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论韩寒1988:娜娜寓言是笨拙低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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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成人寓言》中,我表示:1988是韩到目前为止唯一可用严肃作家的标准来衡量的小说。在之前的小说中,他常常闪耀出一些小聪明,文字游戏玩得不错,就好比一个有天分的小孩在水泥地里,光顾着一个人埋着头盘带,颠球,假动作,脚后跟,剪刀脚,小技术不错,自己也玩得很high,关键球门没找着甚至还没有球门概念,眼看着快到对方禁区了,一个转身,又往己方球门带了。

   而1988,从开场哨一响,就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要把球射进对方的球网。至于射不射破,暂不提。两线交错,互为补充,就好比和队友配合,层层向球门推进,而不是光顾着一个人玩。好,可以用球员的标准来看待了。

   那么,这场球,最大的败笔在哪?我以为,是娜娜的出场和一系列表现。作为一本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小说,“我”好比作者的分身,怎么说都行;其他人物好比派上场的球员;作者就像主教练。在两条线中,“我”的回忆,基本是亲闻亲历的遴选、陈述和改头换面的表达,只要作者不愚蠢,怎么写都不会太次;而携鸡同游这一条线,瞎遍、拼凑、直接把社会现象毫无技术可言地塞进去的痕迹太明显,堪称拙劣。

   中国的小说比较讲究故事性。教练往往不出场,即便派个“我”上场,也好比马拉多纳派上阿奎罗,而不是马拉多纳亲自腆着大肚子上阵。叙述者上天入地,人物的对话、心理,均可一览无余。教练的意图在暗处,而明处的球员各自即兴发挥,大忌之一就是:球员不像球员,不安心踢球,沦为教练的传声筒,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我们打的是防守反击”。不是不可以借小说的人物显露几句珠玑,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多为一笔带过,绝不显山露水,露出马脚或獠牙。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李敖在小说上毫无建树,《北京法源寺》不过拙劣的历史资料汇编。

   杂文可以像作者自命前锋,几个大步,一趟一射,结束。至于是罗纳尔多的类型,还是里瓦尔多,都无所谓。长篇小说就像世界杯决赛,容不得如此马虎,怎么也得讲点排兵布阵、策略谋略、烟雾弹真刀真枪。即便你手中有剑,还得找个剑鞘装起来。大戏啊,说到这,中国的大戏,还得往传统里找,如红楼水浒,金粉世家。在我心里的排行榜中,三国要在水浒后许多位:前者人物类型化、脸谱化,一帮投机份子或阴谋家的权谋,其广阔度也不及后者摹刻的广泛社会现实。中国现当代也有不少优秀的小说,但多为小曲,不是大戏。

   回到1988。我说过:1988娜娜寓言,明显是100年前娜拉寓言的回归。关键在于:100年前,白话文及小说初探、摸索之际,鲁迅可以这么写,你现在还这么写,就是个笑话。阿Q也是一个瞎编的寓言,我不相信这世上有过这么一个人,但是至少,我相信其身上人性的那一部分客观存在,只不过是多人人性的提取、压缩、汇集。而娜娜寓言,完全是把道听途说的材料一堆,了事。100年前的大师毕竟是大师,100年后文学青年的东施效颦,毕竟是东施效颦。如何把自己经验范围以外的细节写的精彩酣畅真实可信,如何把寓言写得拍案叫绝入木三分,韩还需要下苦功夫。说白了,作为一个现代诗人,可以原谅和理解白话诗初期,胡适徐志摩戴望舒写得多烂,但是,对于现在还模仿胡适徐志摩戴望舒并且还模仿得连胡适徐志摩戴望舒还不如的人,必须采取压碎性打击。

   但是,依然要承认韩的价值。至少,他能把一个故事说得有趣,让你读下去。一部小说,就像你埋一个蛋,不管这蛋埋得多深多浅,不管这蛋是鸡蛋还是卵蛋,你得吸引和招呼读者,拎着锄头把这蛋给挖出来。韩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到位。西方的小说,即便本来很有意思的题材,都经常处理得干巴无趣,令人锄头都懒得拎起来。譬如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对于我这样一个在路上的人来说,几乎该当引以为同道,但是,我三次试图努力地阅读他,但每一次读不到两页,就再怎么努也努不下去了。除非这题材特吸引我,如让·热内,发出人间至淫至贱的笑声。

   这样的无趣,发展到极至,就是对人类智商的亵渎,以及自身的病入膏肓。譬如说,有那么一两年,我蜗居斗室,成天就是晒太阳,听闹钟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读《庄子》,和随手翻一些书。有一天,我随手翻到一本阿兰罗伯格里耶的《嫉妒》。这本书写得非常的无趣,在此,我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序言。序言大概是这么说的:这书篇幅很小,只有几万字,但艺术容量可不小。它是一部典型的现代派作品,你首先接触到的表层,是完全现实主义的描写:柱子,阳台,花园,房屋……接着,你会发现有点异样的感觉。在传统小说里,描述者几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可以上天入地、钻入人物的内心,而这本书里,描述者的视线、感知带有极大的封闭性和限定性,类似电影的镜头。最后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嫉妒者在观察。然后,罗列了一系列所谓大师的作品是如何写嫉妒的:莎士比亚的《奥赛罗》,莫里哀的《斯嘎纳耐勒》,托尔斯泰的《克莱采奏鸣曲》……而这一题材到了20世纪的罗伯·格里耶手中,有了根本的变化:与历代“大师”相比,这个嫉妒者不再是一个感情动物,连起码的自我意识都没有,似乎只是一架无生命的摄相机。也就是说,这部作品抛除了传统文学的主观色彩,表现出物既是物,不以任何人的主观色彩和愿望为转移。

   说到这,大家应该能够猜想到,这本书写得有多么的无趣。而我也明白了,一,这书传达了“物即是物”这么个简单道理,——我不知道苏非舒们的物主义是不是它亲戚。二,要知道这书多么多么牛X,你得先明白历代“大师”的种种成见。在街上看到一帮人在吵架,互相问候对方母亲,你要弄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就得先搞清楚这帮人八代以来三姑六婆的种种是非恩怨。

   在我看来,要我捏着鼻子,忍着恶心把这么一本无趣的东西读完,仅仅是发现“物即是物”这么一个简单道理,6个字:办不到,不可能。同时,也是对我智商的侮辱。而这些所谓“大师”的无趣,是因为脑子被驴踢过,在历代“大师”八代以来三姑六婆的是非恩怨里团团打转纠结不清,以及相互自摸和手淫。我要说的是:我对这些是非恩怨以及自摸手淫不感兴趣。

   在我个人的审美、阅读和写作取向中,有趣无趣是一个标杆。倘若世间本有趣,谁还会假以小说;倘若世间本无趣,你还要把无趣往我脑子里塞,还是6个字,办不到,不可能。基于这样的原因,我基本支持韩寒,给他打60分。但,1988,依然太不用心,太水,我怀疑:过早的鲜花、赞誉和掌声,会毁了他。赛车,独唱团,采访,追捧,俗务,使得他难以静下心来反省自己的作品,致使他没法拿出与自己的天资和才华相匹配的文本。若干年后,光环褪去,粉丝成熟,书商撤离,媒体销声,浮出水面伫立不倒传之于世的,必定是那些用心耕耘的天才,而不是聪明人的灵光一闪。这一点,也是我对韩的善意提醒。

标签: 成人寓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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