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杨治,是一名网络作家,写志怪小说为生,日子过得中规中矩。
但是昨天发生了一件怪事,让我很在意。
我清楚记得,那是午夜十二点,客厅座机突然铃声大作,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冲出去接起,正想破口大骂,对面传来的声音却把我钉在原地。
因为......那居然是我自己的声音。
但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电话的内容。
“一周内,你会死。”那声音说。
谁在装神弄鬼?还是恶作剧?我有这么无聊的朋友吗?
我低头看对方号码,屏幕上居然没有任何显示。
“你谁啊?无不无聊?”
现在的技术那么发达,变声器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我是死去的你,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从现在起,你必须非常小心,留意你熟悉的人。”
说完,对面挂了电话。
我站在客厅,心底并不相信,但难免冷汗津津。
这通电话,总是让我走神。
人总是惜命,我也不例外,我开始思考那通电话的内容。
站在对方的立场来推断,假设一切是真的。
首先第一个信息,是时间。
一周后,我会死。
我看一眼手机。
2021年3月2日,星期二,早上8点钟,那通电话是3月1日凌晨12点钟打来的,已经过去了32个小时。
也就是说我会在3月7日前死去。
第二个信息。
对方是死去的我。
从电话内容来看,无疑是一种提醒,他想让我规避死亡。
但是如果我成功活过这七天,就不存在死去的我了。
他是以消失为代价来提醒我?
不,不对,他还能算作是我吗?我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他已经不能算作我的话,为了能够存在,那么午夜电话的目的也许并非提醒,而是诱导。
诱导我走向死亡。
好!打住,要陷入悖论了。
最后一个信息,留意我熟悉的人。
因为职业原因,我的社交圈子并不广泛。
但是“熟悉的人”这个概念十分模糊,除了家人朋友,我每天早上都会打招呼的清洁工大叔,每天晚上在超市见面的收银小妹,算不算熟悉的人?
我喝了一口咖啡,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居然真的陷入对那通电话的思考当中了。
以上只是假设,真实世界中,并不存在死去的灵魂。而且他还会打电话,太离谱了。
对面工作人员露出歉意微笑:“先生,经查询,你家座机在昨天凌晨没有接入任何电话。”
我道过谢,离开营业厅。
电话号码难以查询,是经常出现在推理小说中的把戏。
这无疑是一个高明的恶作剧。
当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钟表的嘀嗒声很清晰。
我爬起来看了一眼,午夜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
我既紧张又有一点期待,这无疑也是一种新鲜刺激。
窗外树影投入卧室,随风摇晃,鬼影似的,但是很安静。
就在此时,座机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汗毛炸起,我冲到电话旁接起。
“喂?杨治?睡了没?”
是曾雨的声音。
我几乎虚脱,滑坐在地上,应了他一声。
“怎么了?声音这么萎?”他笑得很猥琐。
我没心思搭理他,问他什么事。
曾雨说:“明天去海边玩呗,和大乔,孟孟他们。”
我略一思索,道了声好。
也许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会让我放松下来。
2
挂了曾雨电话,我躺回床上,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好眠,奇怪电话没有再打来,我略略放心。
天亮后,曾雨开车来接我,孟孟大乔坐在后座,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们四个是死党,大学毕业后都留在这座城市,像这样结伴出去玩是常事。
曾雨把车开到一个很有名的海滩,沙滩上有不少人,扎了许多彩色帐篷。
我们也把帐篷扎起来,孟孟和大乔开始装烧烤用的设备。
我和曾雨坐在沙滩上看海。
我酝酿了一会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向曾雨提起那通电话的事。
然而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会不会是曾雨?
朋友中只有他喜欢研究各种奇怪设备。
也许他正等着我开口,然后哈哈大笑嘲笑我一番。
我吞了口啤酒,把话压了下去。
让恶作剧失效的最好办法,就是无视和不在意。
曾雨看着孟孟,突然压低声音对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孟孟一直喜欢你?”
“啊?”
