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长山：关于创作寓言式闪小说的几点体会（授权发表）

大千世界 2021年10月08日 09:31 94 0

　　关于创作寓言式闪小说的几点体会

　　马长山

　　“闪小说”这一术语是从英文flash fiction 翻译而来。关于flash fiction，西方学者认为是小说的极短形式。但是对究竟多短才是flash fiction却有不同看法。从几十个英文单词到上千单词的都有。有一些文章认为flash fiction和Sudden Fiction（瞬间小说）,、microfiction（微型小说）, postcard fiction（明信片小说）和 short short story（小小说）不过是一种文体的不同叫法，都可以统称为Flash Fiction。但是也有若干编选者在编选flash fiction集子的时候仅选数百个单词甚至几十个单词的作品，明显地将Flash Fiction与其他一些术语区别开来。有一家外国明信片小说网站明确提出它们征稿的标准是250个单词上下。

　　中国大陆最有影响的超短篇小说名称有2个：小小说和微型小说。其他如一分钟小说、一袋烟小说等都不太响亮。近年兴起的有闪小说、蚂蚁小说、手机小说和微小说等，虽然势头很猛，但是影响远不及小小说和微型小说这两个名称。

　　很多人一定会提出这样的疑问：既然已经有了小小说和微型小说的名称，且已经叫响了大江南北，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再支个摊子贩卖“闪小说”呢？

　　我个人认为很有必要。

　　首先，在汉语超短篇小说领域占统治地位的微型小说和小小说是相对固定、有着大致相同审美趣味的圈子。这个圈子包括作家、评论家、教师、编辑。他们推崇的是1500—2000字左右的超短篇小说，而对于字数较少特别是仅有两三百字的小说基本是不屑一顾。这样的作品很难在超短篇小说杂志上发表，发表了也很难得到评论家关注，更不要说获得相关的文学奖。然而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和读者审美趣味的变化，特别是各种新媒体的出现，大力推出比1500字更短的小说已经成为时代的要求。

　　第二，数百字一篇的小说在情节安排、人物刻画、冲突解决、叙事风格等方面，有着与1500—2000字左右的小说不尽一致的地方，我们提出一种新的文体名称，是为了把数百字一篇的超短篇小说的特点凸显出来，从而引起有关评论家、教师和出版界编辑的注意。

　　第三，提出一个新的小说名称，也是为了把相关作者集结起来，互相切磋，共同提高。有很多创作了大量数百字一篇的超短篇小说渴望加入中国大陆的微型小说研究会，不幸的是被拒之门外。如果我们提出一个新的文体名称，建立一个相应的组织，无疑对于推动汉语超短篇小说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基于以上考虑，我们在组织征文、编选文集的时候，经过反复琢磨，提出了“闪小说”的概念。从世界范围看，也没有一种超短篇小说文体名称能够一家独大。相反，超短篇小说新的试验不断进行，新的名称不断出现。余途副会长前几天从美国买回一些英文超短篇小说集子，其中有一本叫做《Hint Fiction》（暗示小说），每个故事限制在25个英文单词之内。

　　很多学者都把神话和寓言作为小说的前驱或者源头。一些西方学者认为伊索寓言就是闪小说的源头之一。英国伦敦的Hesperus出版社2011年出版了Lee Rouke的《寓言简史：从伊索到闪小说》（A Brief History of Fables ：From Aesop to Flash Fiction），对寓言与闪小说的联系进行了考察。美国The Rose Metal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一本闪小说论文集里，华裔学者祁寿华便将盘古神话作为一篇闪小说进行了介绍。

　　寓言，作为一种含有道德教训的故事，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文体，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西方寓言以伊索的作品为代表，动物常常是主角，情节比较简单，尾巴上通常带有一条哲理或曰教训。中国古代寓言则常常以人物为主角，教训也不一定直接写出来。我写寓言的时间不长不短，大概有20年稍多一点。我的寓言角色以动物为多，但是一般没有道德尾巴，就是有，也是通过角色的嘴说出来。从2007年以来，我有意识地把自己的寓言往小说上靠：例如不断变换视角，加强心理描写，突破传统寓言的脸谱化倾向，拓展题材范围，等等。

