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的童话——评《我必须活着》(转载)(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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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架上爱的童话

  ——读刘章高先生《我必须活着》

  徐观潮

  读完刘章高先生《我必须活着》,就有一种为这部长篇小说写点什么的冲动。

  小说通过主人公雪梅的人生遭遇和心灵历程,努力诠释一种爱。这种爱太传统了,太古老了,古老得就像一个童话。我说的传统或者古老,是相对当下浪漫和荒诞而言。

  用这种现实主义手法来表达爱的童话,在当代文学中已不多见,这种爱的坚守也似乎显得得苍白。但这种爱很古典,很纯洁,很温暖,很沉重,也不乏浪漫。在当下爱的多元化时代,这种爱值不值得坚守,这是我冲动的根源。

  要读懂一部作品,先要读懂作者其人。

  刘章高其人

  刘章高先生花甲有余,可谓历经沧桑,阅历丰富。

  我与他相识快三十年。那时他在都昌县土塘镇文化站工作,我则是被派到土塘镇搞社会主义教育。因为爱好文学的原因,闲暇之余我便文化站瞧瞧。我现在已经想不起见面时的情景,只是知道刘章高也热爱文学,两人便一见如故。我二十出头,他三十多岁,我们用文学填平了代沟。到了晚上,我们还偶尔举办一个小型舞会。刘章高虽然一直在基层工作,却不是老土,舞姿潇洒飘逸,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那时我便觉得刘章高言行虽然传统,骨子里却非常浪漫。

  早些年,刘章高一直从事群众文化工作、民间文艺研究,著作颇丰,获评全国先进文化工作者。在众多乡镇文艺工作者中他出类拔萃,才华横溢。后破格评为副研究馆员,为县级上限,这在全国不多见。那时我没有看过他写的文学作品。尽管如此,我们彼此都把对方记在心里,哪怕很久没见面,也没有陌生感。这都是基于文学的力量。

  后来,我听说刘章高创办文化企业夭折,离开了故土,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挣扎了很长时间。近些年,刘章高先生突然抛出上下两部七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紫墨红尘》,让我震惊。在他出任《湖光》杂志主编时,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这次见面他已鬒薄鬓霜,但我们仍没有陌生感,彼此的文学观点很是相近,酒量也相近。喝起来天昏地暗,谈起来海阔天空,这种感觉真好!

  刘章高的人生亲历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所有的政治运动,后又经历了改革开放的冲刷。有这样一段人生经历,对一个作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很大的财富。长篇小说《紫墨红尘》正是这笔财富的其中一部分。时隔不久,刘章高又抛出长篇小说“命运三部曲”,《我必须活着》是其之一。他六十年的人生经历在心里不断发酵,文学创作也进入高峰期,大有一泻千里的气势。他说“六旬过后又一春”。

  刘章高的人生一大半是活在传统里,为人做事传统而不失浪漫,严谨而不失灵活,民间所有的文化传承已融入到他的血肉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在一个花甲之后,已是大彻大悟,秋月春风的繁华再也不能让他迷乱,他信手拈来的人生感悟和经验看似传统,却很纯净,看似浮华,却很沉重。

  有了对刘章高先生的这些了解,再读《我必须活着》,就不得不慎重审视了。

  人生的十字架

  长篇小说《我必须活着》以雪梅的人生命运为主线,围绕雪梅人生命运又陆续展开了方刚、抗战,雷硬头、方泰安、虞熙、梦蝶,丽莎、望生,哑巴、麻眼等人物的遭遇。

  从小说主题开掘上来看,作者把各种人物置身于一个特殊的环境,一个特殊的年代展开叙事。雪梅是上下两代灾难间接和直接的承受者,上代日寇侵华的民族灾难,下代政治运动的国内灾难。雪梅的命运就是国人命运的缩影。

  在这个年代,人物命运与时代的命运相互交织,人物的苦难与时代的苦难同病相怜,而支撑人物命运和苦难的信念却是爱。主人公雪梅以我必须活着的信念,让爱去大浪淘沙,淘尽一切罪恶,淘尽一切苦难,给迷茫的人生留下一份人间大爱,给冰冷的世界留下一份真情温暖,给纷乱的时空留下一份朦胧希望。主人公爱的坚守,正是作者信念的坚守。作者心底是善良的,没有让主人公的爱过早地凋谢,这才让我感到阅读的温暖。我在阅读过程中曾这样预测过,主人公雪梅患癌症后一定会死去,把一件精心缝制的华服撕得粉碎,人为制造一个悲剧,让人扼腕叹息,让读者痛不欲生,这种悲剧效果也许能让人更刻骨铭心。但是,回过头来想,这种结局太缺少温暖,只能使人心更加冷漠。这不是一位作家想要的效果。