我愣了一下,心中涌起巨大怪异感,孟孟和大乔是多年情侣,一直很恩爱。
曾雨观察我的表情,狡黠一笑:“骗你的。”
“不过说真的,你这么多年都不和女孩谈恋爱,我都要怀疑你......”
他的目光在我腰部以下流连,举起一根食指弯了弯。
我踹了他一脚:“老子是直的!”
我和他追打一会儿,孟孟叫我们过去吃烧烤,吵吵闹闹到半夜。
入夜后,我和曾雨各自一个帐篷,孟孟大乔一个帐篷,本以为天亮看完日出,就打道回府了。
但半夜我迷迷糊糊时,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帐篷被拉开的声音。
我尽力放松,做出熟睡的样子,脑子却在狂转。
是贼吗?这个沙滩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破财免灾,他要只想偷点东西,我大可以装睡。
但是......这么多帐篷,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如果不是贼,烧烤叉子就在我头顶,我好歹能有件趁手兵器。
我想起那通电话。
靠......不会这么邪门吧。
那人已经进来了,我能感觉到他。
他进来后没了动作。好像只是看着我,呼吸一点点沉重。
在黑暗中被人注视的感觉可不好。
我出了一身汗,按奈不住就要暴起。
那人却突然退了出去,然后我听到拉链被重新拉上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用手机微弱的光四下照照,确定那人走了。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3月4日,凌晨两点。
天光渐渐亮起,能听到外面开始有人走动,我稍稍放松,起身蹿进曾雨帐篷。
他已经醒了,正在收拾,问我干嘛?
“呃......晚上有人进你帐篷吗?”
“没啊,我一觉睡到天亮。”
他看完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昨晚我帐篷里好像进了个贼。”
我一边说,一边觑着他神色。
人一瞬间的反应,是很难伪装的。
昨晚孟孟和大乔一间帐篷,一个要有什么响动,另一个很难不察觉。
但是曾雨和我一样,是单独的帐篷。
“我靠!你丢什么了?受伤了吗?”
他上前抓住我胳膊查看,神情十分紧张。
我摆摆手说没事。
他放开我,又要报警:“岂有此理,什么贼胆子这么大了?”
我按住曾雨,让他别小题大做。
一瞬间,他的表情不可能作伪,通过了我的试探。
难道不是他在恶作剧?
3
快中午时,坐曾雨的车回到家,洗了澡就躺到床上思考现在的状况。
事情到了我不得不在意的地步,但是报警的话,好像又有点小题大做。
如果我告诉警察,我知道7天内有人要杀我,但不知道那人是谁,会被当成精神病吧。
而且......说不定只是贼而已。
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又是被吵醒的。
座机铃声穿透墙壁,钻进我脑子里。
下意识看向钟表,凌晨12点。
这次,一定不是曾雨。
会是谁呢?
我接起电话。
“喂?”
“你好,杨治。”我听见“杨治”说。
“又是你。”我呼出一口气,决定和他周旋。
“是我,怎么样?现在相信我了吗?”
他说得很模糊,但我知道他指的是沙滩的小插曲。
既然是未来已经死去的我,那么他应该知道一切。
“那个人想要动手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何必绕圈子?真想救我直接告诉我凶手是谁不就好了?”
“不行喔。那样是规则不允许的。”
对面沉默了。
“那么......作案地点,作案方式总可以透露吧?”
“你可以问我问题,我选择是否回答。”
“昨晚他是想杀我吗?”
“是的。”
“为什么没动手?”
“也许不好隐藏。”
“想杀我的原因?”
“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居然是无差别杀人吗。
“那么家里,家里安全吗?”我问了个狡猾的问题。
“安全。”
他十分肯定地说:“家里是绝对安全的。”
那只要呆在家里,岂不就万事大吉了?
接下来两天时间,我在家赶稿赶得昏天地暗,编辑催得很紧,饭都没时间吃。
等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
最近我不论在干什么,都很注意时间,一种类似截稿死线的焦灼感折磨着我。
3月6号午夜11点30.
