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九月寓言》矛盾思想之探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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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张炜矛盾思想之探源

   这也正是笔者所深感苦恼的问题,如在《九月寓言》中常常出现的那个象征性的大碾盘,虽然“刻下滔滔话语”,但他“不能将其破译”,使“我感到了凄凉,更感到了蕴含于天地自然中的强大的激情可是我们仍然相对无语”,只有“深深的陌生感”(此书的第344-345页)。这真是张炜写作《九月寓言》的困惑心情的真实写照。这一点文思敏锐的网友泉水君以自己的心灵捕捉到了,她说:“张炜是一个与现实有点不容的作家,理想化,感情热烈,敏锐又见不得稍微多一点瑕疵,所以会活得很累,写得很累,斗争得很累。我看他的书,觉得他未必对自己的矛盾不自觉,只是如何挣脱和是否挣脱的问题……”我当时对这段话简直是拍案叫绝!她说得非常之好!泉水君以读者的独特心灵体会并捕捉住了张炜作为一个作家的艰难之处。我也在想一个问题:张炜他此后能否在这个方面产生突破,便是他成为有新的思想高度的作家关键所在。

   所以为了张炜矛盾思想之探源,我参阅了很多资料,发现特别引人注目又能发人深省的是英年过世的华东师大中文系胡河清先生的论文《论阿城、马原、张炜:道家文化智慧的沿革》。(参见《灵地的缅想》,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正是在这里,我才有可能厘清思路,一直把文章写下去。

   胡河清先生虽然没有直接论及《九月寓言》,但是他从《古船》探源的道家思想却能够给予我们逻辑联系。他说,张炜是养气之术与现代政治的结合。他慧眼独具,敏锐地捕捉到《古船》中的两个主人公的名字——隋抱扑和隋见素的神秘信息,也就是“抱扑见素”,乃渊源于道家。其中“抱扑”之名,“盖与中国道家要藏《抱扑子》字义相联,但《抱扑子》以成仙为至高理想,抱扑则非仙家,而是一个朴实尚质的平凡善良人,故“抱扑”者仅取《抱扑子》之字面义,在精神实质上,他与传统道家精神有很多微妙的相异处,而更接近于现代政治家的风范。”

   我们亦可从郭运对于抱扑的忠告看出这些微妙的联系。“郭运以道家——中医文化对人生、社会特有的辩证思维方式洞察到抱扑作为一个年轻人,固然有朝气蓬勃、精力旺盛的优点,然而也难免血气方刚,阳盛于阴,不能以坚定的意志完全驾御自己的行动;中国社会是有着极其沉重的历史重负和异常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要在这样一个社会中担负政治维新的使命,如果没有相当清明成熟的理性,未来必有杨朱歧路何多之苦也!所以抱扑的病及郭运对他的望问诊切,实际上具有隐喻的含义。在《古船》结尾,抱扑终于出山匡扶社稷,一举使粉丝厂恢复生产。但在这之前,抱扑确实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独立守神,呼吸精气’的修炼过程。他能在磨房中终日独处,静静推磨观其周而复始,此实于古代道家智者垂钓于渭川淇水之上义无二致;他定而生慧,以入静者的如镜之月将洼狸镇上的众生世相、历史现状、症结所在看得清清楚楚;他得静气而好学深思,故能结合中国历史深刻地研究《共产党宣言》,从而为以后从政奠定了政治原则和政治理想。”

   胡河清先生真乃高人,不仅从正面这样评价郭运和抱扑,而且还从反面抨击与郭运、抱扑吸取道家文化的“正古”形成对比的洼狸镇腐朽势力的代表——四爷爷赵炳、长脖吴。赵炳对长脖吴说:“什么书里都有正邪二气,交接在一起,你专得邪气。”也正是这个衣冠禽兽四爷爷赵炳,口诀讲“闭藏精气”,然而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无辜的少女——隋抱扑的妹妹隋含章,长期霸占含章来安取精气,以延年益寿!好一个所谓的“志坚身强,好干革命”。其险恶鲜廉耻的程度确已到了令人作呕、发指的地步!

