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嫁衣
七弦桐 发表于2007年08月20日 01:03 阅读(4) 评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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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是个司机。开着一辆大卡。大卡不是蓝色的，也不是绿色的，更不是黄色的，大卡是红色的，红如三月盛开的桃花，艳似战场上流淌的鲜血。其实，这车刚买来的时候，是蓝色的，那种大海一样的莹莹的蓝，我爱的得命，喜滋滋地把车停在车库里，第二天出车的时候，居然，变成红色的了！像消防车一样。老婆问我怎么把车染成红色的了？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望着车，我什么时候把车染成红色的了？我把车开出去，没想到竟然那么多的车为我让道儿，这车实在是红得让人心惊胆跳。得，红色就红色吧。咱一无神论者还信这邪门啊！管它呢。我开着这红色的大卡，银子可赚了不少，睡眠质量却越来越差。我老梦见奶奶那件红色的嫁衣，在风里飘啊飘啊，红旗似的。奶奶她老人家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啃苹果，啃着啃着，我就醒过来了。我跟老婆说起这诡异的梦境。老婆分析说，是因为我想奶奶了。
奶奶死了很多年了。她死的时候穿着一件红红的丝织褂儿，那是上好的缎子，是奶奶出嫁的时候穿着的嫁衣，天知道那老太太是怎么把那件款式古怪的衣裳保留到她死的。奶奶嫁到我们家没多久，爷爷便被抓了壮丁，一年后爷爷被乱枪打成一张网的消息很不幸地传到她耳朵里时，她听得一阵轰的声响，像鬼子的轰炸机横空而过，她的耳朵便再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了。她在无声的世界里过了五十一个年头。临死的时候，一定要穿她那件红色的嫁衣。衣服从她的百宝箱里取出来的时候长满了灰色的虫子，那虫子满屋子里飞来飞去，不亦乐乎。奶奶就穿着那件爬着虫子的嫁衣安祥在躺在早为她准备好的棺材里。奶奶和爷爷的衣冠冢合葬在一处。那天我哭得很动情，因为爸爸悄悄跟我说，谁哭得最响最悲伤最感动人，谁就最孝顺就能得到奶奶最多的财产。我只顾着哭，是真的很伤心了，奶奶真的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藏起来等我回来偷偷塞在我脏兮兮的手心里的。我的几个堂兄弟妹们都监视器似的盯着我奶奶呢。奶奶死了，我再也没有好吃的了。唉。难怪乎我哭得那么悲情。我在悲伤的泪眼里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坐在灵堂下咬着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她穿着一件红红的小褂子，和奶奶身上穿的嫁衣一模一样。我吓得尿了裤子，她是没有脸的。只有一张大大的嘴巴，在那空洞洞地咬着苹果。因为我尿裤子的缘故，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据说，我爸爸因此只分到了奶奶很少一部分家产，为此爸爸狠打了我一顿，并恨了我很是一阵子。从此，我一看到红苹果就想尿裤子。
今晚儿上，我又梦见那件红色的小褂儿了，还有那啃苹果的小女孩。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在我梦里啃着一个红红的大苹果。那眼神特别荒凉，像我奶奶临死时的眼神，荒得像一块墓地。红色嫁衣。小女孩儿。红苹果。我的梦被这几样东西折腾得支离破碎了。我汗流浃背地惊醒过来。老婆大人冰冷的手伸在我脖子上，睡眼朦胧地问我怎么啦？我抹掉脸上的汗水。发现小腿肚子直打哆嗦，抖得厉害着呢。我把那女孩子轧死了。我低沉着声音说。那个未啃完的苹果也给轧碎了，稀烂。老婆古怪地望着我，神哪你。一个梦而已。还信这些。她翻个身子继续睡去了。我坐在床沿边儿上，睁着眼睛到天明。
这一趟车必须出，没有办法，我想不出车或许能躲过这一劫吧。虽说不过是一个梦，可我已经把她当成事实了，好象我真的把那女孩子和她的未啃完的苹果轧得粉碎了似的。我在心里愧疚得没了边际。听老一辈司机说，找个替换或许能有点儿用也说不定。我想试试也无妨。刚好在路上碰到一个小女孩，提着一把大大的柴刀去吹柴，她穿的是红色衣服。我花了一百块钱把那件红褂儿买了下来。那女孩子欢喜得要命，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吧。她拿了钱高兴地往山上砍柴去了。我把她的小褂儿平铺在路上，小心翼翼地让我的大卡从它身上轧过去。那件红色的小褂儿上面留下大大的车轮印儿。我从驾驶室里钻出来，特意去看了一眼那件小小的褂儿。长长地松了口气。现在好了，没事了。我继续开着大卡，心情愉快地上路了。我发现从我嘴里哼出的小曲儿特别地动听。
我装了一车的大理石从坡上直冲下来，路很宽坦，前面没有车，也没有人，我没有减速。我哼着先前的小曲儿，为自己的音乐天赋洋洋自得。突然间，一声尖叫，然后是什么破碎的声音，我吓了一身冷汗，紧急刹车，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肉体破碎的声音。我轧着人了！！我惊恐地下了车。心里像捂了一块冰，腿肚子直打颤。我还是轧着人了！！车身后的马路上横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的红色的褂儿已被鲜血染红了，血还在流。她紧握着柴刀，也被鲜血成了红色，两捆小小的柴垛儿凌乱地歪在一边。我看见她的脑髓儿像早上未喝完的豆腐脑儿，摊了一地，尘埃遍布。我的胃翻转着，哗啦啦的吐了一地。我摊在地上，像一袋破了袋子的沙子。
话说我是个司机。我在监狱里度过了余生。我三十一岁那年做了个梦，梦见我轧死了那个很多年前在我奶奶灵堂前啃苹果的小女孩。很多年以后，我才得知，很多年以前奶奶因为一个小女孩子偷穿了她结婚时的嫁衣挨了奶奶一巴掌，那女孩子气不过，跳河溺死了。同时，我也知道了，那个收了我一百块钱的小女孩砍完柴回来，发现自己的红色小褂儿印着个车轮印儿躺在路边上，便捡起来照样穿在身上。当时她挑着柴回家去的那一段路上一定是和我一样地哼着小曲儿，并且她也一定和我一样为自己的音乐天赋洋洋自得！哼的小曲儿是那么的动听啊！
至今，我依然没有办法想通那个问题，是谁把那小女孩推到我的车轮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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