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中文童话创作集/ 英文版《稻草人》及其所收叶圣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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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美的中文童话创作集

     1.一本“空前”的小书

     1923年11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一本“空前”的小书。书的名字,在1924年1月28日出版的第107期《文学》报(原名《文学旬刊》)中缝广告上可以看到:

   商务印书馆

   1923年出版的

   文学研究会

   丛书

   稻草人(童话集)

   叶绍钧

   一册九角

   之所以说它“空前”,是因为之前中国并没出版过用白话文创作的童话集。那么,它会不会也是“绝后”的呢?如果仅就《稻草人》的语言艺术而言,这么说也许不嫌过分。

   从1923年至今,中国产生的各种创作童话集恐怕难以尽数,我全部读过或翻过的,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余部而已,据此,我却敢于说一句大话:

   在中国的创作童话领域,《稻草人》的语言艺术是绝后的,没有一部创作童话集,甚至作者1931年出版的《古代英雄的石像》,在语言艺术方面可以胜过它。

   以后,中国还会出现许许多多的创作童话,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稻草人》的语言艺术很可能是绝后的。

   2.一篇具有真知灼见的序文

   尽管等到1924年,《文学》报才开始为《稻草人》做广告,但早在1923年10月15日,第92期《文学》报上已经刊出了一篇郑振铎为《稻草人》所做的序文。那时,该书还没有正式出版。

   这是一篇具有真知灼见的,文采斐然的,充满热情的序。作者立足于充满痛苦的现代人生,凭着对叶圣陶的创作经历及《稻草人》的了解,深刻总结道:

   “最后,他的对于人世间的希望,遂随了《稻草人》而俱倒。‘哀者不能使之欢乐’,我们观圣陶的童话里的人生的历程,即可知现代的人生是如何的凄冷悲惨;即梦想者竭力欲使之在理想的国里美化这么一瞬,仅仅是一瞬,而在事实上也竟不能办到。”

     对《稻草人》的语言艺术,郑振铎则由衷地赞叹道:

     “我们便不知不觉的惊奇而且要带着敬意,赞颂他的完美而细腻的美的描写,实在的,像这种的描写,不仅非近来粗浅而夸大的作家所能想望得到,即在《隔膜》里也难寻得这种同样的文字。

   在描写儿童的口语与人物的个性一方面,《稻草人》也是很成功的。

   圣陶在艺术上,我们实可以公认他是现在中国二三最成功者当中的一个。”

   这是“大话”么?不,在今天看来,这些话说得还嫌谦虚了。

   3.《稻草人》的最初创作时间

   《稻草人》中的童话最早创作于何时?在一个叫“绿土地星空”的网站上看到一篇卢润祥作《中国童话第一人》,文中说道:

   “叶圣陶热爱学生……这时,他读了鲁迅《二十四孝图》一文,说有一位童年小友因为只能读‘人之初,性本善’,觉得生活枯燥乏味,缺乏生气和希望,竟至死亡。由此,萌发了为儿童写作的愿望。他拿起笔来,成为我国近代童话创作的第一人!”

   从末尾的叹号看,作者很动感情,可惜——这段充满感情的叙述根本经不起推敲。《二十四孝图》乃《朝华夕拾》中的一篇,初发于1926年5月25日《莽原》半月刊第1卷第10期(人文社版《朝华夕拾》注),而《稻草人》竟然早在1923年11月就初版了,这岂非咄咄怪事?或许,鲁迅此外是1923年前所写,1926年才刊出?查人文社版《鲁迅日记》,鲁迅1926年5月13日记道:“上午寄霁野信并稿。”据编者注,此即指《二十四孝图》。因此,无论如何,《二十四孝图》都不会让叶圣陶成为“我国近代童话创作的第一人”。

   事实与谣传是不相容的,哪怕作者胡乱写,媒体胡乱发,事实还是事实。还是来看看郑振铎先生的介绍。在《稻草人》序中,他曾这样说:

   “圣陶最初下手做童话,是在我编辑《儿童世界》的时候”。

   查电子版《上海出版志》,《儿童世界》创刊于1922年1月16日,是“中国第一本以发表儿童文学作品为主的期刊,商务印书馆发行”,最初的创办、主编者为郑振铎,其余主编还有徐应昶等。《稻草人》中的全部童话,最初均刊发于《儿童世界》:

