房子的钱投了下去,养的温泉水猪也没有做起来,最后只能绕着书店转。
可书店的生意也不好,没有开在最中心的景区,游客也很难来到这里,靠的都是邻里的帮衬。
“哪里都一样,大家都玩手机不看书了,小城里的人,连个装格调的想法都没有,一两个游客山长水远来了,也就是蹭着书店拍照,买张明信片。”程鹤告诉我。
“店里进来的都是来买雪条的。雪条生意比我的书店好。”书店开起来后,程鹤辟了块位置给殷菊卖雪条。雪条在程鹤眼里,本来就是很儿时,很复古的东西,细腻的油纸包着,和书店出奇的搭。
不少人在买雪条的时候会翻翻书架上的书,但是就是不买啊,你急也没有用,转头人家是要上当当京东书城去买的。
下次再来买雪条,人会说:“网上的书比你这里便宜。”程鹤的书店成了这个小城最优雅的摆设。
可是优雅在这个小城里赚不了钱,于是殷菊出了主意,把书店的一半匀了出来,放置各种日杂,小孩儿一带就脱皮的珍珠项链,薄得很娇气的脸盆,妇女们家中必备的红色塑料镜子……统统两元。书店成了两元店,程鹤也坦然接受,毕竟这是小城。
雪条吸引的是孩子和家长,而这两元店直接把附近的大妈大爷都吸引了来,成天店里塞满了人,乒乒乓乓地挑东西,书店再不安静,也没有了目标受众,生意比之前更差了。
“你也知道什么都需要面包,撇开面包去谈理想,都是空中楼阁。”我对程鹤说。
“这种两元店靠的是走量,但是一个小城,就这么点人,能赚多少钱?”程鹤有他自己的看法。
可殷菊没错,她只是想多赚点钱罢了,难不成在店里天天拍苍蝇。
“别把你的姿态放得太高了,小城的生活本就是如此,不就是一日三餐,家长里短的。”他说他都知道,只是离开太久,一下子没有适应而已。
殷菊一如既往地泼辣,对于程鹤不着眼的地方,偶尔还会直面批评。面对殷菊的无理,他开始会耐心回怼她的一些无知,譬如发烧了就捂一身汗这样的:“捂得太厉害会得热射病。”两人会就此争论上一会。
“殷菊说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你觉得呢?”我问他。
“明明在一个世界,怎么说两个世界,难不成我在火星。”
“那就行啊,我还以为你和她处久了,就嫌弃她。”
“倒是她嫌弃我一身的书生气。”程鹤无可奈何。
其实程鹤已经在尽力适应这个小城,连猪都养上了,我是打心底佩服的。
3
两元店开了半年,书店十分之九的面积已经被各类日杂小商品堆满了,不得已,程鹤靠着自己的经验在网上开了书店,算是换了阵地实现自己的书店梦,但是一直不太顺利,现在网上的书店千千万,并不是那么好做。
但是至少,他心目中那个一店,一猫,一女人的梦还在继续。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殷菊走了。”
我很震惊,他说已经走了两周,他们周边找了不少地方,但是毫无线索。
“她走前的一天晚上,她发脾气,说怎么在土豆里不放牛肉。”程鹤言语里很低落。他很久以后回想起来,他说总觉得殷菊是故意发的脾气,她从来不会挑着吃什么,饭桌上有什么,她就吃什么,怎么会特别要求土豆里就得放牛肉呢。
殷菊的奶奶在程鹤回到小城前不久去世了,她现在是举目无亲,程鹤很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
不过即使再担心,也没有换回来殷菊的消息。
程鹤一直在找她,因为没有了她,他那个一店,一猫,一女人的梦就碎了,而他大动干戈回来,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鹅城的各个海滩,程鹤都走了个遍,女人生气不都是在海滩踢沙子,看海浪?可是那里都没有殷菊。后来,他去了湖南湖北江西福建都找了一圈,连寻人启事贴了好几回,仍旧没有消息。慢慢地,程鹤放弃了,被迫的。
他开始机械地接受着家里安排的相亲,小学老师,公务员,邮政局里行政,每一个条件都比殷菊要好,是家里人照着程鹤的条件给他搜罗的人选。
其实选哪一个都不会差。
殷菊走后两年,程鹤结婚了。
这之前,他一直在自己的博客里写有关殷菊的事,像小说一样连载着,但是结局一直没有更新,在结婚的前一天,他把结局更新了上去。
有情人没法终成眷属了。
但是,有了新婚妻子小齐,程鹤还是又过上了一店,一猫,一女人的真实生活。