　　下面我结合自己的创作谈一点有关寓言式闪小说长处与弱势。

　　寓言式闪小说可以扩大作品的容量

　　一篇闪小说只有数百字。如何在有限的方寸之间装下尽可能多的文学信息，对写作者是一个严峻的挑战。我的想法是只有一条路，即只写必须写的，可写可不写的让读者去猜。就这一点来说，寓言化的写法，以动物为主人公，可以省去很多笔墨。我们都知道，自然界动物的种类繁多，有类有纲有目有支。它们形态各异，习性有别，分别居于食物链的不同位置，有的是睦邻，有的是天敌，有的老死不相往来。动物之间的关系远比人类内部的关系复杂。如果我们能够有效地使用动物的特点，就可以在几百字内写出艺术性很强的作品。以下面这篇《林中遇险记》为例，熟悉《伊索寓言》的朋友可以看出，这篇作品的前半部分是抄自《伊索寓言》，后面才是我加的。作品通过一只梅花鹿的嘴，讲述了他在森林里的遭遇。确实是一波三折，但是最后的结局他还满意。我的本意是想强调一下世界的复杂性。可以说，如果不是采用寓言手法，而是以一种现实主义的写法，几百字是表达不出这样的观念的。又比如《判刑以后》，大象和马蜂犯了同样的罪，前者被判刑三十年，后者的刑期只有三个月。但是两个罪犯交流的结果却告诉我们，命运对刑期更短的马蜂更加残酷。这样的比较如果放在两个人类中的犯人身上就比较难于处理。

　　林中遇险记

　　你独自在丛林里散过步吗？

　　散步的时候你遇到过劫匪吗？

　　我就经常在丛林里散步，而且在丛林中遇到过劫匪。

　　我讲讲我的故事吧。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正悠然自得地在一片空地上散步。突然，我听见一声“在那儿”。我抬头一看，一伙手持弓箭的劫匪正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一路狂奔，终于抢在他们前面跑进一片枝繁叶茂的葡萄树下。劫匪找不到我，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我这时候真是大意失荆州啊，竟鬼使神差地啃起了葡萄树叶子。劫匪听见声音返了回来，对准我的藏身之处射了一箭。

　　那支箭不偏不倚射中了我的肚子。

　　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慢慢失去了知觉。

　　我真不该损坏本可以救我一命的葡萄树啊！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伙人是动物园的捕鹿人。他们射中我的是麻醉箭。

　　我是谁？我是一只梅花鹿啊！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感兴趣。

　　我到了动物园以后，一直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再也不会担忧老虎的侵袭了。

　　诸位，一旦遇到不幸，不要惊慌，而要先想一想它是不是一个好兆头。

　　判刑以后

　　“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狱卒训斥了我一顿以后，把我锁进监狱的牢房。

　　我伤心地哭泣。

　　我刚刚被判刑三十年。

　　高高的围墙，漫长的刑期，糟糕的伙食，孤独的岁月，让我不堪忍受。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将在这三十年里不能与我团聚。我将不能关照他们的饮食起居。作为丈夫和父亲，我惭愧呀！

　　“你为什么进来?”囚室里的一个家伙嗡嗡嗡地问。

　　他个头太小，我进门时根本没看见他。

　　“扰乱社会秩序。你呢?”我赶快忍住泪水，跟他打了招呼。

　　“彼此一样。”他苦笑道。

　　“你被判刑多少年?”我还在为自己的漫长刑期发愁。

　　“三个月。”他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发出一阵呜咽。

　　“什么?才三个月?”我愤怒地说，“我们的罪名一样,怎么我被判三十年啊?这太不公平了！”