   “而中国第一本用白话创作的童话单行本,则是192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叶圣陶的童话集《稻草人》,署名叶绍钧,郑振铎作序,许敦谷插图。收辑了作者写于1921~1922年的23篇短篇童话(均发表于郑振铎创办并主编,商务印书馆发行的《儿童世界》杂志上)。鲁迅称《稻草人》‘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表〉译者的话》)。”

   鲁迅先生在《二十四孝图》一文中,也曾提到过《儿童世界》:

   “每看见小学生欢天喜地地看着一本粗拙的《儿童世界》之类,另想到别国的儿童用书的精美,自然要觉得中国儿童的可怜。”

   看起来,1926年的《儿童世界》已经走上了下坡路,但却非郑振铎的过失。电子版《上海出版志》介绍说,郑振铎任其任《儿童世界》的主编时间仅一年。1922年12月21日出版的第59期《文学旬刊》(据上海书店影印《文学周报》合订本第一卷),在第四版上有一条“西谛启事”:“我现在对于文学旬刊及儿童世界已不复编辑的专责。……”可见,《二十四孝图》一文刊出时,《儿童世界》的主编早已易主。

   当年那些能读到郑振铎主编《儿童世界》的孩子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能够对《稻草人》先睹为快,看到其中的全部童话。如今那些被《哈利·波特》拴住手脚的孩子与成人,自己或许觉得是幸福的,我却认为他们远比1926年的孩子们可怜。

   接着再谈《稻草人》的最初创作时间。

   从《傻子》、《一粒种子》末尾的写作日期看,这两篇都是1921年创作完成的,与《上海出版志》中所言的“写于1921~1922年”相吻合。

   江苏教育出版社1988初版《朱自清全集》第一卷P154,有一篇《我所见的叶圣陶你我》(《你我》甲辑),其中说道:

   “我第一次与圣陶见面是在民国十年的秋天。……不久,中国公学忽然起了风潮。……大家都住到上海来。……经过了一个月……风潮结束了,我到杭州教书。那边学校当局要我约圣陶去。……在校时各据一桌,我只预备功课,他却老是写小说和童话。”

   那么,叶圣陶童话最早当创作于1921年秋,创作地为杭州。对此,朱先生还有更详尽的记载:

   “那时他小说的材料,是旧日的储积;童话的材料有时却是片刻的感兴。如《稻草人》中《大喉咙》一篇便是。那天早上,我们都醒在床上,听见工厂的汽笛;他便说:‘今天又有一篇了,我已经想好了,来的真快呵。’那篇的艺术很巧,谁想他只是片刻的构思呢!

   ……他在杭州不过两个月,写的真不少,教人羡慕不已。《火灾》里从《饭》起到《风潮》这七篇,还有《稻草人》中一部分,都是那时我亲眼看他写的。”

   那么,《一粒种子》等童话,当为此时所作。

   顺便提一下这套江苏教育出版社1988初版的《朱自清全集》的平装本封面设计。设计者为徐凤嘐,封面印着一枚荷叶、一朵荷花,全部烫金;封面的底色为翠绿,“朱自清全集”五字乃朱先生手迹,空心,整体布局典雅而秀美,实在不可多得。美中不足的是封面采用了压膜技术,而那时该技术尚不完善,我这本的部分薄膜很已经脱离,影响了封面的完美。第一卷的平装本定价5.2元,精装本也不过7.5元,但当时只买得起这么一册。

   4.综述《稻草人》的各种版本

   《稻草人》的初版本为1923年11月商务印书馆版,电子版《上海出版志》中介绍说,“1932年,《稻草人》转归开明书店出版。”这种本子当属重印本了。

   从1932年至今,冠以《稻草人》或含有初版《稻草人》中部分童话的各种叶圣陶童话集,国内不知共出过多少种,我搜集到的只有这些:

   1.《小白船》,艺林书店1936年初版

   2.《叶圣陶童话选》(10篇)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5月初版,95页,黄永玉插图

   3.《<稻草人>和其他童话》(15篇)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5月初版,1979年第2版,许敦谷、黄永玉插图,152页(据说还有1984年版)

   4.《The scarecrow》(9篇,英文版)外文出版社1961年初版,1978年第四版,97页,黄永玉插图

   5.《童话》1985年,新蕾出版社

   6.《叶圣陶童话选》1986,吉林人民出版社

   7.《叶圣陶童话故事集》(24篇),叶至善编,宁夏人民出版社1998年初版,204页

   8.《稻草人》,西安出版社1998年初版,列入《中国20世纪童话宝库》之一

   其中,第1、5、6、8种没有见过原书,具体篇目不详。从网上查,知道西安出版社1998年初版《稻草人》至少包括《一粒种子》《地球》《芳儿的梦》《新的表》《梧桐子》《大嗓门》《鲤鱼的遇险》《眼泪》这八篇,或许,这个本子是目前最全的新版本。可惜,始终没能买到它。