  耶稣让人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佛教把人生比作苦海。人生的苦难是与生俱来的吗?当然不是。如果人生就是苦难,这个世界存在还有意义吗?人生的苦难一半是来自天灾,还有一半是来自人祸。天灾自不必说,人祸却是人的贪念造成的,人性的劣根是万恶之源。作家的使命就是要写尽天下苦难,从人生叙事中发掘人性的劣根,为孤独的人类寻找希望和温暖。作者在《我必须活着》叙事中把各种人物置身于人生和时代的苦难中,就是要让读者看透苦难,从苦难中寻找人性中闪耀的光芒。

  雪梅从大城市下放到“断崖湾呀断崖湾,山无路,水无滩,男人要出去,女人怕进山”的封闭时空里,命运遽变,苦难从此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助的她像浪里一扁舟,风中一残烛。先是被逼嫁给“土皇帝”式的人物村主任麻眼的儿子哑巴,逃婚不成,无奈之下把初夜献给了自己心上人方刚。由于方刚的无奈,雪梅又不得不被抓去嫁给哑巴。哑巴虽然丑陋,却也心底善良。雪梅如果与哑巴相伴也还不算残酷。便又被哑巴的父亲麻眼强暴,哑巴愤怒之下打死了父亲,被判了死刑。按作者这种疾恶如仇的叙事风格,雪梅应该很快就要解脱。但是雪梅的心上人方刚却被另一只命运之手摧残,有情人在不同的时空总是擦肩而过,总很难找到交汇点。小说人物在各自苦难的十字架上都在努力挣扎,又都无可奈何。作者正是通过这种苦难的挣扎让各色人物不断展现人性的弱点和光芒,从而不断拓展叙事主题。

  尽管作者刻意不让人物命运有一完美的交汇,却始终让我要活着的信念在苦难的十字架上散发着爱的光芒,这样不但增强了小说的悲剧效果,也让小说更加耐读,更加感人。

  苦难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人生的财富。因为苦难,人生才能获得幸福感。爱则是架起苦难和幸福的一道彩虹,雪梅与方刚的情,雪梅与哑巴、抗战、及父亲、儿女之间的亲情,雪梅与搬运队工人、流浪儿灯草、穷苦出身的贱皮等之间折射人性光芒的人间大爱交相辉映,五光十色,给人以梦幻,给人以希望,给人以力量。《我必须活着》正是基于爱的梦幻和力量,才让主人公雪梅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完成了一个美丽童话最圆满的结局。这在爱的混乱、爱的迷失和爱的冷漠的当下,显得尤其有价值。

  充满智慧与经验的叙事风格

  刘章高先生从《紫墨红尘》到《我必须活着》在叙事风格上有了明显的变化。《紫墨红尘》略显烦杂,《我必须活着》则更加简洁而赋予智慧和经验,让读者不仅仅可以从故事推进中获得阅读快感,还能领略到故事以外的人生智慧和经验,进入更深层次的哲学思考。

  如:

  饶舌之妇的嘴巴最为可怕,正如俗言“浅不浅似眼皮”,你长得比她漂亮就妒死你,你地位低就踩死你。雪梅跟她们一起做事,那是精神折磨。有的在旁斜眼瞄一下那肚子嚼舌头:“唉,里只囡可怜呐,不晓得亲老子到底是哪个?”有的阴阳怪气:“人争气不如命争气,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有的冷嘲热讽:“哎呀,读么卵书,郎不郎秀不秀,到头来还不是跟俺一样爬牛屎股(种田)?”……

  作者充分发挥他在民间文艺研究中获得的智慧和力量,把乡土语言融入现代叙事语言,把俗世嘴脸刻画得惟妙惟肖。这不仅仅是智慧,更是人生经验的一种凝结。

  如作者为了刻画雪梅的勤劳善良用了这样一个细节:

  古言“入奢容易入俭难”,先前在断崖湾时那么辛苦也能适应,这到城里来享了半年福怎么就变娇了?搞了一个多月卫生,雪梅一双手变成了粗皮疙瘩。下水时还柔软,一风干全是死皮翻卷,无数裂痕,丝丝裂沟处露出殷红的血痕,手掌触摸在正常的皮肤上如沙纸打磨。每天早晚搽一次护手霜也只是当时好些,而天天面对的工种工量没有半点选择和折扣。

  第二个月发工资时,雪梅数数,问雇主:“老板,怎么少了些?”

  雇主拿出一本小本子:“一号给了你两个蛋糕带回家,三号吃了一只……”

  “对对对,不要再报给我听了,你算了多少是多少。”雪梅立刻打住,“那上个月怎么没扣?”

