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看一幅画一张照片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来。所思所想,竟然是三分清醒七分癫狂。
无所谓不疯魔不能火,我也从未想过要火一把。只不过看着封面的照片感慨万千,那少年俯身的姿势,埋头的神情,还有雪白的纸飞机,都在脑海中投射得太深刻,一时半会无法抹去。因舍不得那痴迷留恋的感情消逝,所以写下这个故事,留作纪念。
——引子
起初,梁明宇来天台纯粹是为了一个人透透气,四月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他蹲坐在墙角点着了烟,又再回头看了看已经关好的铁门。确认了安全无误以后,才惬意地抽了一口,撅着嘴吐出一个烟圈。为了怕被教导主任抓住,他特意蜷缩在铁门的拐角处,这样即便那个死老太婆来了,也有足够的时间灭掉烟装作在看风景。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家里的压力很大,学习的负担却忽然轻松起来。老师们都叫学生自己回去复习,基本上没有留什么家庭作业,天还是一样的蓝,连云的位置也丝毫没有变,梁明宇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
楼顶的风声虽然很大,可是铁门擦挂着水泥地的声音还是异常刺耳,有人上来了,梁明宇一见形势不对,飞快地甩掉手上的烟,一脚踩熄,双手背到了背后。正在他准备矢口否认,致死抵赖的时候,来人走到了台阶前。
是个小女生,还用粉红色的小猪橡皮筋乖巧地扎着马尾,双手扶着已经完全生锈的铁栏杆,出神的望着远处空旷的马路。梁明宇一见不是教导主任,立马懊悔自己太冲动踩熄了最后一根“朝天门”不禁然有点把罪责推卸到这个扎马尾的小女生身上,他懊恼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冲那个女生喊到“喂,你几年级的!来这么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禁地么?”
女生身体一抖,颤微微地转过身来,显然没有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梁明宇,整个人吓了一跳。大概是有点恼怒,几乎是用吼的,可是大概因为对方是个高大的男生,还有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干什么呀?还禁地呢,神经兮兮的。”一张陌生的面孔,不像是高三生,梁明宇仔细打量着这张还很稚嫩的脸,左角额头还冒着红彤彤的青春痘,鹅蛋脸,单眼皮,嘴皮干燥发白,唇角还有干硬的死皮。立马地,对这个女生的好感被抛到九霄云外。歪脑筋一动,梁明宇准备吓吓这个闯入者。
“没有人告诉你?两年前有个学长高考失败就在这里跳楼自杀了,据说每逢再度高考的时候,学长的鬼魂就四处找人做-替-死-鬼。”梁明宇的表情稍微有些转变,风声覆盖了一部分声音,因此他的语气在女生听来断断续续地不真切,更加增加了恐怖的氛围。原本以为可以轻易地把这个小女生吓跑,哪知道那女的一个箭步朝梁明宇冲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敢编谎话来骗本小姐?你没有事情做了是吧?”女生刚低下头一瞥,地上的烟头还冒着一点烟气,她面色一转,立即说道“哎呀,不知道那个学长抽烟吗?火都还没有熄掉,你要小心了哦,说不定他就在你后面。”
梁明宇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震了个精神恍惚,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忽然感觉自己头又给人揉了个乱七八糟。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生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居然对他这个年级标准破坏王没有一点畏惧。瞧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看来如果自己不台独强硬一点的话,她真可能爬到自己头上来。可是烟瘾还在嗓子里抓着,梁明宇决定赶快把这个女生打发掉,去问问隔壁班的寸头还有没有烟。“谁要跟你在这里扯啊。”丢下这么一句,梁明宇飞快地溜走了。
还在上课,上午的最后一节,学生们都显得焦躁不安,期盼着快点放学回家。梁明宇躲在门边,冲坐在最后一排的寸头挤眉弄眼,风有点凉,吹着他的白衬衫蝴蝶似的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课,干脆就依着墙壁蹲下来,无辜地抬头望天。没有云,淡蓝色的像是清浅的海水。单眼皮,青春痘,等等,单眼皮?青春痘?梁明宇被眼前这张巨大的脸吓了一跳“喂,你挡住光了啦”他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继续期盼着赶紧下课。
“死女人你听不见是吧,干嘛老跟着我?”
“梁明宇,王昭君,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嘀咕咕地做什么?全部给我到办公室罚站,下课以后等我来!”
“这下你踏实了吧?”梁明宇不禁起了一股无名火,自己好好的给这个女人害得要去办公室挨训,不过“王昭君?就你这样还王昭君?真是笑死人了,你王二麻子还差不多。”女生转过头依旧是笑嘻嘻地瞥了他一眼“不服气啊?本大小姐就是王昭君在世,怎么?”
