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寓言:谈谈韩寒的1988

大千世界 109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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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拿到《1988》,分两次读完了。

   1。《三重门》少儿习作,《通稿2003》自然反射,《像少年啦飞驰》支离破碎无大局感,《长安乱》虎头蛇尾结构混乱,《1988》两条线清楚分明,寓意显而不露,有未落笔而全局在胸之感,标志作者步入成熟作家的行列。

   2。旅行车1988是一个寓言。丁丁是一个寓言。娜娜是一个寓言。陆子野是一个寓言。10号是一个寓言。骨灰是一个寓言。丁丁在春天收拾好行囊去北方和这个世界谈谈,是明显的寓言。玻璃弹珠、尺码、和宪法,是聪明的寓言。足球假动作是机智的寓言。瓜分玻璃弹珠是警醒的寓言甚至预言。机油尺刻度错误是隐晦的寓言。温水煮青蛙,和锅盖青蛙,前者乐观,后者悲凉,同样是寓言。中秋节的月饼是讥讽的寓言。娜娜肚里的野种是无奈的寓言,娜娜生下的孩子是商讨性寓言。动物、植物、流沙是3角炼的寓言。娜娜这一名字,明显是100年前娜拉寓言的回归,全书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几乎都是寓言,所以,1988是一个寓言。

   3。严格说来,1988是写给30岁以上人的寓言。80后难以理解把握从全局到每一个字缝的斟酌、寓意和发问;90后根本不知道1988发生了什么。依照作者的本意,1988应该并非原书名,当然也不是1984,可能是往后退一年。所以,1988是一本成人寓言。

   4。在路上是一个寓言。但此在路上非彼在路上,不是吸毒、酗酒、嫖娼、乱搞、游走,而是……无论如何,其目的地至少有一个:免于匮乏、恐惧,得享言论、信仰。前者是歇斯底里的嚎叫与反抗;后者是积极理性的建树和反思。虽然其实两者本质上常常是一回事。

   5。1988的寓意和手法,明显是《城堡》和《1984》式的,但也明显更有趣好读。

   6。高墙是一个寓言。但高墙分好几种,也并非牢不可破,比如人墙。对于游客而言,搬个凳子就不妨害视线;甚至改趴下,也能钻到空子。但对于运动员来说就是个麻烦,围墙即是圈地,打篮球的觉得够阔了,玩足球和高尔夫的往往感觉不够使。更可怕的墙在于人心,尤其我心,无形,无息,难以逾越且不自知,按照圣斗士里的说法,叫叹息之墙。

   7。关于新闻工作一节,其深度、力度、批判尺度尚不及《国画》中的相关陈述。而《国画》面世于上世纪90年代。但是,批判社会绝非衡量小说的唯一标尺。说白了,一个人从长发到光头,也就一句口号的事,或者打车到最近的理发店的工夫。

   8。全书的两条线,回忆部分多亲闻亲历的遴选、陈述及改头换面的表达;携鸡同游则基本瞎编,属于社会现实、道听途说及想当然的大杂烩。虚构及畅游于臆造世界是小说家的权利,但如何编织个人经验之外的细节且以假乱真,是一门艺术和功夫。大量臆造且一目了然并无不可,但对于紧扣现实说话的小说来说,似不可取。《三重门》即有这方面的缺陷,1988也没有明显改观。所以,1988是寓言。

   9。全书有两处有意编造的有趣荒诞:素不相识的嫖客妓女原来本有过关联。按照中学课本的说法,事物是普遍联系的。

   10。一个要送孩子去朝鲜留学的文盲,认为某洗浴中心老板有品位并不奇怪,奇怪之处在于,其理由居然是:该老板在KTV没点《纤夫的爱》,而是吼了首窦唯。初读诧异,以为败笔,再想想,也属正常,——该鸡早已言明,偶像是王菲啊。可见窦唯沾王菲光不少,成为男士品位的标杆。

