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是一个“书痴”,爱读书,什么书都读,文史哲经、天文地理,科普读物,然大多浅尝辄止。所以,什么都知道一点,什么都不精通,没有多少深厚的造诣。下班回来,喜欢猫在房间里读书,随便翻翻,总有所得益,写一些读书笔记。
宋人朱熹《读书有感》说: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是对读书的顿悟。读一本好书,就像尝百年陈酒,鼻子一嗅,就醺醺欲醉;如品龙井香茗,点滴在嘴,便口角噙香。好读书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读一首诗、一篇文章,突然灵光一闪,觉悟到什么;即使暂时感觉没有收获,过了一段时间,触景生情,或者触类旁通,猛然发现掌握的某一方面的知识居然派上了用场。当然,这种喜悦,只能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
当然,我与一般的读者略有不同,相对而言,最爱读古典文学作品,尤其是诗词和小说,当代作品读得少些。诗词丰富了我的情感,小说让我了解世道人心。一套四卷本的《聊斋志异》会注会评本,不知道被翻阅了多少次。大概欣赏各有所爱吧,初中时把四大名著读完后,就放置一旁,而是钟情于唐宋传奇和清代文言短篇。我在遍读经史之余,喜欢阅读小说。自唐以来的小说,读到的不下数百种,不但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查考备忘,也可以增长见识。这就像游览名山大川,必定要到断崖绝壑之地;赏玩乔松古柏,必定要采撷秀草幽花。这样能使人耳目一新,襟怀愉悦开阔。这些不是愚蠢不晓事之人、寻章摘句的腐儒所能了解。那些明清白话情色小说,实在千篇一律,没有多少耐人咀嚼的味道。而读一些优秀的文言短篇,含英咀华,口角噙香,实在是非常高雅的享受。同时,短篇可以在短时间里读完,不用多少时间。一篇《娇娜》,并不比读一本长篇小说的收获少。
中国的文言小说具有悠久的历史,在汉代前,小说是一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艺,属于稗官野史,“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但就其作用来说,古人也并不忽视。孔子的学生子夏就认为此类小技艺“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但是,人们没有足够重视它,只让它混杂在其它体裁之中。如先秦诸子的文章和一些神话传说里往往插有一些生动幽默的小说,《庄子》、《韩非子》、《山海经》等作品里都有一些类似小说的故事。到了六朝,才有真正的小说集问世,如干宝的《搜神记》、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和《幽明录》、王嘉的《拾遗记》等等,内容不外乎两类,一是志人,写人们生活中发生的故事;另一类是志怪,记述那些稀奇古怪的神话传说、鬼怪故事。而以后者居多。
到了唐代传奇的产生,文言小说才真正获得了独立,中国的小说也就公开进入文学的圣地。许多文人开始“有意为小说”(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8篇);胡应麟就曾说过:“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少室山房笔丛》卷三十六)
“唐传奇”在我国小说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中国古代的叙事文学进一步走向成熟。比之唐前处于萌芽期的志人志怪小说、传奇在取材上有惊人的发展,内容更加丰富;在艺术表现上大多构思匠心独到,结构紧针密线,情节峰回路转,曲折生动,语言华美,精雕细刻,因而,人物的性格更加鲜明立体化。如《李娃传》、《霍小玉传》、《莺莺传》、《红线女》、《昆仑奴》、《虬髯客传》、《步飞烟》……都令人爱不释手,读了又读,甚至可以到废寝忘食的程度。宋代传奇继承了唐传奇的传统,也有许多佳构妙作。如《绿珠传》、《谭意哥传》、《王幼玉记》、《流红记》、《梅妃传》等,都能够写出了社会的人情世态,儿女情长。很是可读。但随着话本的兴起,通俗文学占据了半壁江山,宋代传奇远没有唐传奇那样大的魅力了。
