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童话之蜗牛版

大千世界 2021年10月15日 08:52 105 0

　　又一天过去，你很累了吧！放一段轻柔的小夜曲，点上一支檀香，听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好吗？

　　有这样一只蜗牛，他不英俊，还有一个屈辱的童年，一段苦难的人生。但他聪明，勤奋，不服输，不安于现状，总想干出一番事业来。还好，他总算实现了一部分梦想，获得了别的蜗牛的尊重，身边似乎永远有一个热闹而庞杂的交际圈子。当然，随着成就的增加，他背上的负担也越来越重，终于形成了又大又厚又硬的壳。他善于同情别人，也善于保护自己，在防备着别人的同时也伤害着别人。他在大家笑的时候一同笑，甚至笑得比别人更响，时时显出幽默风趣、乐观开朗的样子来，但内心深处时不时涌起一阵一阵的失落。谁也不知道，在他强有力的外壳下，是一种柔软而敏感的物质，其中包裹着一颗脆弱、孤独、善感的心，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被禁锢在里面。

　　有一天，他遇见了一只小蜗牛。他称那只小蜗牛是丫头，因为她比他小了整整二十天，蜗牛的寿命是按天计算的，二十天几乎是蜗牛四分之一的人生。她不漂亮，也不乖，从不肯如别人一样恭维他，有时还任性，故作坚强，对他摆出爱理不理的样子来。只有一点——注意噢，世界常常就是被一点给改变的，那就是很懂他。她刺他，咬他，拿蜗牛的方式讥讽他，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柔软的，让他明白热闹永远赶不走寂寞，让他悟出生活永远在别处，让他触觉中固有的诗人神经复苏，让他相信他其实可以在更深层更精神化的领域取得更有意义的成就。

　　他觉得她很特别，便宠她，疼她，以他所能做到的方式照顾她，包容她的一切，总在她不理他的时候适时给个台阶让她下，然后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说话。

　　她喜欢被称作丫头，那感觉就像秋日晒过的落叶，温暖，潮润，让她迷醉。所以，她虽然说了一万次不理他，却又忍不住在第一万零一次向他摆动触角发信息。

　　蜗牛的世界和人类一样，喜欢物以类聚，“牛”以群分，他和她就喜欢在一起。有月亮的晚上他们去散步，牵手爬上假山顶洗月光浴，让光滑的外壳装饰上无数小月亮。攀着池塘边的柳枝荡秋千，把那些细长叶片上汪着的清亮亮的月光甩进水里，任它们一波一波地闪。踩着满地的丹桂跳舞，把桂花的香和月亮的光全披在身上，携一身月华和清香唱蜗牛的歌。

　　他们还是蜗牛群中的书痴，爱偷偷爬进人类的书柜里，看那些大大小小或曲或直的文字，嘲笑那些笨重、高傲、自诩为主流的文字，称它们是自大狂，对着那些从人类心底流出的充满感情与灵性的文字赞叹，说那是书里的小精灵。

　　有一次，他们翻出了一首诗：

　　我生君未生，

　　君生我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他笑着说：写得好，好玩儿，呵呵，呵呵……转过身，一脸黯然。她没说什么，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虽然他几乎不对她提任何要求。

　　又有一次，她看着看着哭了。那也是一首诗：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他要看，她不给。他没勉强，但瞥见书的封面上是两个字：诗经。后来，她回自己家的时候，他找到那一页，看了，慢慢地踱回自己家去。

　　噢，忘了跟你说，他们各自有一个幸福的家，也都很爱自己的家人，是蜗牛家庭中被称为模范的那种。那天，她回家的时候，年幼的孩子正在读书：我有一个幸福的家，爸爸爱我，妈妈爱我，我也爱爸爸妈妈，在温暖的家中，我快乐地长大……孩子的爸爸走过来，抱着她，脸上笑微微的。夜里她失眠，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百年之后，你归何处？你归何处？归不得也，归不得也……

　　又一个晚上，月亮特别大特别美，他们来到一棵老核桃树下。

　　一，二，三，四……她数着月亮筛下的圆圆的斑影。

　　六，七，八，九……他也数。

　　他说：十二，十三……丫头，你还有长长的人生。

　　她说：三十六，三十七……我们不能伤害别人。

　　他笑笑：对，二十五，二十六……

　　她看月亮，月亮也有浅黄的壳，它背着它的责任在云朵里爬。

　　他也看月亮，忘记自己数到了几。

　　她轻轻说：远远地看，真美。

　　他点点头：也是一种境界。

　　很晚很晚了，她摇摇触角：再见。清秀的脑袋顶着个小小的月亮，愈走愈远，没有回头。

　　他也摇摇触角：再见。一直站着，沉思，后来成为蜗牛世界里的诗人兼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