我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起身准备去煮泡面。
这时候,我听见客厅的门被人打开了。很轻微的一声吱呀。
我写稿时不习惯开灯,所以我的第一反应是拔掉电脑电源,整个人缩进衣柜里。书房陷入了黑暗。
我一直是独居,钥匙也从来只有一把。
何况,谁会午夜不打招呼造访别人的家。
我向来独居,钥匙也只有一把,半夜起身却听到有人开门进屋
我的天......我真想掐死我自己,我为什么会相信那个“人”的话,他说家里绝对安全,我就真的呆在家里不出去!
哪怕呆在酒店也比呆在家里安全的多!至少很容易呼救。
说到底,或许是因为我太相信“自己”,也或许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把电话中的死亡威胁当一回事。
没有时间后悔了,我听见那脚步声极轻地走向我的卧室。
同时,一个非常诡异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为什么他会先走向卧室?
当然正常情况下我现在就是应该在床上睡觉,但是书房和卧室是一模一样的门,他为什么毫不犹豫?是巧合吗?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看来他已经检查完卧室了。
我屏住呼吸,握紧我唯一的武器——一把小匕首。
它本来是我放在书房装饰的手办,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幸好开了刃。
脚步声走进来。
我透过缝隙,看到一道寒光闪过,这人也是带了刀的。
呼吸压到最低,头疼得快要炸开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安慰自己。如果他发现没人,就会离开,然后我就报警!
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
适应了黑暗后,我隐隐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很模糊,站在书桌前,背对着我。
他似乎抬手,摸了摸我家电脑主机。
操!长时间工作的电脑是热的!
电光火石之间,我猛地冲出去把他扑倒在地,我必须抢占先机!
黑暗中,那人头重重撞在地板上,闷哼一声,我的匕首直直刺下去,他挣扎了一下,匕首扎在了某个部位。
疼痛让他大吼一声,把我掀翻出去,我顺手拿起地板上的沉重摆件用力砸下,然后爬起来夺门狂奔,毫不恋战,连滚带爬地跑过客厅大门,往楼梯间冲去。
我几乎是滚下楼梯,而且根本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一张血脸就跟我脸贴脸了。
4
整个小区,除了路灯,几乎没有一点光亮。
我在心中狂喊,难道大家一点儿都不熬夜吗!?
一步不敢停,我跑出小区,跑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才敢喘口气。
我回头看着浓墨似的黑暗,没有人追过来。
打瞌睡的店员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
......靠,吓死我了。
我摊在椅子上大喘气,不敢耽搁,叫醒店员让他借我手机用一下。
还是赶快报警吧,我真的要被玩死了。
接过手机,我还没有按110,屏幕突然亮起来电提示,但并没有铃声和号码,只有一个红色电话小图标在闪烁。
我迟疑地看了一眼店员,他又睡了过去。
我接通,对面用几乎愉悦的嗓音问:“这下相信我了吧?”
我转身,往角落走了几步,压低声音怒道:“你骗我?”
“我是为了让你相信,真的有人想杀你。”
“操!我刚才差点就没命了,你——”
“你之前并不相信我——或者说你自己,对吗?我太了解你了,只有亲眼看见,你才会相信我不是骗你。”
我沉默,他说得没错。
来自异时空的电话,死去的我,都太不真实了,简直是我小说里的情节。
所以在差点被人砍死后,我才相信真的有人想杀我。
难道异时空真的存在?现在正和我说话的,真的是死去的我吗?
“而只有你真正相信我,才会行动起来,挽救自己的小命。”他继续道。
“看看钟表吧——”
我抬头,看着便利店时钟,凌晨12点。
“你只有24个小时了。”
“报警是没用的,警察不会相信你的。”
“有证据!”
我灵光一闪,“我刚才把他刺伤了。”
“没用的,我告诉你报警会发生什么。警方排查监控,调查询问,都是在浪费时间,真正的犯人会用别的东西彻底撕裂伤口,让警方无法对比刀痕。”
“这时候你知道了他是谁,但是你毫无办法。”
“他做了伪装,你家楼下唯一的监控,只拍到他的侧脸,还是蒙面的。”
“而唯一的证据,也被他毁了。”
“你报警的行为会激怒他,他会在3月7日,也就是今天,逮到你,然后再把你杀掉。”
我打了个冷战。
“那是不是只要我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就可以了?”