   11。就我个人的审美及写作取向来说,该书直接拆成一则一则寓言来写,更精彩简约,也更耐看,不至于掺水太多。我对1988的欣赏和认同之处在于:在俯拾皆是的感言与譬寓里,作者清楚而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态度,而这些态度我基本欣赏与认同。作者的两个分身,其一伸手而不插手,基本诚恳、善良而冷静;另一高高在上,把握全局,机智而警醒。

   12。就我个人的阅读经验而言,从中学起,我基本通读过作者的所有作品。前期仅见天分,用成熟作家的标准来衡量则过于苛刻。近几年的杂文,可见其遣词造句的聪明、讲究,但也就是常识而已;难得的良知与社会责任感体现,也属于能者多劳,——这类文章很多人不是写不出来,而是什么样的人多说什么样的话,与其说了等于没说甚至得不偿失,不如沉默或说点别的。

   13。1988是作者到目前为止唯一可用成熟作家的标准来衡量的作品和文本,尤为可贵的是其中无奈、甚至有些感伤的情愫,又依然暗含坚韧,标志着作者人格与作品的双重丰富与成熟,而不是一骨子讥讽劲。一骨子讥讽劲,易流于激烈,甚至沦为棋子与炮灰。如邹容、陈天华,虽成为历史或宣传的标杆,但就个人来说,是个杯具,也令人叹息。但也就是可以用成熟作家的标准来衡量而已,成色当然不足,依然不过是文盲的启蒙读物、看客们廉价的互动文本、浅俗的商业筹码而已。这也是作者到目前为止所有作品的瓶颈和通病,不过此关,始终只能沦为茶余饭饱无心动脑子的看客们的公共口水沟,就小说论小说,并无建树。

   14。我所说的成熟不成熟,是一个分水岭。看武打片或演武打片,说这个剑客多么多么好,剑术多么多么高明,除暴安良多么多么大快人心,那是沉迷于即定情境和入戏且乐此不疲;追问剧本,审视和怀疑剧本本身以及人物关系网,不再简单地仅仅用“正义”之类来发言、判断,这一步很关键。

   15。我所说的成人寓言,不是童话,故而游离于小孩的认知范围之外。但成人该读不懂的还是读不懂,能读懂的也就谈不上什么启发,也就剩下表达上的新鲜或有趣。1988失于太照顾大众,流于罗嗦。

   16。1988: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谈的究竟是什么?跟谁谈?我看基本是自言自语。很简单:道理,只能跟讲道理的人谈。如果谈话的对象并无意于讲道理,那么对于双方都是个杯具。更杯具的是,不讲道理的不光手里有笔并且还有枪,讲道理的手里只有笔并且这只笔怎么用常常还得别人说了算。那么,自言自语的意义何在?——不管讲不讲道理,自言自语也是发言,同样有人听到,不管是哪一方的球迷。其实骂架、打架、乃至动刀抄家伙,和踢球、做生意是一个道理,双方都得盘算代价。如果只要梅西在场上,每场比赛都得进我两个球,作为守门员,我内心屈辱、羞愤,但我也得盘算:如果我向中国国足学习,一脚把梅西的卵蛋踢破,会不会出不了这个体育场。如果我买通裁判,只要梅西上场,直接红牌,会不会酿成红牌门,本队禁赛10年甚至解散重组。权衡的结果:行,梅西还是在场上,进两个就进两个,我队只要进3个就成。而发言,就像盘带,过人,打门,只要玩得好,就有球迷喝彩,只要别玩红了眼,一场球打进10个就成。作为守门员,梅西偶尔玩个帽子戏法什么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忍了。但如果梅西把把上演帽子戏法,就算我不把你卵蛋踢破,我队友也会替我下脚解决。另外,关键之处在于:是梅西射了,而不是梅西的球迷射了。而且,玩的还不是内射。打偏,故意打偏,故意让守门员扑着,也是常有的、无可奈何的事。

