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男电女的故事:《一树疼痛》连载

大千世界 100 0

揭示通信业内幕——

   一株守望岁月的老树,

   一场风起云涌的邮电变革,

   一男三女的爱恨情仇,

   一盘远没有尾声的市场博弈……

   八亿电话用户,

   背后的故事发人深思。

  第一章

  我听到轻微的流动之声,那是我自己的泪珠?

  最亲爱的人啊,真个在我身旁且走且哭?

  ——海涅《群芳杂咏.赛拉芬》

  如果不是由于我的缘故,巴立卓和孔萧竹永远也不会睡到一张床上。

  巴立卓和孔萧竹恋爱的时候,他们都到了大男大女的年龄。普通人的生活圈子都很有限,认识异性的途径屈指可数:同学、同事或者某次邂逅。对于当年的巴立卓来说,一见钟情和天降奇缘的概率几乎为零,他又不想让一颗驿动的心无处寄托,只有饥不择食地顺从熟人安排的相亲。男女之事离不开特定的环境,比如说在荒凉的海岛上,孤男寡女只能一拍即合。巴立卓和孔萧竹既是同窗又是同事,姻缘凑巧,他们成了婚同了床。

  巴立卓、孔萧竹还有我,毕业后同时来到松河邮电局,分别去做不同工种的机务员。我本打算和心爱的孔萧竹喜结连理,也认为巴立卓将是我终生的知己。巴立卓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屁同放,还拍着胸脯发出了铮铮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当然这些都只是气吞山河的豪言壮语而已,我提前死了,而巴立卓却活得更加多姿多彩有声有色。

  虽说巴立卓只是个平凡的人物,但是一定是上天偏爱了他,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远不及他滋润的芸芸众生?巴立卓有些谢顶了,并且恰如其分地腆出了富贵的肚腩。巴立卓已经很少读书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自己装扮成智者的样子。巴立卓抱肩站在通信枢纽楼第十九层的窗前,总是用满不在乎的眼神俯瞰脚下的城市。号称研究生毕业的巴立卓总是以哲人的口吻卖弄据说是别人穷其一生也难修炼成的思想,他总是使用概括式的近乎经典的语言来评价一切。巴立卓已经四十开外了,还算是一枝花的时候。按照前妻孔萧竹的说法,他这枝花开得太自以为是了。

  岁月沧桑,人生易老。如今的孔萧竹已不再年轻,在镜子里面,她会看到自己的脸上满是欲盖弥彰的底粉,会看到项链和脖子上的皱纹交错缠绕。孔萧竹不怕巴立卓说她是黄脸婆,却最讨厌叫她富婆。她对富婆这个词深恶痛绝,在潜意识里这个词充满着淫欲还夹杂着衰败的气息。巴立卓不止一次地使用富婆这个字眼来羞辱她,还气急败坏地大骂她——月经与神经交叉短路!

  巴立卓和孔萧竹打打闹闹地过了十几年,时不时地搞出点出格的名堂,叫众人目瞪口呆。赋闲在家的原邮电局长柳鹏说,他们猫一天狗一天的,不掐不咬就难受。此般点评真是精彩,猫和狗既是伙伴又是对手,既能相安无事也可能反目为仇,但是他们都得效忠于主人。巴立卓和孔萧竹从前共同服务于邮电局,后来他们各为其主,分别效命于不同的电信运营公司。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腻歪起来时会挽着胳膊招摇过市;臭的时候会大打出手,全无知识分子应有的斯文。他们抬杠、争吵、冷战似乎都有周期可循,只是吵闹的规格不断升级。他们互不相让,摆出最臭的脸色给对方看,说最恶毒的话给对方听。先是在家里拼搏,后来发展到电信市场上兵戎相见。

  巴立卓和孔萧竹的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也可以说,孔萧竹嫁给巴立卓纯粹是一个意外,而这个意外是由于我不幸造成的。