   其余四种,均未收初版《稻草人》的全文,尚混有《古代英雄的石像》中的童话。

   第二~四种,渊源极深。

   1956年,据《叶圣陶童话选》初版“后记”,1956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请叶圣陶先生“把童话旧作选一下,出个新本子”,叶先生便从他的两种童话集里“选了十篇,每篇都给修改……又请朋友看过。”然后,叶先生又“请黄永玉先生给这个本子作木刻图,承他一口答应,今年一月间就刻成了。”

   这篇“后记”写于1956年4月10日,黄永玉先生的木刻插图应即1956年1月“刻成”。一般情况下,艺术家为文学作品创作的插图,创作日期很难查考,叶先生的一句介绍却为这些精妙的插图留下了具体的问世日期。但这些插图是否为彩版,我却不得而知,因为我也没有买到这种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的初版本,这篇“后记”是从该社1979年第2版的《<稻草人>和其他童话》中看到的。

   1979年第2版的《<稻草人>和其他童话》中,选自初版《稻草人》的仅6篇。其“编者的话”云:

   “二十三年前,我们请叶老……选编了……《叶圣陶童话选》。……现在严冬已经过去,……我们决定重印……还请叶老加选若干篇。叶老欣然照办,并且把书名改了,这是为了区别于先前的选集。书中的插图,除了黄永玉同志的木刻,都是许敦谷先生画的。许先生……在二十年代给儿童读物画过好些插图,早已去世了。叶老很喜欢他的插图,现在重印出来,有纪念的意思,也有提倡的意思。”

   据此,这种1979年第2版算是1956年初版本的增订本,而且比1956年初版本多了一种许敦谷插图。郑振铎在《稻草人》序中,也曾特意提到许敦谷插图:

   “这个童话集里,附有不少的美丽的插图。这些图都是许敦谷君画的。我们应该在此向他致谢。有这种好图画附印在书里,在中国,可以说此书是第一本。”

   从《<稻草人>和其他童话》中的许敦谷插图看,画风质朴、纯美,确是精品。可惜,因未能完全收入初版《稻草人》的全文,很多插图都无法欣赏到。

   外文出版社1961年初版的《The scarecrow》,共收录九篇童话,比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少收一篇,其中选自初版《稻草人》的仅3篇。是书收录了黄永玉当年创作的木刻插图,末页又用中文注明:

   叶圣陶童话选

   黄永玉插图

   显然与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有关联,不然,若照字面翻译,“The scarecrow”本应译作“稻草人”才对。这种英文版《The scarecrow》,与1979年版《<稻草人>和其他童话》封面构图完全相同,仅封面画中的星星变成了黄色(1979年版封面画中的星星为白色)。

   《The scarecrow》中的九篇,依次为:The seed、The Thrush、The scarecrow、The Statue of the ancient hero、The emperor’s new clothes、The sensitive plant、The silkworm and the ant、The language of birds and animals、The experience of a locomotive;

   按目前通行的篇名,分别为《一粒种子》《画眉》《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皇帝的新衣》《含羞草》《蚕和蚂蚁》《鸟言兽语》《火车头的经历》,每篇附一幅彩色木刻插图。

   1979年第2版《<稻草人>和其他童话》中,仅《古代英雄的石像》《皇帝的新衣》《含羞草》《蚕和蚂蚁》《鸟言兽语》《火车头的经历》的插图与《The scarecrow》相同,但已经翻成了黑白,未免不美。《聪明的野牛》的插图,风格与许敦谷插图不同,那么,《聪明的野牛》想必是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中的一篇,但《The scarecrow》中未收。黄永玉的其余插图,1979年第2版没有收,有点可惜,因此而让我看见更多的许敦谷插图,这却是偏得了。这一版虽然收入15篇,选自初版《稻草人》的还是6篇,与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所收相同。

   宁夏版《叶圣陶童话故事集》中,共收22篇童话,其中的13篇来自《稻草人》,是我目前见到最多的一种《稻草人》选本。是书插图恶劣,不必多提。

   5.初版《稻草人》的总目

   由《上海出版志》可知,商务初版《稻草人》共收23篇童话。但我目前得到的几种选本都不足23篇。按照已经版本及郑振铎《稻草人》序、朱自清《我所见的叶圣陶你我》中提到的篇目,可以确切知道的篇目有22篇:

