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爱情故事
沈胜衣
欧洲杯足球赛激战正酣，美妙的乐章却一再戛然而止，比如，土耳其屠夫扯断了克罗地亚的吉他弦——克罗地亚多才多艺的激情少帅，同时是一支摇滚乐队的吉他手，为本队写了队歌，但这曲铿锵摇滚没法唱下去了。
本届欧洲杯中足球与音乐的联系，最让我低回的，是《体坛周报》一篇报道，谈法国和意大利这两个老冤家表面敌对，但其实在足球乃至文化上有极深的缘分；文章引用了法国新总统夫人布鲁妮——她是来自意大利的歌星——的一首歌：“有人对我说，你依然爱我。”
布鲁妮最近出新碟了，不过法国人也有自己的歌星天后，获今年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传记片《玫瑰人生》，讲的就是法国香颂女王琵雅芙的生平：她的坎坷与成就，优美与败坏，璀璨与摧残。摧残，部分来自她的一段情殇；而电影一开头，就是琵雅芙在演唱一曲“卿之所爱，业已远去，空的心，空的手……”时中途晕倒的情景。
深爱如果无缘了，可能是琵雅芙式的悲剧，爱人失事去世，导致她崩溃和自毁；可能是法国总统的前妻那种怨怼，人们说，她的高调再婚，乃出于报复心理；也可能是总统新夫人所唱的依然怀恋遥遥怅惘……但港产片《月满抱西环》中，却还有另一种分手后的奇特结局：
张智霖饰演一个警察，妻子出轨，他由愤怒到无奈地接受离婚。后来，他得到新的爱情滋润，心情慢慢平复。一次在街上看见前妻，已经怀上新欢的孩子，挺着大肚子走过。他微笑了，那神情表示：他虽然已经不再爱了，但也不再恨，就像对待一个朋友，他为前妻能开花结果而欣慰。这时，他发现一个男子跟在前妻后面，以职业的敏感，他知道是个伺机下手的窃贼。出于关怀爱护，他不想等对方动手时才去人赃并获，以免惊扰孕妇，于是，他也偷偷跟上去，拍拍窃匪的肩，想要悄声警示对方让其收手。孰料，匪徒回过身来，一刀捅向他然后溜走。他浴血倒在街边，而前妻，根本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一切，兀自在洒满细碎阳光的林荫道上幸福地继续往前走……一个神勇警探，这样无厘头地死于小毛贼之手，死于一次与他自己、与剧情主线都没有很深关系的小事件，颇有后现代主义的荒诞味道。然而，却又带一点人情的温暖。
张智霖是歌手出身，九十年代初，他与许秋怡合唱的《现代爱情故事》曾红极一时处处流传：“别离没有对错，要走也解释不多，现代说永远已经很傻……不可能付出一生那么多”；“情尽时就要放过，我怎会想穿心窝”；“愿你可轻轻松松放低我”，“若你的心窝中空虚再找我”……这首歌能走红，正是时代精神的一种反映。而刚从从纯真的八十年代校园走出来的人，猝不及防地遇上这种潇洒的恋爱新观念，简直目瞪口呆。还记得有人对我说过：“你到卡拉OK的话，不要唱这首狗屁歌曲”……
是的，我更锥心的是八十年代的“梦剧院”那首不会流行的《爱人》：“爱人远走了以后仍然是爱人……”但又怎样呢？就像足球，我爱过葡萄牙，爱过捷克，爱过克罗地亚，本届欧洲杯最爱的，则是二十年前就已深爱过、后来却一度情淡的荷兰。如此纷扰来去，不也是那种“现代爱情”吗？
我所爱的都难成正果，这几支漂亮的球队，现在均已像张智霖演的警察那样半路倒下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2008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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