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衢州保姆”俨然是保姆市场的一大品牌,但这同时也意味着经济上的落后。我就来自衢州,母亲就是保姆,来温约有十年了,她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尤其是我得以顺利念完大学,全仗于她那双勤劳的手。
从母亲的嘴里,我对温州人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令人咋舌的有钱,喜欢抱团的合作,吃苦耐劳的精神,连路上的三轮车都踩的飞快……正因为母亲之故,我对温州这城市就有了特殊的感情。
前年大学毕业后,我义无返顾地来到这方经济热土,应聘于一家大型公司做文员,拿着不错的薪水,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原本卸下我的学费重担,母亲完全可以结束保姆生涯,回衢州老家。但她也似乎日渐习惯了温州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对干了四五年的东家产生了感情,再说也想照顾人生地不熟的我,所以就决定留下来再干几年。
我像很多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一样:扎着马尾巴、戴着厚厚的眼镜、脸上带着纯纯的又傻傻的笑容。
每天勤勤恳恳地上班,有空就骑着自行车到处转悠熟悉地形,结交了几个朋友。租了一间不大却干净整洁的房子,母亲一有空就会过来坐坐,并会烧上一桌充满家乡风味的小菜,让我吃个过瘾。
刚刚在一座陌生的城市立足,日子过的简单又快乐。
(二)
第一次去母亲的东家家里,尽管之前听她无数次说起,但它的豪华气派还是把我给惊讶住了,近300平方的复式楼,房间一个又一个,人进去好像都没了影,就如电视剧里放的豪宅一样。
也是这回,我头一次见到了“少东家”舫,二十七八岁左右,理着平头,长得很帅气,与演员陈觉有几分神似。父母大部分时间在国外,留下他一人在温州打理家族生意。
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我是保姆的女儿而滋生优越感,而是以一种平等亲切的口吻跟我说话,问我所学的专业、工作的近况等,富有亲和力,就仿佛是邻家的大哥。
那富丽堂皇的豪宅、富有明星气质的帅哥……一切恍如梦境,太失真、太遥远,跟我的生活仿佛隔着一万八千里。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跟这“梦”有所纠葛。
那年冬天,因为爷爷生病住院,母亲请假回老家了。有一天,我的手机忽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你好,我是舫,我生病了,你能否过来一下?……”原来是母亲把我的号码留给他了,万一有什么急事可以叫我。
我心急火燎地赶过去,舫病恹恹地躺在沙发上,家里乱成一团,肪苦笑道:“我可以没饭吃,但不能一日没有阿姨(即我母亲)啊。”
我陪他上医院挂点滴,熬滋补粥给他喝。这个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青年才俊,此时此刻在我面前乖顺地就像一个大男孩,令我不由心生几份怜惜。
舫在家休养了一个礼拜,我每天下班后上他那“报到”,替母行职:整理房间、熬鸡炖汤、烧菜做饭……
舫连连赞叹,说这年头,像我这么勤快能干的年轻女孩实在太难得了。唉,像我这种贫寒出身,干这些家务活还不是手到擒来?甚至干的比母亲更称职,我还帮着鲂网上查资料、发电邮、翻译国外的来函等。
(三)
舫病愈,母亲也回温州,我的生活又步入常轨。
有一天舫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吃饭,感谢我对他一个礼拜的照顾。走进华侨饭店的西餐厅,我一如刘姥姥进大观园,面对餐桌上的一溜刀叉,局促地不知该如何下手?舫很绅士地在一边教我一些西餐的基本用餐礼仪,很耐心,而不带一丝居高临下的口气,很快我也坦然了,学得很快。
席间,他还跟我说起自己也曾有过清苦的童年,住在百里坊的小弄堂里,一大早帮妈妈抬马桶,没有零食吃,就上药店买甘草咀嚼,上电影院没有瓜子就带着一大袋牙蛳在那吮吸……直到改革开放了,家境才开始好转。
作为谢意,他还给我带了一件韩版的大衣,非常漂亮。
舫说我实际上长的还挺不错的,可惜这份美丽被自己湮没了,他建议我不要总是扎着马尾巴,不妨放下来烫直发,还有这副眼镜也糟蹋了我那双原本漂亮的眼睛。
惭愧啊,这些年埋头学业,又哪里顾得及打扮这门功课?
听从他的建议,我理了直发、配戴黑框的眼镜、穿上那件韩服、化着淡淡的妆,站在镜子前一站,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摇身一变小天鹅。第二天上班引起同事们一片惊呼,走在路上引起频频回头率,顿时让我自信满满,原来自己可以归类为美女。
舫知道了,非常得意,说你就像那积满灰尘的珠宝,一旦擦亮,就发出光芒了。
一个男人不会轻易在一个女孩面前大谈童年,更不会轻易地为她的打扮提建议。如果说之前仅仅是把舫当作母亲的雇主的话,那么自从这次共度晚餐之后,感觉我和舫就有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我第一想到的求助对象就是舫;而舫也会把一些重要的、私密的跑腿任务交由我。
舫年轻、帅气、多金、有为、体贴、绅士,如此完美的男人,注定是普天下女人的爱情幻想。我喜欢他就像喜欢刘德华一样——一种偶像式的喜欢,因为我们间隔着的已不是鸿沟,而是整整一个太平洋。
(四)
有一回因为舫的公事,我跟他一起去平阳,完事后,得知我尚未见过大海,舫说顺带带我去南麂看海。
好漂亮啊,那金色的沙滩、蔚蓝的海水、彩色的贝壳、宽大的草坪,我快乐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我们像两个无邪的孩子,赤着脚踩着浪感受着一遍又一遍的潮起潮落,甚至还在草坪上打起了滚,我从未见舫如此开怀大笑过。
坐在礁石上,看着海天一色,此时此刻,我不再是保姆的女儿,他再不是东家的少爷,我们是如此如此地靠近,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
“韵韵,你就像那山花,清新又自然,在你面前,我就感觉格外真实格外轻松,可以卸下所有的面具……”他接过我的手,那十指缠绕、电光石火的瞬间仿佛飞越“太平洋”。
一连好几天夜不成寐,我知道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舫,我试图说服自己:为什么不可能呢?如果撇开双方家境不说,我年轻漂亮能干,本科毕业、英语八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我自身条件而言,是可以跟舫匹配的;如果非得说家庭条件的话,舫并非天生豪门,二十年前不也在小弄堂里抬马桶吗?……
就这样一次次地肯定自己又否定自己,我快疯了。
然而灰姑娘的故事终究是在电影里上演,现实没有奇迹,不久舫订婚了,跟一个家境旗鼓相当的华侨女儿。他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我是家族里的一枚螺丝灯,钉在哪里就得哪里,我会永远想念你的饭,想念你的清新!”
是啊,我就像那农家菜,淳朴自然,令厌倦美肴大餐的城里人感觉口味一新,但只能偶尔尝之,谁又愿意天天吃农家菜呢?
本期嘉宾:文韵(女、26岁、文员)
撰文:黎青
转自温州商报<零点独白>
标签: 灰姑娘的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