   我之所以引用胡河清先生论文,乃是因为他的这种剖析深合张炜的道家思想观。也正是这条道家思想暗流一直潜伏在张炜的创作中,同样的也在《九月寓言》中。

   我们下面就来用道家思想来分析《九月寓言》!正是由于道家思想的“自然松弛”,所以我们看到了:“时空在这儿变地空旷了,人性也自然松弛。我知道所有的热闹都挺耗人,一直到把人耗贫。我爱野地,爱遥远的一条线。我痴迷得不可救药,像入了玄门”(第347页)。是的,张炜确实陷进了道家思想这个“玄门”。

   真是在这里,“我拒绝这种无根无定的生活,我想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真实、落定……心界之内,喧嚣也难以渗入,它们只在耳畔化为了夜色。无光无色的域内,只需伸手触摸,而不以目视。在这儿,传统的知与见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神游的脚步磨得夜气发烫,心甘情愿一意追踪……我于是只剩下了最后的拒绝”(第341页)道家思想的负面性一面在张炜心中占了上方!所以,他开始了拒绝,他拒绝的是什么呢?

   就是以挺芳这个工区子弟为代表的工业文明,所以作者安排了上述的肥和挺芳这对男女不能结合!因为肥是小村子弟的代表!“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第340页)这个真实正是肥这个小村子弟为代表的农业文明。“故地指向野地的边缘,这儿有一把钥匙。这里是一个入口,一个门……我伏下来,倾听,感知脉动和体温。此刻我才放松下来,因为我获得了真正的宽容。”(第342页)也正是在这时,张炜说:“一个人这时会被深深地感动。他像一棵树一样,在一方泥土上萌生。他的一切来自这里,这里是他一生探究不尽的一个源路。人实际上不过是一棵会移动的树。他的激动、欲望,都是这片泥土给予的……故地在我看来真是妙迹处处”(第359页)。他真是由于迷恋这样的农业苦难生活,而且从这种苦难中体会出了“永恒的美”,就干脆宣布:“但愿截断归途,让我永远呆在这里。美与善有时需要独守。”(第342页)

   张炜以这种“天人合一”的传统方式投入了他要皈依的土地,他以这种寻找到的“新的知觉方式”来“警惕自己的视听”(第343页)。

   没有鲁迅先生果敢顽强的“忍受”,所以张炜只能说:“我只是剩下了最后的拒绝”(第341页),“不能忍受是人性中刚毅纯洁的一面,是人之所以可爱的原因”(第346页)。

  作为作家,其实应该如鲁迅先生所说,努力做自己的灵魂的审判者和拷问者(参看鲁迅的《穷人》小引)。可是我们很遗憾地看到在作品中更多的是张炜的个人心理独白,而且由于他沉迷于自己自然天性的诚实美丽,以展示自己童年的纯情本色来摆脱笔者上述的他的困惑,于是他“融入野地”,与自然进行了“交流和沟通”。他自己也说:“我回想了童年,不是那时的故事,而是那时的愉快心情。令人惊讶的是那种愉悦后来再也没有出现……那时还来不及掌握太多的词儿,因而反倒能够与大自然对话;那愉悦是来自交流和沟通,那时我还未完全从自然母体上剥离开来”(此书的第345页)所以,我们看到的作者没有以主体的身份,而是以自然本身的身份,以“通行四方”的语言参与“对话”(第344页),当然这种对话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也无助于作者思想的提升。

   因此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又一次演绎,但是遗憾的是不能解决真正问题,特别是他自己的思想困惑。所以小村社会尽管完全被现代文明从经济和文化上抛弃,张炜还要对这种抛弃充满同情,在结尾施以无限怜悯的一瞥——安排肥坐上了工业文明的代表物汽车,写了一段肥从车窗看出去的幻觉——“无边的绿蔓呼呼燃烧起来。大地成了一片火海。一匹健壮的宝驹甩动鬃毛,声声嘶鸣,翘起长腿在火海里奔驰……天哩,一个……精灵!”(第339页)

   既然如此,以什么思想可以解决张炜这种困惑,并且很好地融入大地呢?这就要从中国传统思想的创造性转化来打开缺口了!(还有续文!)

标签: 马的寓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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