   17。我所说的公众口水沟,和所谓的“公共污水沟”不是一回事。有几个海岛,几个邻国,都属于惯常的公共污水沟,此乃常识,恕不多言。曾经有一段时间,一些年轻人被赶到农村,每天干完活之后,在屋檐底下看着夕阳黯淡下去,感到人生没有一点意思,生活没有任何希望,还不如死了算了。在这个情境中,既没有污水沟也没有口水沟。有时候有8个样板戏,这属于口水沟,不是污水沟。看看热闹,评议几句,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过去了。也就是说,社会尚未开放,娱乐尚未丰富,咨讯还不发达,上面还没说,“有光”,所以,各当面都不是很丰富。

   年少的时候,我生活在湖南省会同县攀龙桥乡酿溪村,酿溪村包围着一个火电厂。火电厂的家属大院门口,从早上9点到晚上12点,总会有成群结队的妇女聚集在一起胡说八道。这个时间表是春秋时间,如果是夏季或冬季,这个时段会适当缩短或拉长。具体参照大阳直射点自己想象。这帮中年妇女都是电厂的家属,平均文化程度是初中,也有小学没毕业的,多半曾经干过临时工,电厂停产后就什么都不干,每天吃饱了饭没事干扎堆胡说八道就是她们毕生的事业。中国以外的国家她们一共知道3个:美国、日本、朝鲜。有可能还带上一个苏联。苏联变成俄罗斯之后,她们就对此没了概念,只是奇怪苏联的生殖能力,一猪生九崽,连母10个样,这苏联怎么比母猪还能生。除去伟大母亲之外的国家或地区的领导人知道两个:李登辉,陈水扁。并且对此自有一番评议。当然这是极少数情况,事实上她们对粮油的价钱更感兴趣,哪哪的衣服便宜哪哪又搞活动大降价了之类的消息她们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捕捉到,然后在第一时间广为传播。并且,任何JB毛大的一点小事她们都会瞪大眼睛唏嘘不已感慨良久,俨然一副听到重大新闻难以置信的模样。她们谈论的话题主要有:谁家昨天打架了,可能要离婚;我家今天吃了什么,真好吃;谁家真有钱,谁家没有;谁家的孩子听话,谁家的孩子真作孽,是个混混流氓;谁家孩子真有出息,上班了,一个月挣多少;谁家的孩子真不像话,打扮得骚烘烘的,肯定是在外面卖逼;哪哪遭贼了,小偷是以何等手法;谁谁正在谈恋爱,谁谁要结婚了,得包红包去吃喜酒;谁家死人了,得包钱去吃豆腐;谁谁老招骚滴滴的妇女去家里,肯定有性病,比如淋病和梅毒,而且肯定不止一种,他坐过的板凳一定不要坐,他摸过的东西一定不要摸;诸如此类。此外,她们还非常喜欢逮着一个不在场的妇女,大肆批判,说这人真不是个东西,以后绝B不和她来往,另外的立马齐声附和,并各举事例若干。不久,这人来了,于是笑脸相迎,一阵热乎,然后,逮住另外一个不在场的进行下一轮批判。在我看来,这里少部分是污水沟,大部分是口水沟。

   今年我24岁,属于85后。而我妹妹15岁,属于95后。我爱天涯独行对酒当歌,她爱超女郭敬明港台明星日韩电视剧。在我看来,我与我妹妹的爱好,表面有差异,实际上都属于口水沟。反正是无关紧要的时候,随便你怎么样都行。不得不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回到正题:我以为,所谓“顶”,“1楼”,“板凳”,“沙发”,“哇塞这么靠前”“韩哥你真棒”,都属于口水,使得本来严肃的表达沦为口水沟。一篇博客上万的评论,使得同样严肃的讨论被无关紧要的口水淹没,严肃的探讨者避而远之,剩下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盯好梅西就行,球迷们喝喝彩就心满意足了,也正是好事。