  “上个月太辛苦,就算了吧。”雇主脸上泛着大方。

  雪梅不说什么了,口吃肚兜,爱怎么就怎么吧,只是你当时怎么不说?要是当时说了抵工资,我就是舌头拖地也不要,太丢人了!但转身又想:哪有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花钱买的?

  天上没有凭空掉下来的烧饼。雇主的刻薄跃然纸上。作者还不是为了写雇主的刻薄,而是想刻画雪梅的勤劳和善良。类似于这样的叙事,小说中随处可见。这些细节的选取无不充满着经验和智慧。

  又如雪梅与方刚的儿子,因为缺少父爱,因为听说读书无用,性格偏执,不走正道,经过离家出走的苦难折磨,终于回到父母的怀抱。但面对这样有心理问题的少年,如何教育的确是作者面临的一个大问题。作者避开正面教育的老套路,引入心理教师。不仅如此,作者还继续从民间文艺中寻找智慧和力量,使这样一位少年转化得合情合理:

  心理教师有她独特的办法,与孩子有讲不完的故事。

  老师说:“过去,有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十岁时,请算命先生算命。算命先生掐指算算,说,这孩子天生的富贵命,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哪知道,这一算就把孩子算坏了,从此不思学习,整天游戏荡荡。

  后来考试,先生出题:有家读书人,门口写了一副对联,‘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隔壁是个土财主,很妒嫉他,晚上偷偷把那竹子全砍了,看你还什么‘千竿竹’!

  哪知对联没动,还更长了一些,怎么做?

  旁边的考生说,‘门对千竿竹短,家藏万卷书长。’

  先生点点头,又说:这财主很生气,就在晚上把那竹子全挖了,看你拿什么‘短’!

  哪知对联又没动,又更长了一些,怎么做?

  旁边的考生说,‘门对千竿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

  先生说,‘对得好对得妙’,打了满分。

  而这边的孩子哑口无言。

  土财主气病了,临死时把田地全部写给了邻居秀才家,末尾落一行字:‘只求教我儿子读好书。’

  这哑口无言的孩子后来给人打长工,劳动十分辛苦,生活又受到虐待。雇主给他写了字据:‘无鱼肉也可。’孩子天天吃青菜萝卜。他把这张字据给那会对对联的同学看,同学拿笔点了一下,‘明天你叫老板给肉吃。’

  第二天上工,这孩子果然把字据展开,‘鱼肉’之间多一点,成了‘无鱼,肉也可。’

  雇主还想赖,孩子说,‘你亲手写的白纸黑字,我可以告你。’雇主只好天天不是鱼便是肉招待这长工了。

  这孩子真正体验到没文化的苦头,有文化的好处,从此告别了辛苦的长工,又发奋读起书来。”

  “还有一个顽皮的孩子,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须老人站在一座山峰上,手握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说,‘你要是认真读了十年书,就到这里来找我,我就把这宝贝给你,你想要什么里面就有什么。’

  顽皮的孩子从此不顽皮了,努力读书,掐算着一天又一天,离那个宝贝盒子又近了……”

  书生和灯草听得津津有味,说:“读书可以有鱼有肉有田地,要什么有什么,多好的事!”

  “可是,我连是谁亲生的都不知道,叫我怎么爱父母?”书生问老师。

  老师说:“那个最爱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

  “那灯草明明是收养的……”

  “那前世就是你父母的女儿,只是今世才找着。得到了今世的千般关爱,亲生不亲生还重要吗?”

  心理老师重新开启两扇幼稚之门,让明媚的阳光照进孩子的心田,一点一点地扫去阴影,一枝一叶地栽培诚信和善美……

  作者借心理老师之口巧妙地运用民间故事开启了二位少年的自闭症之门,这不是心理老师的经验和智慧,而是作者人生经验和智慧的积累。

  一部小说就是要讲好一个或几个故事。写小说关键不在讲,而在讲好。讲好需要作者的经验和智慧。刘章高先生写小说做到了这一点。

  [作者简介]:徐观潮,原名徐贵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青年文学家》、《天津文学》、《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文学与人生》、《短篇小说》等发表报告文学、小说、散文80余万字。作品入选《散文选刊》、《小说选刊》。2013年8月出版鄱阳湖历史文化散文集《失落的文明》,在省内外引起广泛关注。2013年12月出版畅销书、长篇小说《信访救济手记》,并获九江市全国全省有影响作品奖。2016年底,长篇历史小说《名将陶侃》被中国文史出版社列为重点图书出版,2017年7月,省作协为其举办《名将陶侃》作品研讨会,在省内外引起强烈反响。报告文学获江西省第二、五届“井冈山文学奖”。

标签: 短篇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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