梁明宇给雷得直接坐到了地上,“还拽呢?办公室见吧!”他一概往日吊儿郎昂的模样,飞快点冲向了办公室。把女孩子一个人留在教师门口继续发呆。“喂,梁明宇你等等我啦” 王昭君从后面扯着嗓子喊,整个走廊回荡着巨大的回音,太阳软绵绵地照着两个无限拉长的影子。
挨完训从办公室走出来,两个人都变得灰头土脸的,梁明宇吧双手插在裤兜里,头低着也不看路。路过水槽的时候还差点滑倒。下课的铃声这个时候响了,他为了面子把头仰得高高的,就好像刚刚得到零用钱的小男孩,雀跃着往副食店跑。王昭君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班花从水槽边路过的时候,这家伙还偷偷打望了好几眼。她忽然在心里有点可怜起这个小子来,未来一片茫然,脑筋也是一片空白。
“我说,你还准不准被读大学了?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你脑袋里想什么呢?又不是家财万贯可以回家当公子哥。”王昭君嘴里这么说着,眼光却一直注意这梁明宇的神色,他好像又开始低着头踌躇不安,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拨弄着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回话说道:“你烦不烦啊?不用吃饭啦?”这话说得也不是太大声,刚刚下课,走廊里到处都是人,女生都是成群结队拉着手往楼梯跑。但是给他这么一呛,王昭君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对这个非亲非故才认识的不良少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劝诫的,她只好仰起下巴用她那小小的眯缝眼望了一眼梁明宇,悻悻地下楼去了。人潮越来越密集,她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谁不着。梁明宇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发现主卧室的床还是空的。父亲还没有回来,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午夜2点了,大概他今天又不会回来了。梁明宇这么想着,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他似乎有点意外地朝门的方向望过去。可是声音隔了一会儿便停止了,大概是隔壁的吧。他这样安慰自己,喝了一口凉水,看着乙字型台灯开始出神。昏黄的灯光透过墨绿色的灯罩照在纸杯上,水的颜色也是墨绿的。父母在自己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自此以后父亲就没有从赌桌上面下来过,通宵打牌是常有的事。他忽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王昭君的话来“又不是家财万贯可以回家当公子哥。”公子哥么,说起来真的是很好笑,那家的公子哥住在一室一厅的老楼里还不带热水器来的。把这个念头甩开,他点起一根烟,看着窗外的月亮一点一点爬高,月光均匀地打在脸上,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吸收日月精华,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白白的月亮爬到窗口之上,越来越高,直到看不见了。
他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迷迷糊糊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父亲回来的时候碰翻了喝剩的啤酒瓶,碎玻璃撒了一地。正想开口,父亲先数落到“没教过你东西不要乱放啊!快去拿扫把来,吧这里给我清干净。”径自向卧室走去卧室,边走边念到“玩吧,你也玩不了几天了。考不上就跟我上工地去干活!”他的语气并不是那种肯定的或者是幸灾乐祸的感觉,而是非常认真非常诚恳地,好像这么一说,梁明宇就看见自己在烈日炎炎的空地上搬着转头的样子,灰头土脸的,嘴唇开了口子,皮肤黝黑身体壮实。这么想着,也没有心思去收拾那一地的碎玻璃,乒地一声关上房门,跌坐在床上。月亮已经过了半空,从窗口是看不见了。他只好翻起枕头下面的树来看。反正现在也给气得睡不着。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块中午了,也没有人叫醒他。从房里出来,昨天晚上的碎玻璃还在地上反光。卧室已经空了,大白天的,给油烟熏得黑黄黑黄的墙壁曝露无疑,锅还架在灶上,罐装煤气已经用尽了好久了。这么想着,打开冰箱看一看,除了一点干面和已经烂掉的葱,再没有什么可吃的了。梁明宇把门随手一带,准备上街买点吃的。
中午12点的太阳,照得人嗓子冒烟头顶发烧,抬头看一看,真是一片云也没有。梁明宇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穿着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汗水一直从额头和后颈淌下来,背后大概都湿透了。好不容易来到小卖部门口,摸一摸兜里只有20快,10快的烟,1快的打火机,剩下9快能吃点什么那真的是很难说。一边纠结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钱来,很顺口地说了句来包老龙凤。还有两个星期。考试的时间逐渐逼近,连吞口水的动作都变得有些沉重。肩膀猛地一用力,差点整个人跨下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唧唧喳喳的女声就告诉他,不知道那个冤大头这个时候来找他。