  那是个初冬时节,供电局通知说二干线检修停电。电力部门有权停电,而邮电通信一刻也不敢中断,邮电通信可是为党政军服务的,发生了阻断事故就是政治责任!天阴沉着飘起了雪花,我匆匆离开了职工食堂,一如每日那样去门卫室签到。门卫刘师傅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所有的单位都这样,人们历来只在意领导或者熟人,位卑言轻的刘师傅当然不能免俗,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放在眼里。我满腹心事地低头走过空旷的院落,没有谁会留意我,更没有谁知道谦卑的我正在思考一件棘手的事情。

  柴油机组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像史前庞大的恐龙般的怒吼,预示着石破天惊的事情即将发生。在幽暗的油机房里,我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面,捻着那一小沓钞票,我仍在权衡要不要把刚发下来的工资寄给父母,寄多少为好?此刻我最真实的想法是用这四百大毛的一部分给孔萧竹买点礼物。在家务农的弟弟来信说,母亲的病很严重天天都要吃药,言外之意是急需用钱。我觉得很为难,从昨晚到今晨,那四张十元的人民币被体温捂热了,我仍未能做出决断。爱情是美丽的折磨,孔萧竹的一举一动左右我的视线,一颦一笑决定我的悲喜,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用二十元钱来讨她的芳心来表达我的爱意。

  柴油机组排出阵阵蓝烟,心神恍惚的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然是致自己之命的错误,灰绿色的衣摆卷入了高速旋转的风扇之中。猝不及防之间,我带着混沌腾空翻滚,这一瞬间,我看到同事惊愕的表情和空荡荡的天花板。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我的手本能地伸了出来,轰的一声,我的头颅撞在柴油机冰冷的铁壳上。大家看到,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飘散开来,最后无力地坠落。本来预期活到七老八十的生命戛然而止,我的命运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六岁。

  殷红的鲜血在褚黄色的瓷砖上面漫流,宛如许多条蚯蚓匍匐蛇行。血液染红了体温尚存的纸币,我静静躺在柴油机旁,成为了一具尸体。人们闻讯赶来,脸上流露出震惊和悲恸,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来看我,也顺便看看命运的喜怒无常。巴立卓呆呆凝视阴冷的天空,发觉生命貌似一座恢弘瑰丽的城堡,却如沙塑雪雕般脆弱不堪,轻轻一触便灰飞湮灭。

  彤云低垂飘洒下叹息般的雪花,满院子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只有一个人哭出了声,那就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恋人孔萧竹。她的脸宛如风雨中惨白的梨花,身子仿佛剪纸般瑟瑟发抖。我的心碎了,我满怀歉疚,我想说我爱她。可是我与人间的俗事绝缘了,我僵硬躺着,对人们的恐惧和种种惋惜无动于衷。孔萧竹终于将颤抖的手搭了过来,慢慢移至我的脸上,她抚摸我的额头我的眼角我的嘴唇。一布之隔阴阳永分。我知道自己离活人的世界越来越远了,我不得不告别心仪的孔萧竹和所有自由呼吸的人们。

  爱一个人就用生命来表达吧。爱情仿佛拖在生命身后的影子,当黑暗降临的时候,影子就消失了,如同我的猝然离去。每个生存过的生命自有其价值,我的生命里因为爱过孔萧竹而精彩。我到底成为了县邮电局的名人了,是首次也是最后一次。追悼会在一周后举行,而举行追悼会的前题就是关于一个动力机务员因公死亡事件的彻底终结,老泪纵横的父亲哆嗦着接过了数目可观的赔补费,如此一来我变换了存在的形式,永远地成为了老家那三间瓦房。作为条件弟弟王二宝跳出了农门,穿上了灰绿色的邮电制服,当上了线务员。因此我不再抱怨命运亏待了我,只能心存感激。没有谁能够想象,我是多么的留恋松河邮电局,多么的热爱曾经的同事,我实在不忍离去。

  相当长的日子里,孔萧竹常常梦见我,她哀哀戚戚地凝望我,当她向我伸出手时,我无可奈何地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暮之中。我的同事私下议论说,孔萧竹完全被从前的恋人给害了,我的死去像一块难以融化的冰压在了她的心里,冰得她连笑都不会了。巴立卓反驳说,冷漠也是一种美,如果孔萧竹是个嬉皮笑脸的女孩,魅力就会大打折扣。

