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明代朱国祯笔记小说《涌幢小品》,翻译时稍有改动。
永乐初期(永乐,是明代第三位皇帝朱棣的年号,公元1403年—1424年),杭州有一位商人,名字叫秦邦,娶了妻子叫许氏。秦邦和许氏两人结婚二十余年,秦邦已经四十岁了,一直也没有孩子,家中只有一个仆人。
由于生意做得不错,所以秦邦家很有钱,他本人也喜欢做生意,尤其是喜欢倒卖货物,赚取差价。
这一年,秦邦打算去京师做点生意。古代人很讲究,商人更讲究,出门也得算一卦,看看出行是否吉利。巧了,正好门外有个行走的卖卦先生。找到算卦先生后,秦邦问了个行程,算出的结果是不利。
不利,就是不吉利,出行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
按理说,既然算出了这么个结果,那秦邦就不应该再出门。但是,那天他不知道怎么了,执意要走,妻子许氏拦住他,苦苦哀求,流了很多眼泪,秦邦还是不听,带着仆人就要出发。
秦邦很喜欢狗,他家里有一只白狗,跟秦邦的关系很好,秦邦也很喜欢这只狗。每天,秦邦都会带着狗出门玩,一人一狗,形影不离,这只白狗跟了秦邦好几年,非常有灵性,能听懂秦邦的话。
秦邦和仆人来到河边,上了船,船夫解开了船只的缆绳,准备出发。此时,白狗忽然窜了出来,它一边呜呜大叫,一边怪异地走着,然后忽然跳到船上,咬着秦邦的衣服往后退。白狗的意思,显然是不让秦邦走,但是秦邦却认为,白狗是舍不得自己,于是他按住了白狗的脑袋,让船夫继续出发。
就这样,本来阻止主人出行的白狗,变成了跟着主人一起出行的白狗。事后证明,白狗虽然没能阻止秦邦,但也为秦邦报了仇。某种程度来说,秦邦算是做对了。
船行到张湾的时候,众人停船歇息。没多会儿,忽然来了几个人,直接就上船,先是杀了船夫,然后挥刀就砍秦邦和仆人。这一主一仆,登时就被砍死。这些人是强盗,他们杀人劫财,从不手软。两人死后,强盗把他们尸体丢在水里。
强盗们正要查看船中钱财,忽然,白狗从后舱里跳出来,跳到一个强盗身上,对着强盗的鼻子就要咬。强盗本能地用手挡住,白狗趁机咬住强盗的手。强盗手疼,一直想把白狗甩掉,白狗却死死咬住,那个强盗的手被咬掉大半。
强盗疼痛难耐,忍不住大喊大叫,其余强盗闻声赶来,拿着刀要砍死白狗。白狗很机智,一看对方人多,又拿着刀,松开嘴,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潜水逃跑了。
强盗们把船里的钱财搜干净之后,都离开了。白狗从水中出来后,一直躲在附近,它跟着强盗,找到了强盗的家,并默默记住了。
张湾地方不算偏僻,但秦邦和仆人死在水中,一直没人看到。白狗相当义气,白天出去找吃的,晚上就守候在秦邦的尸体附近,几个月一直如此。附近的人注意到,一直有一只白狗,守着那个船,觉得是一件奇事。
没几天,巡河御史吕希望经过张湾,看到了白狗。白狗看到吕希望后,似乎知道他是个大官,赶紧赶到跟前,呜呜不听,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说着什么。吕希望一看,顿时觉得奇怪,心想白狗如此,必然有话,他问白狗是不是有话要说,白狗叫了两声,然后往河边走。
吕希望叫士兵跟着白狗,只见白狗来到河边,冲着一个方向叫。士兵过去一看,顿时大惊一声,他看到了秦邦的尸体。白狗围在尸体附近,低声呜呜,就像人哭泣一样。吕希望对众人说:听白狗之声,看来这人是它的主人,而且其主人必然有冤,被人害死,所以白狗哭得伤心。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白狗主人。
吕希望想了一会,忽然对白狗说:你知道是谁害死了你主人吗?能不能为我带路,找到凶手?白狗听到后,居然点了点头,叫了几声,然后便向一处走去。
看到这里,吕希望大喜,让士兵都跟着白狗过去。白狗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户人家,正是那群强盗的住处。彼时,强盗们正在喝酒,白狗直接冲进去,逮着一个人就咬。士兵们一看,也都冲进去,把几个强盗都抓住了。
强盗们被带到了吕希望跟前,但他们打死不承认杀了秦邦。
此时,白狗冲着一个强盗的左臂,叫个不停。吕希望觉得有古怪,让士兵把那个人押过来,扯开袖子,露出手臂,众人看到他手掌少了大半,对比之后就能发现,他的手之所以断了一半,是因为被狗咬过。
但是,这个强盗还是不肯认罪,吕希望让人重打四十大棍,但强盗嘴硬,依旧不肯承认杀人,还说自己的手只是被其他狗咬,跟白狗和尸体没关系。
吕希望正在纳闷,忽然来了一个人,似乎伤得很重,他踉踉跄跄到了跟前,跪在吕希望面前,哭着说:我是秦邦的仆人,40天之前,我和主人来到张湾,这几个强盗上了我们的船,杀了船夫,把我和主人砍死,然后把我们抛在河中,幸亏我大难不死,活了下来。这具尸体,就是我的主人。我看到大人在此,特来为主人伸冤。
至此,几个强盗终于认罪了,吕希望下令,让士兵当场乱棍打死他们。
事后,仆人花钱买了棺材,把秦邦的尸体放在棺材里,请人一路送到杭州家中,白狗也一路跟随。到家后,许氏趴在棺材上大哭,白狗也守在棺材旁边,昼夜不离,有时还昂着头长嚎,声音十分凄惨。
后来,秦邦的棺材要安葬,白狗居然一头撞向附近的大树,就此毙命。许氏更加伤心,又被白狗的义气感动,于是她把白狗埋在了丈夫身边,为之立碑,上面刻着“义犬之墓”三个大字。
而许氏守节,终身没有改嫁,后来受到皇帝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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