   鉴于口水沟的原因,其他球员仅仅是表示:我对梅西近几年在球场上的表现表示敬意。

   18。对于一个过客来说,其实与一只鸡肚子里的野种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很反对年轻人社会责任感缺失、不关注国计民生、历史不该遗忘之类的说法。首先,大街上发生了杀人抢劫案,如果我既非受害当事人或家属,也不是作案者,甚至这起案件发生时我还穿着开裆裤,甚至还是个精子,或者连精子都算不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等我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我也没发现这世上还有过这样的事情,即便不经意间得到些咨讯,还他妈口径不一,各说各一套,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一代人,实在谈不上有什么过失或该担当什么责任,一无所知也并不可耻。第二,说到担当,我首先得有担当的能力和权利,就像我要打炮,我必须要有把柄;我如果没有把柄只有漏洞,那就只能叫被打,或者手淫。这个道理不难懂?第三,如果实在不甘寂寞或义愤填膺,也应该能者多劳,不能者少劳,无能者不劳,自己掂量分量,鸡蛋碰石头螳臂当车是对谁都没好处的事。你明明1个晚上只能打1炮,你非得一夜七次郎,你不精尽人亡谁精尽人亡?往阳里说叫血气方刚没头没脑,往阴里说叫一头扎进无底洞,还是大小头齐扎。我觉得作为80后90后,最合理做法同时也是现实就是:有父母的照顾好父母,没父母的照顾好妻儿,没有妻儿地好好谈恋爱,争取有房有车,好好工作,不懈学习,没事喝点小酒,有事自己扛着,闲暇打打CS,玩玩魔兽,千万别卷进老家伙的陈年旧帐里。被批斗的人很多,你说我批斗过你,他说你批斗过他,我说我被他批斗过,转一圈下来,原来是相互批斗相互控诉,没一个P股干净。这样的事让他们自己算去,没死之前算清楚了该赔钱的赔钱该偿命的偿命,死了还没算清楚的这辈子一笔勾销,天堂里忏悔,地狱里还债,下辈子从头再来,总之咱们别掺合。本来就不清不楚一团乱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铃搭上时咱们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完全是一局外人,千万别因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耽误了自己的娱乐和消遣。实在赶上了,烧烧香拜拜佛很有必要,省得老是人祸天灾,万一人祸天灾了赶紧祈祷,省得上面又是默哀又是募捐,打扰大家正常的娱乐消遣和开支计划。

  以上刚好18条,算是讨个彩头,和18摸凑个数。以上是从1988里摘录的几段有意思的话:

   “我总是发现,当我在发呆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思考了,当我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已经行动了,当我行动的时候,他们已经翘了,然后我又不敢行动了。翘了的他们就成为我生命里至高的仰望。我天生佩服他们,希望他们身上的血能温热我的身体。”

  ——想起大仙的围脖:“在80年代,我们都是韩寒。”话不假,但遍数耳闻目睹,我还真没发现,80年代有谁像韩寒。

   “我要迎接能刺痛我眼睛的我从不敢正视的太阳。”

  ——呵呵,老芒克笑了?

   “丁丁在春天收拾好所有的行囊,握着一张火车票向我告别。我说,你去南方还是北方。丁丁:北方。我:你去做什么。丁丁:去和他们谈谈。我:和谁谈谈。丁丁:这个世界。”

  ——我的个天,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在我的小学时光里,只有两件事情让我真正发自心底的流泪,第一件事情是丁丁哥哥的离世,第二件事情就是我戴上红领巾。当然,长大后我才知道,为了这两件事情流下同样的眼泪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情。”

  ——确实奇怪。什么意思啊?

   “朋友说,本来都是死光的,现在你延续了这台旅行车的生命。……我要迎接丁丁周年,据说那个时候,他的灵魂会回来,……我愿他在我身边多逗留一分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我就可以停止我的追问……我要去向我的目的地。我要去那里支援我的兄弟们……马上我知道了迎风撒东西是多傻的事,我身上沾满了他们的骨灰。我拍了拍衣服,想那又如何,反正我也是被他们笼罩着的人,他们先行,……我始终跑在他们划破的气流里,不过我也不曾觉得风阻会减小一些。”

   ——我的个天,我要是诸葛亮,首先宣布你是魏文长。不过,好象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诸葛亮,而魏文长只是一个谎言和传说。