他结婚后,小齐坚持要把两元店的东西撤了:“现在你的网上书店这么火,其实没有必要再做两元店和卖冰棍,有点儿掉价。”
小齐在大城市上了大学,毕业后留下来挤过公交地铁,吃过外卖盒饭,最后接受家里安排的工作,回来结婚生子。
虽然大城市的生活苦过她一阵,但是她仍旧相信诗和远方,当初一见到程鹤,喜欢得不得了,她看中的正是程鹤身上那点志同道合的文青气质。
其实小齐说得也不无道理,他确实不再需要两元店的那点收入,而且菜市场一般的喧哗,在里面待上一天,也会有点儿头晕脑胀的。
但是,程鹤就是不想撤掉,因为殷菊。
他也知道这样对小齐并不公平,毕竟两人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他能做的,就是给他点时间慢慢妥协。
两元店的东西今天搬出去一个货架,明天搬出去一批纸箱,两个月下来,和二元店有关的东西都被清空了,但是卖雪条的冰箱,他坚持留了下来。
“这种雪条外面很难买到,小孩们都爱吃,我也挺爱吃的。”
结婚第二年,程鹤当了爸爸,他想,他的孩子再大点,也能够吃这样的雪条了。
孩子长到两岁,大夏天的,程鹤从冰箱里拿了一根雪条,撕开包装纸,给孩子舔了一舔,孩子舔完,张牙舞爪的很开心。但小齐看见,立刻生气了,埋怨他:“孩子这么小,吃了会拉肚子。”
程鹤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就打算让他舔一下。”
小齐却哭了,程鹤慌了手脚,生产后小齐是有过类似产后抑郁症的症状,那时看她随时随地都想发脾气,现在孩子都两岁了,难不成产后抑郁症卷土重来?
小齐抱着孩子坐在一张圆凳上,程鹤把手搭在小齐的肩头。没想到小齐哭得更带劲了。
“我就知道你应该还想着那个女人。”小齐哭唧唧地说。
那个女人,指的是殷菊。小城能有多大,小齐早该知道了。当初他和殷菊出双入对,殷菊出走,都是十里八乡知道的事情。
糟糕,那这两个雪柜应该早就让小齐闹心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程鹤对她说。
小齐或许早已经思考过怎么赢一个见不到的对手,但是奈何对手不出现,总是给深陷其中的人很多遐想的空间,她是赢不了的。
程鹤能说没想过殷菊?那是不可能的,这书店,这雪柜,里面的雪条,都和殷菊有关系。
小齐很快止住了哭:“我也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没有控制住。”
没两天,程鹤终于把两个雪柜都撤了,在闲鱼上挂了几天,雪柜被一家小超市的老板买了去。
现在还会让小齐难受的,可能就是他的博客了,写了两年,那里面的东西足以让小齐哭两个月。有关殷菊的所有东西都得清空吗?总有一天,怕是小齐会发现吧。
4
程鹤登他的博客,现在都流行微博微信,博客早已经没有了热度,他现在登上去,本意是去删文的,生活嘛,总不能让身边的人不舒服。
但在博客里,他收到了一封私信,一位网友说,他见过殷菊,在成都的一个小巷子里。
不过留言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
成都?
他看完只觉得脑门在充血,抑制不住地激动,心脏好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开始幻想见到的殷菊,是怎样的发型,可能会穿着怎样的衣服。
当下就用手机买了机票。
他试着联系这个网友,所幸这个网友还真回了他,给了他非常具体的地址。程鹤找他再三确认:“你确定是见过吗?”
“错不了,她皮肤有点儿黑,但是五官什么的长得特别漂亮,挺瘦的。”
他和小齐说:“打算去拜会一下成都的书商,去两天就回。”
小齐帮他收拾行李,满满当当塞了一个20寸的登机箱。
这是一段不知道会怎样的旅程,程鹤上机之前,他发微信给我:“我现在去成都,这次我大概能找到殷菊了。”
他很冷静,但是也很激动。
我不知道殷菊经历了什么,她一个没有怎么出过远门的人,竟然到了成都,一去还去了三年多。
程鹤当然也有相同的疑问。
他来过无数次成都,没有想到自己曾离殷菊这么近。
他打车到地址附近后,发现那里已算是郊区,周边种着大片的油菜花,看见不少的游客到这里拍照。
网友说,他就是看油菜花的时候看见她的。
可是殷菊在哪里?