“梁明宇你在这里鬼混什么,学校逮到了抽烟是要给开除的。”王昭君一身柠檬黄的连衣裙,在原本就耀眼的阳光下显得水晶般透明,脸上已然笑成了一朵花。梁明宇眯着眼睛扫了一眼,眼光又落到打火机身上。眼神躲躲藏藏的,其实正是在想中午要吃什么,要不剥削这个男人婆一顿,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继续装酷,哪知道刚打开打火机,一尺高的火苗直窜眉心,一股焦糊喂立刻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一旁的王昭君早就笑的前仰后合,连小卖部的老板忍不住笑出了声。完了,我毁容了。这是梁明宇的第一个想法。正待他无地自容犹豫不绝的时候,王昭君狠狠地推了一把他的头,把他前额的刘海都给拨了下来,刚好挡住眉毛。“谁准许你摸我的头啊”梁明宇白了她一眼,又继续拨自己的头发,因为没有镜子,只好对着烟摊的玻璃照来照去。
“好啦,看你这么可怜本大小姐请你吃饭啦。”王昭君在一旁插着腰吼着,一边继续拨弄梁明宇的乱发。边拨边笑,一人一只冰棍,大太阳底下压马路。一个小时以后....“我说大小姐,到底去什么地方吃饭啊。蛔虫都要向我抗议了。”
“啰嗦什么呀,马上就到了,别一直碎碎念啊.跟我老妈有一拼”梁明宇的脸上明显一片酱紫色,真恨不得咬死她。烈日底下,两个人的汗水都可以洗衣服了,王昭君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拐了个弯,来到一个河滨公园。几乎看不见人,只有零星的藤椅藤桌。王昭君好像熟门熟路似的,刚走到门口就开始喊:“老板,一壶茉莉花.”梁明宇脸上的黑线别提有多深了,毕竟是人家请客又不好发作。只好坐在大太阳底下继续等着,头发都晒得发烫了,好容易等到老板来,终于带了把打伞撑起来。一片小阴影底下,热风吹得人头脑发昏。梁明宇顺其自然地点了根烟,装模作样地吐起了眼圈,给王昭君一个爆栗打掉,顺手递给他一杯沏好的茉莉花。
江边的风声很大,但还不至于听不清说话的声音。坐在这个位置上,刚好能够看见河水,土黄色,一点也没有诗情画意的美感。长长的一排阶梯看过去,一行行的柳树从堤坝上倾倒下来,恰似美人临水梳妆,娇俏地护着寸寸青丝。到了晚上,堤坝的照明灯一打开,这绿色的柳树穿越时空般迷人。王昭君一直碎碎念地说着,也没有管梁明宇有没有在听。回过神来,就看见他一直盯着河水出神。手上的玻璃杯一直挨着嘴唇,可是唇上还是干的。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王昭君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是没有瞳距,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来,说到:“你说,命运这个东西,到底是存在呢?还是不存在?”王昭君被他这个严肃的问题吓了一跳,严重地怀疑他耍帅或是脑子有问题,总之一副很欠扁的样子。“我说你是不是漫画看得太多脑子烧坏掉了?我还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呢!”公园的植物在热风里摆动着,太阳底下,两个小黑影,因为命运这个问题开始争执起来。
考试的日子来得很快,梁明宇在教师门口碰到寸板头,两个人互相散了根烟,讨论了一下接下来如何作弊如何过关,没想到两个人正好一前一后在教室的最后排。监考老师应该管不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的,梁明宇没有庆幸也没有兴奋,就是脑子里一愣一愣的,天气太热了,衬衫背后都已经湿了一大片。
第一节语文,梁明宇在飞速地填完了选择题以后脑袋开始不听使唤。作文的题目不算太难,可是他满脑子都是父亲的话王昭君的脸还有喝水奔流的画面。时间过得不算太快,第三节英语的时候,他终于在填完abc以后趴在桌子上睡起大觉来。前排的老师用鄙视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教室外面,刺眼的阳光晒得人全身发烫。他吧脑袋埋进臂弯里,轻轻地自己唱歌给自己听,悄然地想起王昭君双手叉腰的样子。
时间终于到了,和寸板头勾肩搭背地走出考场,脑子里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晚上老地方见。”寸板头丢给他这么一句话,转身没入人群当中了。他知道自己又是交了白卷,脑子里想的都是父亲说的话。随便在学校门口买了一点面包,干梗着往游戏厅跑,寸板头在那里等他。
人头攒动,握着寸板头递过来的一根钢筋,他站在很后排的位子上。两边的人都怒目而视,两个30来岁的中年人在中间讨论着什么。不一会儿,一辆面包车从菜市场开过来,车上下来一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裸露的手臂上都是纹身。从裤兜里摸出两千块,递给寸板头,说了句“事情就这么算了,大家今天辛苦了。”低头对寸板头说“发给兄弟们”
梁明宇最后领到100快钱,顺手买了包龙凤。
点了烟,夏夜的烧烤摊边,碳的烟气和烟草的烟弥漫开来,把一盏原本就不太明亮的白炽灯更燃得模模糊糊,月亮隐在树丫子里。梁明宇咳嗽了两声,不知道因为给烟呛到了,还是烧烤的碳味道太难闻,咳着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与此同时,王昭君坐晚上9点的飞机飞向新西兰,度过自己留学的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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