  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我渐渐被人淡忘了,似乎我的名字和音容笑貌从来就没存在过。在此后的会议上,领导会痛心疾首地提起我,偶尔重温一下那次事故,语重心长地要求引以为戒警钟长鸣。孔萧竹伤心了很长一阵子,开始还有些睹物思人,伤感物是人非,后来也就慢慢地平静了。

  第二年春天,旧楼房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八层邮电大楼,原来的油机房变成了门前奢华的草坪。也就在这个时候,县城升格为地级市,大街小巷流淌着幸福的歌声。与全市政府各部门一道,邮电局的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官升一级,股长变主任,班长变科长,局内局外处处欢声笑语。

  没有谁会想到,我并没有离开这里,在我遇难的地方我成了一棵树,一棵越来越苍劲的松树。我用枝枝条条撑开期待的天空,沐浴春风夏雨秋霜冬雪,默默无语地仰望巍峨的楼宇,无声无息地俯瞰芸芸众生。我洞察曾经的同学和曾经的同事,羡慕他们的幸运和快乐,体验他们的悲欢离合,忧虑他们的烦恼和不安。岁月的光辉抚摩我的躯干,我不动声色地守候着,周围的世界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发生着变化,我所熟悉和挚爱的生活不断出现瞠目结舌的改变。

  1、那些灰绿色的声音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盛夏,我和孔萧竹手拉手地走下了火车。同车抵达松河县的还有巴立卓。东北亚的阳光慷慨地倾泻下来,把水泥月台照耀得白花花一片。

  来接站的女子叫詹萍,是早一届毕业的校友,我们该叫她师姐的。她身穿灰绿色咔叽布标志服,很大人气地带我们坐上了邮车。邮车是辆帆布蓬吉普车,车后挂着三节拖车,上面堆满了邮袋。詹萍拉着孔萧竹挤进了驾驶室,巴立卓和我一起爬上了堆满邮袋的拖车。

  松河是长白山余脉中的小小城池,街路狭窄人丁兴旺。咣当咣当的邮车穿街走市,像小火车似的浩浩荡荡,喇叭声一路疯响。转过几处街口,就是县邮电局了。一幢四层小楼和三趟平房箍住了空荡荡的篮球场,举目所见灰绿色的一片。墙壁、门窗乃至篮球架一律涂着灰绿色的油漆,就差把四合院的上空也搞成这种颜色了。迈进小楼,撞耳而来的是咔咔咔哒哒哒的声响,此起彼伏声势浩大,恍惚步入了轰鸣的纺织车间,这是步进制电话交换设备齐心协力发出的机械声响。

  四楼是县邮电局的机关,墙上两条金黄色的标语赫然入目:“人民邮电为人民,”“迅速、准确、安全、方便”。顺着细长细长的走廊,财务股、人教股、邮政股、电信股的门牌依次排列,无不透出郑重其事的威严。褚红色地板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将政工股绍股长的绿上衣勾勒出光亮的灰白。绍股长坚决而果断地拧灭了烟头,他的动作比语言更有说服力,他说:“人才啊,咱县局就缺你们这样的大学生。”

  遵从绍股长的指派,孔萧竹去了市话机房,我做了动力机务员。机务员要三班倒的,每四天一个轮回。在我值班的时候,孔萧竹会以种种借口来看我,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我。动力机房里,老式的铅蓄电池散发出难闻的气息,我注意到孔萧竹的脸上显出羞涩的红晕。

  白天的市话机房一派繁忙,机架上的器件拼命地翻转起落,制造出毫无头绪的嘈杂之声,乱哄哄的仿佛既没有乐谱又无人指挥的大合唱:咔咔咔哒哒哒咔咔咔……入夜,很少有人使用电话了,机架上的声响渐次稀落,偶尔几声很像寥落的蛙鸣。载波室静悄悄的,巴立卓跟着师傅测试,戴着手套去拔烤红薯般发烫的电子管。若有若无的夜风登堂入室,却丝毫不解暑气。