程鹤兜里揣着一张殷菊的照片,是下了飞机,打车特意让司机绕到打印店打印出来的,还有着一点油墨的味道。
这张照片是程鹤在书店给殷菊拍的,当时她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菜根谭》,似懂非懂地看着,而后和程鹤说:“这书完全看不懂。”
程鹤笑了,顺手给她拍了这样一张。
他现在看着照片,好像还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他沿着油菜花田一路走,一对年轻情侣手上的东西吸引了他。
是殷菊卖的那种雪条。
“你们这些雪条是哪里买的?”程鹤总觉得下一刻就能见到殷菊了。
情侣指了指前面:“前面有人在卖,不远,撑着一把太阳伞。”
程鹤快步走了过去,连走带跑地奔过去,果然看见了伞,伞下是一台白色的海尔雪柜,不过雪柜后却不是殷菊。
程鹤过去看了看雪柜,里面确实卖着雪条,他对卖东西的老婆子说:“要一根”。
婆子收了2元。
“你认识不认识这个人?”他掏出了照片。
老婆子接了照片,拉得老远:“认得认得。”
“她住在哪里?我想找她。”程鹤兴奋地问。
“就住在后面村子,池塘边那一间。”
程鹤从老婆子手上收回照片,就想离开,但是老婆子却和他说:“她已经过身了。”
过身也就是死了。
后面这个婆子再说些什么,他好像都没有听见,他慌张地去找池塘边的那间房子。
池塘边的房子是单层砖房,外墙没有刷漆,裸露着红砖,里面住着一对老夫妻。
当他们看见程鹤的时候,他们眯起眼努力回忆着什么,程鹤知道他们认识殷菊。
殷菊病了,得了肝癌,医生说,得治,得花不少钱,还未必能治好。
程鹤的钱投资养猪亏了,书店生意不好,她在QQ上看见了有人在说藏药,可以治,花不了多少钱。
她本只是打算去几天,拿了药就回。
“她被人骗光了钱,被别人卖到这里,不过后来知道她得病了,治不好的病,就不要她了。”
她在外面晃荡了几天,这对老夫妻收留了她,供她吃几顿饱饭并没有问题,殷菊还有力气的时候,帮他们种菜养鸡,偶尔出去卖雪条。
老婆子摸出来一张照片,是程鹤和殷菊的合影。
程鹤一个大男人,再也绷不住了,哭得两眼通红。
“她是个好姑娘,这辈子不想连累你。”
他追了半生的初恋,癌症晚期孤零零死在陌生城市
程鹤走的时候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塞到了老婆子的手里。
他一路走着,无法想象瘦得不成人形的殷菊会是个怎样的样子,她明明有140斤。
殷菊的身后事是这对老夫妻帮着办的,很简单,骨灰放在了山后的一座庙里。
这座庙因为油菜花,也成了不少游客打卡的地方,程鹤顺着人流一路向前,庙里人流如织,拍照的,看风景的,可没有一个人和他一样的心情。
当他找到了殷菊,他憋着眼泪,殷菊变成了一抔土,他有点接受不了。这不是他来找殷菊所想要得到的结果,不过这是他得面对的现实。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在天边,庙前的一颗古树下却还十分热闹,这是一颗祈愿树。
5元买一条红丝带,可以写上愿望抛到树上,现在树上已经密密麻麻挂满了这样的红丝带。
程鹤买了一条,想写一些话给殷菊,拿起笔觉得很多话要说,但是最后只写了寥寥一句。
“殷菊,以后煮土豆给你放牛肉!”
他写完往树上抛,抛了几次都没有抛上去,最后奋力一甩,终于挂在了树上。
他看着红丝带在树上飘呀飘,不期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出现在一条丝带上,他踮起脚尖把扭在一起的丝带用手指摊平。
程鹤的书店,生意红红火火啊!
原来殷菊一直是懂他的。
第三天,他回了家,一到家,小齐说孩子昨晚发了烧,39度2,她很担心,一晚没有睡。
程鹤抱过孩子,探了探他的额头,让她赶紧去睡觉。他坐在书店里给我发微信,告诉我殷菊死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组织语言安慰他,他发语音给我:“这书店,我得一直做下去,还得做好。”
他已经想好了,现在政府牵头,正在办网红直播培训班,培养属于鹅城的一批网红,去直播农产品,旅游,还有文化。他这书店,他要做成一个旅游打卡的据点,给一些网红提供场地直播,而他也打算当主播。
可直播什么呢?他说他得想想,总之计划挺多的。
殷菊没了,程鹤的初恋也结束了,他对小齐越发的好:“有机会珍惜的,还是得珍惜。”
他说,他是殷菊唯一的亲人。
第二年夏天,程鹤带我和小虎去成都吃了雪条,扔了红丝带。
这以后,他每一年都会去。
标签: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