“既定结果几乎不会更改,你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你。但是也并非绝对。”
对面的“我”声音很冷静。
“要想活命,你只有一个办法。”
他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说的办法是什么,对吗?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的思想是共通的。”
我跌坐在地,脑子一片空白。
5
我还是报了警,但并没有指望能找到凶手,我只是担心那个人没有离开我家。
警方仔细排查过后就离开了,离开前询问我是否申请保护,我想了想,拒绝了。
事情发展不受我控制,也许我的不当行为,会害了无辜警察叔叔的命。
此时已经是3月7日,中午十二点钟,距离死期12个小时。
我陷入一种特别焦躁的状态,不断地看表,盯着秒针转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把事情捋了一遍,能确定凶手的大概范围,这个人很熟悉我,也很熟悉我家,而且手里很可能有我家的钥匙。
能接触到钥匙的,只有三个人。
孟孟,大乔,曾雨。
这三个人中隐藏着一个无差别杀人的杀人犯,会是谁呢?
下午2点钟,距离死期10小时。
我躺在床上,盯着钟表,胃因为长久没有进食而灼烧得想吐,但是我没有心情吃东西。
等死的感觉很奇妙,我在床上滚来滚去,拿头撞墙,也缓解不了想把皮肤撕扯下来的急躁。
我受不了了。
猛地下床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找了找颈动脉。
与其被杀,还不如自我了断。
只要一刀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下午4点钟,距离死期8小时。
菜刀被我扔在卫生间角落,我喘着粗气,双目布满血丝,望着破碎镜子中破碎的我自己。
为什么......死的非得是我呢?
不是还有一个办法么?
不是非要知道凶手是谁不是吗?
既然知道了全部的嫌疑人,那么只要所有的可能性为零,我恐惧的事就不会发生。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会完全黑下来,到时候我会丧失现在的优势。
我拎着我的包,离开了家。
我敲开大乔的门,他看见我,很开心地把我迎了进去,让孟孟做菜,要和我喝酒。
我表现得很正常,直到大乔醉得差不多了,才拿出菜刀,把他脑袋砍了下来。
陪坐在一边的孟孟被吓傻了,所以我砍她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挣扎。
整个过程我都很冷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只是在救我自己的命。
我洗干净脸上的血,取了一套大乔的衣服换上才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
敲开曾雨家的门,他看到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穿着大乔的衣服?”
我仔细看着他,发现他的耳朵居然是被包扎着的。
他摸了摸耳朵,解释道:“我不小心......”
不小心什么?
我根本没心思听,直接砍下去,他对我没防备,一下被我劈倒在地,眼睛却还死死盯着我,嘴巴一张一合地想说些什么。
我把门关上,越过他走进去。
我在他房间找到了一些东西。
看起来很危险的凶器。
我扯下脖子上挂了很久的,曾雨送我的吊坠,扔到他脸上。
他还没死,但是快了。
我用刀拍拍他的脸道:“别这么看着我。”
然后抬手给了他最后一击。
我抬头看了看表,凌晨十二点,正式进入3月8日计时。
我保住了自己的命。
6
人为了活命,能支付多少代价?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我选择了支付朋友的生命。
因为同自己相比,别人的生命实在微不足道。
我穿着条纹服,跟着医生的指引,走进一个大院子。
我身后的人应该在议论我。
“精神病史。”
“隐瞒。”
“几乎没人知道。”
“杀了三个人。”之类的字眼。
我懒得跟他们解释,这些人,怎么会理解我身上发生的一切?
但是我还是回头,越过高高墙壁,看了一眼灰蓝的天。
我笑了笑,可能很神经质。因为我背后的医生被吓退了几步。
铁门在我面前缓缓合上。
“我”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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