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 2019-03-30 13:00
撰文 | 林子人
编辑 | 黄月
“在很远很远的海上,那里水像最美丽的矢车菊那么蓝,像水晶那么清澈,非常非常深,说实在的,深得没法用锚链来测量它的深度。就算把许多许多教堂的尖塔一个接一个叠起来,也不能从下面的海底达到上头的海面……”
不知有多少人在小时候听过或读过安徒生的《海的女儿》(也译作《小美人鱼》),被故事中小美人鱼的纯真、勇气和善良深深打动。然而日前,这则全球知名的童话故事在中文互联网上意外引爆了“应不应该给孩子读”的激烈讨论。
3月24日,微博网友“轻成一只飞燕”表示,自己从来没有给女儿讲过《海的女儿》这种“经典童话”,批评男人(即丹麦作家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写的童话毫无逻辑可言:“就为了一个只看过一眼的男人,需要用姐妹的资源(美丽的长发)、自我的阉割(无法说话)和终身痛苦的代价(直立行走如刀割),换一个所谓的爱情……矮化海洋女性物种,跪舔人类男性。”她的结论是,所有有着幸福快乐结局的王子公主式童话都不适合讲给女孩听,因为女孩不能只是“年轻美丽柔善可欺”,嫁人亦非女孩人生的唯一选择。
微博网友“轻成一只飞燕”表示,不会给女儿讲《海的女儿》这样的“经典童话”
截至29日下午,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已近万,引起了包括数位微博大V在内的网友的激烈辩论。在发出上述微博次日,“轻成一只飞燕”站出来澄清说,她反对的不是安徒生的原作,而是国内只有两三页纸的删改版《海的女儿》,称反对的原因是抵制刻板审美对孩子的无意识影响。针对网友对其“阉割孩子的阅读权限”的批评,她表示,家长有责任为孩子筛选童话故事,“这就是低幼儿童的局限性,她无法自己选择,家长给她看什么她就能看到什么,你心疼她也不能替代我抚养她,她再可怜也只能等着自己长大。”
小美人鱼用嗓音交换魔药、用忍受行走在刀尖上的痛苦来换取成为人类的权利。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包括这位网友在内的很多人下意识地认为童话就是“给孩子看的故事”,但事实并非如此。安徒生本人就在发表收录《海的女儿》的故事集时说过,“其他童话比这一篇更是儿童故事,而这一篇含义更深,只有大人能够理解;但是我相信,孩子光是看故事也会喜欢它的:故事情节本身就足以把孩子们吸引住。”
追溯童话的历史,日本心理学家河合隼雄曾引用德国作家弗里德里希·冯·德·莱恩的研究指出,公元前3000年的巴比伦和埃及就已经出现了童话故事,公元前2000年在印度和中国出现了最早的童话故事,接着有了犹太人和希腊人的童话故事。卡尔维诺发现,虽然我们现在已经习惯了将童话视作“儿童文学”,然而直到19世纪,童话更多是作为一种口头文学传统下的奇幻故事存在的,并没有读者/听众年龄的划分。比如在1815年首次出版的格林童话故事集《献给孩子和家庭的童话》,就是由格林兄弟整理、记录并编撰民俗传统中的诗篇与故事而成。与其说这些故事是“童话”,不如称之为“民间口述”更为恰当。
所以,童话不仅是给孩子看的,更是给成人看的。在我们长大成人的过程中,随着智识和阅历的积累,我们对同一个故事文本亦逐渐有了更多元、更丰富、更深层的理解,这种理解决定了童话的意义阐释,乃至孩子的阅读选择。
必须承认的是,在多元化的文学意义阐释中,女性主义已然成为了一股重要力量。主流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即通过女性主义理论和女权政治话语进行文本分析——兴起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第二次女权主义运动,Mary Ellmann、Kate Millett和Germaine Greer等女性知识分子推出著述,动摇了人们对以男性为中心、贬低压制女性形象的文学的无条件接受。而在反性骚扰运动席卷全球、再次唤起人们对性别政治普遍自觉的当下,有强烈平权意识的妈妈们对“经典童话”心存警惕也顺理成章。尽管如此,在女性主义阐释逐渐变成文学批评的“新常态”,乃至成为决定文学价值的统摄性力量的同时,我们也应该思考它背后的危险。
标签: 海的女儿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