  要论诗人气质的话,巴立卓远比师傅逊色。巴立卓作诗要打腹稿,而师傅骂起人来出口成章。师傅是文革前的中专毕业生,算是载波室的元老了。师傅戴副老花镜,瞧谁都心烦的模样,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瞎鸡巴扯!”巴立卓有些怕他,谨小慎微状鼠,低眉顺眼若猫。载波室也叫机务站,站长大号郝静波。每次开会,郝站长都要指派巴立卓念一段报纸,巴立卓读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可众人还是心不在焉继而昏昏欲睡。

  昼伏夜出是机务员的工作方式,深夜检修白天干闲。其他工种的人不明就里,提起载波室皆愤愤不平,都说那可是养大爷的地方!养大爷的地方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赶上风雷雨雪特别是冰凌天气,机架上的红灯闪闪告警声大作,电路阻断、报路阻断,机房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抢修电路慌得团团直转。从业务关系上讲,长话班和载波室是一对冤家,长话班总是原告,载波室永远充当被告。一旦电路不通,长话班长就会拍马杀到,怨气冲天地说耽误她们业务开展了,电话单堆积如山了,影响奖金考核了,她要替六十名话务员姐妹讨个公道!女班长是年逾五旬的老太太,一点都不慈祥不善良,恶声恶气的来这么一闹,真是忙上加忙乱中添乱。

  这天风和日丽,沈阳方向的三组机架却哇哇乱叫起来,仪表盘上的导频忽高忽低摇摆不定,电路时通时断时好时坏。老太太又打上门来,叉腰站在门口表情做义愤填膺状。副局长史群随后驾到,限令当日搞清障碍原因。满肚子窝火的郝静波派巡线工外出巡检,报告的结果是外线并无异常,此时电路不稳的故障也无疾而终,气得载波室全体大骂活见鬼了!

  第二天,同样的障碍在同样的时间重复出现,地点相同持续时间相同,很蹊跷似有规律可循。第三天,蹲坑守候的巡线员逮住了肇事的元凶——一头休闲的耕牛。原来牛主人午间小憩,随手将牛拴在木电杆上,这牛身上犯痒就去蹭电杆,电杆摇摇晃晃导致电路混线。

  载波室全体如释重负,师傅拍手加额道:“这牛魔王!瞎鸡巴扯!”郝静波找史副局长申述:这长途外线怎么维护的?铜线条怎么稀松得像挂面?史副局长想息事宁人,说:“外线工种也不容易,你们有理也要让三分。”

  一般而言,载波室还是风平浪静的。师傅很少说话,总是手抄袖管偎在坐椅上打瞌睡,那花白的头颅很像布满残雪的草丛。这样大段大段的空闲时间,足够巴立卓通读百家神游万里。

  绍股长打来电话的时候,巴立卓正在作诗呢,题目就叫《邮的经纬》。电话铃声暴响,诗人惊醒了,赶忙将听筒扣在耳朵上,满以为会传来女人的声音。每天女话务员都要申告障碍若干件次,诸如话音小、串杂音,耳机、扳键、塞绳不好等等。巴立卓不得不陪着小心去接此类电话,他不懂女人为啥那么计较,甚至怀疑她们有可能故意折磨机务员。

  话筒里传出低沉而威严的男中音,对方的声音居高临下:“我是绍劲光。”

  绍主任威仪赫赫,脸上挂着浩然正气,仿佛他的脸就是一面党旗。绍股长拧开钢笔,边问边写:年龄、家庭情况、有无对象。巴立卓呈堂供状般一一交代。

  绍股长合上笔记本,点燃了一只香烟,然后说他手头倒有一个。乍听起来像说某种器物,比如钳子扳子之类的工具,或者花瓶水杯等稀罕的器皿。“这闺女手才巧呢,家里家外的活都能干,模样也俊俏……”