   “我把她当做一个旅途上的朋友,一个可怜的母亲,但我并不是哪位内射的父亲,所以我必须找一个合适地方把她放下来。”

  ——打下来更好。世道险恶,人心凶险,谁都没安全感,能娶就罢了,合伙开公司,不行分股份一拍两散,居然还敢生,谁能负得起这个责,几个人做得起这生意,更何况还他妈是个病胎。

   “对于不相爱的一男一女,在一个旅途里,始终是没有意义的,她的生活艰辛,我愿意伸手,但我不愿意插手。”

  ——态度正确。

  终于写完了。在心中默念3声:阿米陀佛。

  二论1988:娜娜寓言是笨拙低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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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成人寓言》中,我表示:1988是韩到目前为止唯一可用严肃作家的标准来衡量的小说。在之前的小说中,他常常闪耀出一些小聪明,文字游戏玩得不错,就好比一个有天分的小孩在水泥地里,光顾着一个人埋着头盘带,颠球,假动作,脚后跟,剪刀脚,小技术不错,自己也玩得很high,关键球门没找着甚至还没有球门概念,眼看着快到对方禁区了,一个转身,又往己方球门带了。

   而1988,从开场哨一响,就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要把球射进对方的球网。至于射不射破,暂不提。两线交错,互为补充,就好比和队友配合,层层向球门推进,而不是光顾着一个人玩。好,可以用球员的标准来看待了。

   那么,这场球,最大的败笔在哪?我以为,是娜娜的出场和一系列表现。作为一本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小说,“我”好比作者的分身,怎么说都行;其他人物好比派上场的球员;作者就像主教练。在两条线中,“我”的回忆,基本是亲闻亲历的遴选、陈述和改头换面的表达,只要作者不愚蠢,怎么写都不会太次;而携鸡同游这一条线,瞎遍、拼凑、直接把社会现象毫无技术可言地塞进去的痕迹太明显,堪称拙劣。

   中国的小说比较讲究故事性。教练往往不出场,即便派个“我”上场,也好比马拉多纳派上阿奎罗,而不是马拉多纳亲自腆着大肚子上阵。叙述者上天入地,人物的对话、心理,均可一览无余。教练的意图在暗处,而明处的球员各自即兴发挥,大忌之一就是:球员不像球员,不安心踢球,沦为教练的传声筒,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我们打的是防守反击”。不是不可以借小说的人物显露几句珠玑,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多为一笔带过,绝不显山露水,露出马脚或獠牙。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李敖在小说上毫无建树,《北京法源寺》不过拙劣的历史资料汇编。

   杂文可以像作者自命前锋,几个大步,一趟一射,结束。至于是罗纳尔多的类型,还是里瓦尔多,都无所谓。长篇小说就像世界杯决赛,容不得如此马虎,怎么也得讲点排兵布阵、策略谋略、烟雾弹真刀真枪。即便你手中有剑,还得找个剑鞘装起来。大戏啊,说到这,中国的大戏,还得往传统里找,如红楼水浒,金粉世家。在我心里的排行榜中,三国要在水浒后许多位:前者人物类型化、脸谱化,一帮投机份子或阴谋家的权谋,其广阔度也不及后者摹刻的广泛社会现实。中国现当代也有不少优秀的小说,但多为小曲,不是大戏。

   回到1988。我说过:1988娜娜寓言,明显是100年前娜拉寓言的回归。关键在于:100年前,白话文及小说初探、摸索之际,鲁迅可以这么写,你现在还这么写,就是个笑话。阿Q也是一个瞎编的寓言,我不相信这世上有过这么一个人,但是至少,我相信其身上人性的那一部分客观存在,只不过是多人人性的提取、压缩、汇集。而娜娜寓言,完全是把道听途说的材料一堆,了事。100年前的大师毕竟是大师,100年后文学青年的东施效颦,毕竟是东施效颦。如何把自己经验范围以外的细节写的精彩酣畅真实可信,如何把寓言写得拍案叫绝入木三分,韩还需要下苦功夫。说白了,作为一个现代诗人,可以原谅和理解白话诗初期,胡适徐志摩戴望舒写得多烂,但是,对于现在还模仿胡适徐志摩戴望舒并且还模仿得连胡适徐志摩戴望舒还不如的人,必须采取压碎性打击。