　　“是很不公平,”他附和道,“你出去以后还能活好几十年,可我的大好青春全葬送在这里了。”

　　我忘记告诉读者了，他是一只马蜂，我是一头大象。

　　寓言式闪小说在描写人与自然、动物方面有天然的优势

　　人与自然和动物的关系是一个很大的话题。文学作品反映的不少。人类已经认识到，过去那种试图征服自然、战胜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是要不得的。人与自然需要和谐相处，人类要尊重动物的基本权利。这样的思考如果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和中长篇小说表现是可以的，但是用几百字一篇的超短篇小说表现却不容易。寓言因为常常以动物做主角，在表达这类观念上有独到的优势。我在寓言式闪小说里经常让人类与动物对话，在对话中展示人类的愚蠢，深化了主题。在《请拿证据》一篇里，我并没有直面人类本性这样一个主题，而是从一个侧面展开叙述。亮点是最后一句，狮子愤怒地谴责人类也是野兽。这样的批评如果出自人类自己，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这样短的篇幅里很难完成得好。再比如《人与驴子》一篇，通过驴子之口，读者感觉到了人类与动物之间强烈的反差。

　　请拿证据

　　在动物园里，狮子烦躁不安。

　　虽然吃喝不愁，但是没有自由。堂堂一头雄狮，现在变得猪狗不如。

　　狮子独自住在园子里的“狮山”。说是“狮山”，其实就是几块破石头，四周用铁栅栏一围。憋屈极了。

　　狮子悄悄恳求一个游人，让他把自己领回家做宠物。

　　游人看了狮子一眼，惊慌失措地回绝了：“不行不行。你这么大的家伙，要是吃我怎么办？”

　　狮子庄重地向游人承诺，他是讲良心的，保证决不伤害他和他的家人。

　　游人的心似乎有点活动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信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谈话，然后问道：“你一天吃多少肉？”

　　狮子告诉他50斤足够了。

　　游人刚刚活动的心又死了：“不行，我自己收入太低，买不起这么多肉。

　　狮子说：“俺是能自食其力的。”

　　游人笑道：“我住在大城市里，连小猫小狗都有主人，哪有野兽让你捕杀呀？”

　　狮子有点生气了，不快地说：“阁下，你能举出有力证据，说明你们这些两条腿走路的人类不是野兽吗？”

　　人与驴子

　　我驮着沉重的货物，行走在黄土高坡上的羊肠小径里。

　　主人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鞭子。只要我走得稍微慢一点，他的鞭子就会落在我的身上。

　　我一边走一边流泪。

　　我为自己的命运哀叹。

　　迎面走来一个先生。

　　他看见我似乎不大高兴，于是主动向我问候。

　　“驴子，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这个先生关切地问。

　　“岂止是不顺心？我刚刚挨了主人一顿打。”我眼中流出了几滴热泪。

　　“为什么?他偷吃麦子了？”这个先生问我的主人。

　　主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接着仔细察看了我的后腿，上面有一条伤口，正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我没偷吃任何东西。”我一边哭一边说，“我刚才上坡的时候稍稍慢了一点，就惨遭主人毒打。实在是我驮的东西太沉了！”

　　这个先生感到非常难过：“有些人类实在太差劲了。”

