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和尚
听人说乾隆年间成都有三个异人,其中一个叫笑和尚。他在人前不爱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憨笑。笑和尚喜欢吸烟,如果他向某人讨烟抽,这个人一定会有吉利的事。所以人们争着给他烟抽,但有些人的烟他从来不抽。
笑和尚住在宝光寺,庙里的僧人嫌他懒,故意晚做饭,或者天没亮就开始吃。往往刚拿起筷子,笑和尚已经来了。
邻居张裁缝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只要笑和尚出游,就必跟在后面。有一天,笑和尚对张裁缝说:“你不分寒暑跟着我六年了,一定有什么欲求。但我天性懒惰,不愿意给人做老师。这里东门有个徐疯子,很适合给你做老师,我把你送到他那去吧!”说完就带着他找到了徐疯子。此人正在用火烤死老鼠,喝白醋。徐疯子远远看到他们来了,就笑着责备和尚:“你不想给人做老师,又何苦拉着我?”和尚也大笑起来。
当时寒风四起,城门外更是寒冷,笑和尚和疯子都光着脚、光着头,却看不出一点冷的样子。到了半夜,徐疯子脱下身上的破衣服给张裁缝说:“穿上可以御寒。”裁缝披上,觉得质地不是棉,也不是绸缎,非常暖和还带着一股奇香。他从此跟着徐疯子做了徒弟。
几年后,二人一起去拜访笑和尚,和尚说道:“你们来了?很好!很好!”上前抱着张裁缝大笑,声音像鸾鸟一样惊人。徐疯子在旁边说道:“憨和尚,笑到今天还没笑够吗?”和尚跪下说:“我知罪!但是只要不死,就不会停下的。”说完竭力忍着笑上床坐下没了呼吸。疯子对张裁缝说:“我们也可以走了!”然后携手出门,二人也倏地不见了。
有人说笑和尚生在太平盛世,所以笑着死去,是生在乱世的人无法比拟的。但是看他临终前说的话,也可能是长歌当哭,对这个世界无奈的一种表现。《埋忧集》
【原文】尝闻乾隆间成都有三异人。其一曰笑和尚,见人不言,一味憨笑。喜吸烟,向人索之,其人必多吉利事,故人争与之,转有固却者。居宝光寺,寺僧恶其懒,故迟其饭。或未明即食,乃举箸,笑和尚即在。邻人张裁缝者,知其非常人,俟其出,必从之游。一日笑和尚谓张曰:“尔无间寒暑,俟吾六载,必有所欲。但吾性懒,不耐为人师。此间东洞子门有徐疯子者,堪为尔师,我当送尔至彼。”即偕往。适徐燕火炙死鼠,饮白酷。遥见之,责笑和尚曰:“尔不耐为人师,又何苦拉别人乎?”笑和尚大笑不止。
时朔风正劲,城门外寒气尤甚,笑和尚与疯子赤足露顶自如。及夜半,疯子脱身上破衲与张曰:“服之可御寒。”张披之,非絮非帛,奇暖而香。自是张遂从疯子不去。居数年,二人共往访笑和尚。和尚迎笑曰:“汝二人来乎?好!好!”抱张颈狂笑。声如鸾凤,使人心魄俱摇。疯子从旁骂曰:“憨和尚,汝笑至今日犹以为未足耶?”和尚膜拜曰:“吾知罪矣。然老僧不死,笑终不可止也。”竭力忍笑上床,趺坐而逝。徐笑顾张曰:“可以行矣。”携手出门,忽不见。仙乎仙乎!
或谓笑和尚生长太平,其以乐死也,自非生逢离乱者所可拟。然观其临逝数语,乌知其中无长歌当哭时耶?
哭鬼
玉言是满洲人,曾经在栖霞寺读书。庙里没有别人,四面都是旷野,荒坟累累。他素来胆大,又喜欢安静,独自住在这里并不害怕。
每到夜深人静,就听到四面都是哭声,一直到鸡叫才停。起初他还以为是人在哭,置之不理。后来哭声渐渐靠近了墙外,声音非常悲伤。仔细听听,确定不是人类。这时玉言知道这是鬼哭,但是听惯了也不以为怪。
有一天月色像白天一样亮,哭声来到了窗外。他推开窗户,看到三个鬼仰天捶胸大哭。玉言隔着窗户问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夜夜悲伤地哭泣,让人不忍心听。”其中一个鬼说道:“白马跳过缝隙就不能返回,柴化作火就不能复原。我过去是人,现在变鬼,人变成鬼哪能不哭呢?(注:成语白马过隙比喻人生短暂,就像白马跳过一条缝隙。)”
另外一个鬼反驳说:“你哭得真奇怪,死是由生而来,没有欢乐也就没有忧伤,变成鬼没什么可悲伤的。”
第三个鬼说:“我不是哭自己的死亡,也不是哭别人的死亡。我哭的是有人虽然活着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每天碌碌无为,自己身心疲惫,对别人和国家也没有用处。不过是穿着衣服的骷髅,麻木的傀儡,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随波逐流。表面看是活着,其实精神上早已死去,一想到这样的人我就忍不住大哭一场。”
玉言说道:“诸位都已经成了鬼,何必还这么多愁善感!”三个鬼一齐说道:“你不哭你自己,还责备我们?”玉言大声责备到:“存顺没宁,死复何恨。活着时不努力,死后哭又有什么用?”三个鬼一下消失了,从此再也没听到哭声。《亦复如是》
(注:“存顺没宁”是儒家积极的生死观,大概意思是人生在世努力为国为家,死后也没什么遗憾。《亦复如是》的作者是清代县令,是捐来的。他写的小故事大多强加一个积极向上符合当时主潮流的中心,又怕读者看不明白,在末尾点明一下。其实看文章的内容,他的真实想法可能不是这样。应该是和现在学生写作文差不多吧。呵呵!)
【原文】玉严,满洲人,尝读书栖霞寺。寺故无人,四面皆旷 野,荒冢累累。玉胆素豪且爱静,故独居不稍怯。每至夜静 即闻哭声四起,鸡鸣始寂。初犹以为人,置之;后渐近墙 侧。其声甚哀,细听绝不类人。徐乃知其为鬼,然听惯不甚 怪也。
一夜月明如昼,哭声直彻窗外。推窗觇之,见三鬼仰天 椎胸而哭。玉隔窗问曰:“公等有何冤抑?夜夜悲声使人耳 不忍闻。”其一曰:“驹之过也,则不能复返于隙矣;火之传 也,则不能复返于薪矣。仆昔为人,今则为鬼,人至为鬼岂 不可哀?此仆所以哭也。”
其一曰:“仆之哭则异是。生者死 之基,乐者哀之媒。今世之人莫不有死。人以生为可乐,仆 则早以生为可哀耳。”其一曰:“仆非自哭其死,亦非哭人之 有死。仆乃哭人之生无异于死也。内无益于身心,外无补于 民物。饮食衣服,不过有肉骷髅;知觉运动,无非随机傀 儡。形虽俨然生也。神实早已死矣,可哭孰甚焉!”
玉曰: “公等已为异物,何复多情如此?”三鬼需鬼需鬼合声曰:“君不 自哭,尚怪吾辈,恐日后比吾辈哭更甚也。”玉叱曰:“存顺 没宁,死复何恨。在生不能自励,以图不朽,死后哭亦何 益!”言讫形灭,以后不闻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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