   但是,依然要承认韩的价值。至少,他能把一个故事说得有趣,让你读下去。一部小说,就像你埋一个蛋,不管这蛋埋得多深多浅,不管这蛋是鸡蛋还是卵蛋,你得吸引和招呼读者,拎着锄头把这蛋给挖出来。韩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到位。西方的小说,即便本来很有意思的题材,都经常处理得干巴无趣,令人锄头都懒得拎起来。譬如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对于我这样一个在路上的人来说,几乎该当引以为同道,但是,我三次试图努力地阅读他,但每一次读不到两页,就再怎么努也努不下去了。除非这题材特吸引我,如让·热内,发出人间至淫至贱的笑声。

   这样的无趣,发展到极至,就是对人类智商的亵渎,以及自身的病入膏肓。譬如说,有那么一两年,我蜗居斗室,成天就是晒太阳,听闹钟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读《庄子》,和随手翻一些书。有一天,我随手翻到一本阿兰罗伯格里耶的《嫉妒》。这本书写得非常的无趣,在此,我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序言。序言大概是这么说的:这书篇幅很小,只有几万字,但艺术容量可不小。它是一部典型的现代派作品,你首先接触到的表层,是完全现实主义的描写:柱子,阳台,花园,房屋……接着,你会发现有点异样的感觉。在传统小说里,描述者几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可以上天入地、钻入人物的内心,而这本书里,描述者的视线、感知带有极大的封闭性和限定性,类似电影的镜头。最后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嫉妒者在观察。然后,罗列了一系列所谓大师的作品是如何写嫉妒的:莎士比亚的《奥赛罗》,莫里哀的《斯嘎纳耐勒》,托尔斯泰的《克莱采奏鸣曲》……而这一题材到了20世纪的罗伯·格里耶手中,有了根本的变化:与历代“大师”相比,这个嫉妒者不再是一个感情动物,连起码的自我意识都没有,似乎只是一架无生命的摄相机。也就是说,这部作品抛除了传统文学的主观色彩,表现出物既是物,不以任何人的主观色彩和愿望为转移。

   说到这,大家应该能够猜想到,这本书写得有多么的无趣。而我也明白了,一,这书传达了“物即是物”这么个简单道理,——我不知道苏非舒们的物主义是不是它亲戚。二,要知道这书多么多么牛X,你得先明白历代“大师”的种种成见。在街上看到一帮人在吵架,互相问候对方母亲,你要弄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就得先搞清楚这帮人八代以来三姑六婆的种种是非恩怨。

   在我看来,要我捏着鼻子,忍着恶心把这么一本无趣的东西读完,仅仅是发现“物即是物”这么一个简单道理,6个字:办不到,不可能。同时,也是对我智商的侮辱。而这些所谓“大师”的无趣,是因为脑子被驴踢过,在历代“大师”八代以来三姑六婆的是非恩怨里团团打转纠结不清,以及相互自摸和手淫。我要说的是:我对这些是非恩怨以及自摸手淫不感兴趣。

   在我个人的审美、阅读和写作取向中,有趣无趣是一个标杆。倘若世间本有趣,谁还会假以小说;倘若世间本无趣,你还要把无趣往我脑子里塞,还是6个字,办不到,不可能。基于这样的原因,我基本支持韩寒,给他打60分。但,1988,依然太不用心,太水,我怀疑:过早的鲜花、赞誉和掌声,会毁了他。赛车,独唱团,采访,追捧,俗务,使得他难以静下心来反省自己的作品,致使他没法拿出与自己的天资和才华相匹配的文本。若干年后,光环褪去,粉丝成熟,书商撤离,媒体销声,浮出水面伫立不倒传之于世的,必定是那些用心耕耘的天才,而不是聪明人的灵光一闪。这一点,也是我对韩的善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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