　　“为什么你们人类走上坡路受到鼓励，我们驴子走上坡路却遭到鞭打呢？我实在想不通啊！”我悲愤地问。

　　寓言式闪小说有助于探索一些前沿伦理问题

　　大家知道，有些问题因为提出的时间不算太长，甚至在若干地区和民族中还无法真正得到关注，因此模棱两可的地方远远多于清晰之处，甚至在知识分子中间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例如人类应该如何尊重动物的权利，尊重动物什么权利，在尊重动物权利与增进人类福利之间如何保持平衡，等等，都需要认真探讨。《那一刻我泪如泉涌》写的是一只羊得知自己将要被宰杀受到的心灵震撼及其对牧羊人看法的转变。这一篇写得很虚，因为写得太清楚了不好写。比如，是不是尊重动物权利以后就不能吃肉了呢？如果能吃，那么所谓“尊重”是不是还可以成立，或者说只要宰杀的时候不太痛苦就可以了呢？等等，恐怕需要读者自己思考和解答。尽管作品没有给出答案，但是毕竟提出了问题。而这样的问题如果不是以寓言化手法提出是很困难的。又如《耕牛与主人》一篇，也是提出了人类在整个动植物世界中的地位问题。人类是如何取得目前的“君临天下”地位的，又应该在多大程度上支配动物的命运才是合理的，等等，都需要读者进行思考。

　　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我是吃午饭的时候知道这个秘密的。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五雷轰顶” 。

　　我们员工的一日三餐千篇一律，就是大草原上的绿草。可是我们的要求不高，每顿都吃得津津有味。

　　“你说老板这人咋样？”吃小灶的黄哥朝我眨着眼问。他是我们的管理员。

　　黄哥直接对老板负责，责任大，任务重，当然应该吃点特供。我一点也不嫉妒。再说黄哥吃的东西总是臭烘烘的。那些烂骨头、厚肉皮，他居然咽得下去。

　　“他人不错。”我动情地说，“上个月我生病，老板半夜背着我走了２０里路，把我送医院抢救。做完手术以后，他又把我背了回来。”

　　黄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黄哥，你好像有话要说？”我迟疑着问道。

　　“你还不知道，老板之所以显得厚道，”黄哥，那只黄色的牧羊犬对我耳语道，“是因为他把下一道工序交给了屠夫。”

　　他看我没听明白，又专门给我上了一堂课。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多陌生的词汇：牧羊人、羊群、兽医、屠宰场、屠夫……

　　蓝天，白云，绿草，那一刻都变成了黑颜色。我朝天“咩咩”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耕牛与主人

　　我是一头黄牛。

　　我给主人干农活，主人给我草料吃。

　　烈日当空。大地冒着热气。

　　主人手拿鞭子，跟在我后面。

　　我吃力地拉着犁。干了半天了，实在有点拉不动了。

　　可是我不能停下来。因为我知道挨鞭子的滋味。

　　“主人，为什么我们生来是卖苦力的，而您生来就是拿鞭子的呢？”我气喘吁吁地问。

　　“我们人类现在的地位是历史形成的，是几百万年人类与大自然和你们动物斗争的结果。”主人给我讲着道理，“如果我把鞭子交给你，让你监督我，你的蹄子夹得住它吗？”

　　“我的蹄子是不争气，可我能雇一只猴子拿着鞭子跟在您身后啊！”我憨憨地说。

　　“好啊你，不好好干活，脑子里净琢磨歪点子。告诉你，你有这种念头很危险。”主人严厉地警告我。

　　我觉得主人的话实在不近情理。凭什么我就不能在劳动之余让自己的想象力飞驰一下呢！

　　“主人，”我激动地说，“当初人类的祖先要是没想过一些歪点子，你们能进化到现在这一步吗？”

　　寓言式闪小说可以把重大题材写得举重若轻

　　我们知道，决定一篇作品文学价值高低的不是它的题材。所谓“重大题材”也可以写成垃圾作品。而墙上的一个小斑点，就却可以让伍尔芙这样的作家写成世界名篇。但是我们又不能反过来说题材对于写作者和读者是无足轻重的。就写作者来说，他更愿意写他熟悉的领域。我本人是学经济学的，平时哲学、历史书也看一点，恰恰文学理论书基本不看。因为不喜欢。我的兴趣在人类历史、文明的走向和文化冲突等方面。我也有兴趣在闪小说里表达我想法。可是要想在几百字里面表现历史、文明、战争、制度这样一些问题，用普通的写法难度非常大。而寓言化闪小说由于角色反差大，视角比人类之间的差别更为明显，所以在某些时候处理起这类题材反而容易一些，甚至可以写得举重若轻。例如《关于历史的心得体会》一篇。全篇通过狮子的讲述，告诉读者有关历史重演的一些观念。和前面的某篇一样，这一篇也是“颠覆”伊索某篇寓言的结果。