元明之际,长篇小说得到长足的发展,在这同时,白话小说也进入文学的苑囿,尤其是许多情色小说纷纷出笼,文言短篇小说似乎到了强弩之末,只有元人的《娇红记》、明代瞿祐等人的《剪灯三话》这些寥寥几部作品还能可读。
然而,文言毕竟是古代通行的书面语言,喜欢高雅的文士总是用它来布道传德,表达个人观点。零零散散中,也出现了一些格调高亢、思想健康、形象鲜明、结构精妙的作品。清初,蒲松龄异军突起,用他不朽的《聊斋志异》,跻身于我国文学史上伟大作家之列,成为彪炳史册的文学巨匠;同时,《聊斋志异》的问世,也宣布了文言短篇小说的复兴。
清朝人倪鸿曾经对《聊斋》下过这样的评价:“国朝小说家谈狐说鬼之书,以淄川蒲留仙松龄《聊斋志异》为第一。”法国汉学家克罗德·罗阿也作出高度评价,他认为:《聊斋志异》是世界上最美的寓言,是一个光怪陆离的艺术世界。可以这样说,如果把我国封建社会的文言短篇小说比作绵亘不绝的群山,那么,《聊斋志异》是一座其中最高的珠穆拉玛峰。
《聊斋志异》取得了巨大的艺术成就,社会上产生了一股轰动效应,因而,追随者蜂拥而起,出现了大量追随摹仿的作品,也有与它分庭抗礼的著作问世,例如纪昀,他很不赞成聊斋那种铺张扬厉的笔法,认为“《聊斋志异》盛行一时,然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一书而兼二体”(盛时彦《〈姑妄听之〉跋》所引),故并不足取。于是,他自己作《阅微草堂笔记》来标新立异,以极为朴素的语言记述各种鬼怪故事,几乎没有什么文采,虽然故事情节生动有趣,但人物形象也不鲜明,成就远不如《聊斋》,问津者寥寥。著名才子袁枚写的《子不语》是与纪昀《阅微草堂笔记》类似的作品。
和邦额作《夜谭随录》、浩歌子作的《萤窗异草》从题材、情节、构思,到人物、语言、风格,都刻意仿效《聊斋志异》。模仿之工巧,几可乱真,故有人误认为它们是《聊斋》之佚稿,称之为《聊斋剩稿》。它们继承并发扬了《聊斋志异》写狐妖异类的传统,而描摹人情世态别开生面。尽管就整体而言,思想内容与艺术水平都无法臻于《聊斋志异》的境界,但其中有些作品颇有新意。
《萤窗异草》善于以长大的篇幅,委婉曲折的故事,塑造多种人物形象,反映复杂的社会生活。如二编卷四《姜千里》,以三千余言的篇幅,描写了武孝廉姜千里误中盗贼里应外合的圈套,以及死中逃生,村妇相救的经过,最后全仗一侠女的智慧和勇敢,终于消灭盗魁,使无赖之徒敛手。故事情节惊心动魄,离奇多变而合乎情理,跌宕起伏,摇曳多姿。虽穿插志怪性情节,但所反映的是当时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态,社会治安的混乱,官府的腐败无能。作者采取多侧面映衬比较的艺术手法,突出了侠女顾阿惜智勇兼备、光彩夺目的形象。是一篇很有艺术价值的小说。
晚清宣鼎的《夜雨秋灯录》在摹仿《聊斋志异》的作品中可以说是最好的一部,在晚清的文言小说中“可与之媲美者不多”。宣鼎才华横溢,极富艺术家的气质,在创作手法上,他不仅博采众长,成功借鉴了唐人传奇的结构完整曲折、形象鲜明饱满、语言典雅华丽的特点,还有意识地追摹《聊斋志异》的体例和笔法,延续《聊斋志异》设幻造奇、写鬼画狐的浪漫风采;同时还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戏曲、诗词、书法、绘画等方面的很多技巧和审美体验渗透到了《夜雨秋灯录》的创作中,使《夜雨秋灯录》整体上呈现出清丽典雅、情韵绵密的独特风格。书中出现的人、鬼、狐、妖等形象众多,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以上那些小说常常陪伴着我,与我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而又难忘的日子。有了它们,我寂寞的生活也就不再寂寞。现在,我把这些明清文言短篇小说中自己喜欢阅读的一些优秀篇什选录出来,作一些主观的欣赏,让读者读后能够在阅读这些小说时,更加能够理解作品思想内容,从而对我国博大精深的古代文学产生强烈的兴趣,了解它、继承它,把中华民族的文化香火永远传承下去。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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