  巴立卓不知如何作答,就听绍股长吩咐说: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没意见就安排你们见一见。

  巴立卓思前想后,给师姐打了电话。电话那端,新婚不久的詹萍很客气,她轻笑道:“你一个大小伙子,还怕别人看吗?闲着也是闲着,尽管看就是了。”

  公式化的相亲就像是看戏,看了一场还有下一场,大有应接不暇之感。通常情况下,女方亲友团阵容庞大,隆重庄严得像举行大型会议。巴立卓形单影只,很像是独闯敌营单刀赴会。

  冬天早早降临了,大雪覆盖了周围的山峦,街道变得泥泞不堪,烂菜帮子还有枯叶浸泡在雪水里,呛人的煤烟低低徘徊。阴冷中,灰绿色的邮电局更显郁郁寡欢,咔咔咔哒哒哒的嘈杂声一如既往地充斥耳鼓。走廊里堆满了秋储的土豆白菜,职工食堂忙着渍酸菜,一派迎接隆冬的仓促。

  人毕竟是群居的动物,都喜欢热闹都怕寂寞,业余诗人巴立卓也是。无所事事的诗人就在单位里闲逛,哪里人多偏往哪里钻。小小的营业厅犹如菜市场般拥挤喧闹,打长途电话和邮寄挂历两项业务最火。打长途电话需要耐心,填好单子挂号,排队等着。营业员要通电话之后,大声喊某某号去某某号话亭!听见号码的人飞也似的冲进小小的玻璃亭里,急切又满怀幸福地和远方通话。话亭外一大堆人在焦急地等候,常常里边的人还没讲够,外面就来敲玻璃了。倘若不幸对方没人接听,只好回去重新排队。电信窗口忙,邮政那边更忙,来自天南海北的挂历堆积如山。一卷一卷的挂历被人们捧在怀里,犹如怀抱娇嫩的新生儿。巴立卓常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也向往远方,打电话或者写信都行,却不知道和谁联系才好。是老家吗?老家远在七十里外的偏僻山村,别说是通电话,就是邮封信也得走上一个星期。

  古诗里说,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鸿雁捎书,那意境很美很浪漫。巴立卓孑然一身,属于他的诗意情是寂寞,还有自食其力的自豪。那天他慷慨大方了一回,掏出十元的大票请郝静波搓了一顿,并由此结识了电报班长霍达。电报业务正是红红火火,霍达班长手下兵强马壮。巴立卓经常去电报班溜达,看望霍达班长也顺便看看热闹。电报其实是有线电传,而非老电影里地下党按动的那种嘀嘀嗒嗒的玩艺儿。笨狗似的英文打字机呼噜呼噜的响着,吐出了一串串洋字母,再翻译成言简意赅的中文。来电略经稽核,即按区域下传给电报投递班。投递员跨上幸福牌摩托车冲出大门,街头深处浓烟滚滚,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响彻四方。

  巴立卓想恭维恭维霍达班长,说电报是响当当的主力业务,是一日不可或缺的通信手段。霍达不吃这一套,拍拍业余诗人说:“你小子懂个屁呀!电报工种累死牛,我们忙得屁滚尿流。”

  巴立卓知趣地笑了笑,转身离去。巴立卓心里好生难受,就去爬楼梯,吭哧吭哧的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去了卫生间。他蹲在便坑上把刚才的情景想了又想,一个劲儿地纳闷: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元旦那天,百无聊赖的巴立卓躺在宿舍里发呆,抽着九分钱一包的金葫芦香烟,心里跳跃着堪比舒婷北岛的诗句。潮湿的男宿舍充斥着汗臭脚臭的怪味,混杂着浓郁的烟草气息,还有莫名其妙的酒菜馊味,只有呆得久了,嗅觉才能忽略不计。深夜,火车的声音很夸张地传来,回肠荡气地响了又响,像是声嘶力竭地提醒什么。

  生活不会总这样乏味,对于巴立卓来说,有些日子注定要峰回路转,许多事情注定要风生水起。

标签: 王二小的红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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