　　关于历史的心得体会

　　有一天，我正在树下呼呼睡觉，有只老鼠在我身上爬上爬下，很快吵醒了我。

　　我气得一把抓住了老鼠。

　　“饶了我吧，”老鼠请求说，“也许有一天我能帮上你的忙呢。”

　　我觉得很好笑，心想：“这只小老鼠怎么能帮上我的忙？”但我还是高抬贵手放它走了。

　　天有不测风云，我被一个坏人设计捉住，他将我捆在一棵大树上以后，就回村寻找帮手。

　　我知道，坏人返回之时就是我的死期。

　　我拼命地吼叫，试图招呼同伴救我。

　　可惜附近没有同伴。

　　我吼累了，只能无助地呻吟。

　　碰巧正在附近的老鼠听到了我的呻吟声。它跑过来，啃断了绳索，把我救了出来。

　　“谢谢你，小朋友，我会回报你的。”我激动地对老鼠说。

　　不久，老鼠不幸被自己的老冤家猫捉住了。老鼠大呼“救命” 。我应声赶到，要猫立即把老鼠放掉。老猫已经饿了好几天，当然不肯就范，便想叼着老鼠夺路而逃。怒气冲冲的我一掌拍过去，把猫和老鼠都拍成了肉饼。

　　我现在明白了，即使各种因素惊人地相似，历史也不会完全重演。

　　这就是我，一只狮子关于历史的心得体会。

　　寓言式闪小说同样可以干预现实，甚至可以更有力量

　　文学的主导作用是创造美好，激发人类的想象力，参与人类灵魂的塑造。文学不可能直接改变社会的经济、政治难题。但是这不是说文学应该回避它们。相反，如果文学作品能够直面困扰人类生存的诸多现实问题，推动历史的前进，那真是功莫大焉。举例来说，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暴力肆虐的历史。即使两次世界大战停止了，可是局部战争、各种恐怖活动、暴力活动从未停止。在每天都有大量饥民饿死的情况下，人类仍然把大量资源用于军火生产，大量核武器严重威胁着人类的安全。反暴力、要和平这样的主题，如果用中长篇小说表现应该还是可以的，用1500字左右的小小说表现虽然有点为难，但是如果场景、视角得当，仍然是可以的。但是用几百个字表现确实难度比较大。我写的《关公和蚯蚓》试图用荒诞的寓言化闪小说表现一下反对暴力的立场。关公的塑像和一条蚯蚓发生了冲突最后诉诸武力，蚯蚓虽然被一劈两半，但是仍然以嘲笑的口吻批判了关公。这样的描写符合角色的生物特征。另外一个问题可能更有广泛性：贡献与报酬之间的关系。在任何国度，任何时代，都会有人发出这样的感叹：那些对社会贡献最大的人未必得到了最好的待遇，甚至可能完全相反。当然不同的制度下对这类问题有不同的解决办法：如各种所得税、遗产税的征收，如社会革命，等等。闪小说在几百字里面很难如长篇小说那样描述得周详，而只能提出问题，促使读者反思。以《小牛的愤怒》为例，勤勤恳恳的老牛苦干一辈子，连三级保护动物都没有评上，而好吃懒做的大熊猫却是一级保护动物。此类不合理的现实在社会中比比皆是。此文在中国大陆不断有杂志转载。

　　关公和蚯蚓

　　关帝庙里，我威风凛凛地端坐大殿中央，冷眼看着各路香客。

　　自从被尊为“武圣“之后，我便开始接受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

　　周仓手执青龙偃月刀，谦恭地立在我旁边。

　　我目光炯炯，一眼就看见一条蚯蚓爬进庙内，接着爬到了我的脚上。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估计是条过路客。

　　蚯蚓爬到了我的腿上。这个讨厌的家伙。

　　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蚯蚓爬到了我的腰上。我“哼”了一声，表明了我的立场。

　　蚯蚓居然爬到了我的脸上。太放肆了。

　　我愤怒地用手抓住蚯蚓，把它甩出老远。

　　“想不到堂堂武圣心胸如此狭窄，竟然容不下一条虫子！”大胆的蚯蚓竟然逗引老夫。

　　我怒不可遏地从周仓手里取过大刀，大步走出庙堂，用刀朝蚯蚓劈去。

　　我的眼前出现了两条蚯蚓，朝我哧哧地笑：“都21世纪了，还总想靠武力解决争端?”

　　我面如重枣的脸顿时变成了紫茄子。

　　小牛的愤怒

　　我随着爸爸去地里耕田。

　　我们祖祖辈辈都以耕地为生。

　　路上我们见到了在竹林捉迷藏的两只胖子。爸爸说他们叫大熊猫。

　　“你们好啊！”我友好地和大熊猫打着招呼，“吃过早饭了吧！”

　　这两只大熊猫连看也没看我一眼，照样玩它们的藏猫猫。

　　“爸，大熊猫是聋子吗？”我不解地问爸爸。

　　“不是，”爸爸回答，“大熊猫的听觉很正常。”

　　“那它们为啥这么傲慢啊?”我生气地问，“对我爱答不理的？”

　　爸爸苦笑着说：“他们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当然对我们不屑一顾。”

　　“那咱们是几级呀？”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一下子戳到了爸爸的痛处。

　　“咱们连三级都没评上。”爸爸的眼圈有些红了。

　　我猜爸爸心里一定憋着很大的委屈。

　　“爸，咱的事先不说，可大熊猫好吃懒做,为啥能评为一级啊?”我有些愤愤不平了。

　　爸爸严肃地答道：“孩子，级别和贡献常常不是一回事。走，跟爸干活去!”

　　寓言式闪小说在职场题材上也可以大显身手

　　职场是中国大陆小说的一个热点题材。中国大陆从改革开放至今，仍然处在体制转型时期，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不同阶层都有自己特殊的压力。其中职场中人，特别是职场里面的青年人感觉竞争极其残酷。描写这类竞争的小说也很受欢迎。寓言式闪小说也可以就职场题材做出尝试，事实证明也完全可以写出自己的特色。《蜘蛛的遭遇》也是一篇对伊索寓言的颠覆，表面看是职员如何对待老板，实际上读者可以做出多种引申。《管理秘诀》是根据我的一句格言改写的，在大陆杂志上转载也很多。这两篇作品分别从上对下和下对上的视角分析了职场中的一些“规则”，也丰富了闪小说的表现手法。

　　蜘蛛的遭遇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只渺小的蚊子居然向狮子挑衅，它嗡嗡嗡地猛冲上前，专咬狮子的鼻子和周围没有毛的地方。狮子气得用爪子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也没能抓住蚊子。无奈之下，狮子发出悬赏，称谁要能捉住蚊子，可以让它位居众大臣之上。

　　豹子、野猪、狐狸纷纷上前与蚊子斗法，都被蚊子叮得嗷嗷乱叫。

　　蜘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他上前向狮子请战。

　　“你？你行吗？”狮子疑惑地看着他。

　　在他的眼里，蜘蛛无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蜘蛛自信地朝狮子点了点头。

　　虽然蜘蛛其貌不扬，可他有克敌制胜的武器。

　　蜘蛛不费吹灰之力，就用自己的网将蚊子粘住了。

　　“大王，请兑现您的诺言。”蜘蛛郑重其事地对狮子说。

　　“你要朕兑现什么诺言哪！”狮子阴森森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