   1.《傻子》(1921)

   2.《一粒种子》(1921)

   3.《大嗓门》(1921,原名“大喉咙”)

   4.《画眉》(1922,原名“画眉鸟”)

   5.《燕子》(1922)

   6.《富翁》(1922)

   7.《眼泪》(1922)

   8.《玫瑰和金鱼》(1922)

   9.《快乐的人》(1922)

   10.《花园之外》(1922,原名“花园外”)

   11.《祥哥的胡琴》(1922)

   12.《瞎子和聋子》(1922)

   13.《稻草人》(1922)

   14.《跛乞丐》(1922)

   15~22.《克宜的经历》《芳儿的梦》《新的表》《梧桐子》《小白船》 《地球》《旅行家》《鲤鱼的遇险》

   括号中的“原名”,采自郑振铎、朱自清的文章,估计这些“原名”是初版本所有的,后来才被叶先生改掉了。

   郑振铎《稻草人》序中曾有这样一句:“然而他的田野是‘将来的田野’。”如果初版《稻草人》中还有一篇《将来的田野》,那就正好23篇了。

   为了读到初版《稻草人》中的全部童话,我努力了许多年,如今,却连篇目都没有集全,这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但我仍将继续寻找——为了这本中国最美的中文童话创作集,我将无怨无悔。

   23:15 04-8-12肖毛

   附:

   《稻草人》序

   郑振铎

   原刊《文学》(《原名文学旬刊》)第92期,民国十二年(1923)十月十五日出版

   肖毛扫校自上海书店《文学周报》影印本

   圣陶集他最近二年来所作的童话,编成一个集子,以末后的一篇《稻草人》为全集的名称,他要我为他作一首序文。我是很喜欢读圣陶的童话的,而且久已想说几句关于他的童话的话,所以便乘这个机会在此写几个字;不能算是稻草人的介绍,不过略述自己的感想而已。

   丹麦的童话作家安徒生(Hans Ardersen)曾在一处地方说,“人生是最美丽的童话。”(Life is the most beautiful fairy tales)这句话在将来“地国”的乐园实现时,也许是确实的。但在现代的人间,他这话却至少有两重错误:第一,现代的人生是最令人伤感的悲剧,而不是最美丽的童话;第二,最美丽的人生,即在童话里也不容易找到。

   现代的人受了种种的压迫与苦闷,强者呼号着反抗,弱者只能绝望地微喟。虽然有许多不自觉的人,如绿草之春而遍野,秋而枯死,没有思想,也不去思想;还有许多人住在白石的宫里,夏天到海滨去看荡漾的碧波,冬天坐在窗前看飞舞的白雪,或则在夕阳最后的澹光中,徘徊于丛树深密流泉喷激的画图里,或则当暮春与清秋的佳时,弄棹于远山四围塔影映水的绿湖上;他们都可算是幸福的人。这正如看一幅最美丽的画图:绿畴千亩,陌上桃花盛开,小溪曲流于其间;农夫驱着牛在那里犁田,渔翁静静的坐在绿荫底下垂钓㈠,少年跨着骏马在陌上驰着;天空是一碧无际,间泛着若隐现的鱼鳞似的几片白云,谁会见了这幅画图而不觉得这是可留恋的境地呢?然而这不过是一幅画图而已!在真实的人生里,虽也时时的现出这些景象,却只是一瞬间的幻觉,而它的背景,乃是一片荒凉的大沙漠——,或是灰色的波涛汹涌的无边海洋。所以一切不自觉者与快乐者实际上却与一切的悲哀者一样都不过是这大沙漠中或是这无边海洋中的只身旅行者或随波逐浪挣扎着的小动物而已。如果拿了一具大的显微镜,把人生仔细观察一下,便立刻现出如克里卜莱·克拉卜莱(Cripply Crappley)①㈡老人在《一滴沟水》里所见的可怕的现象来:

   所有几千个在这水里的小鬼,都跳来跳去,互相吞食,或是彼此互相撕裂,成为片片……

   这景象如一个城市,人民狂暴的跑着打着,竞争着,撕裂着,吞食着。在底下的想往上面爬,乘着机会爬在上面的却又被被压下了。有一个看见别的一只腿比他长,便把它折下来。还有一个,生了一个小瘤在耳边。他们便把它取下来,四面拉着他,竟因此故而把他食掉了。只有一个小女儿沉静的坐着,她所求的不过是和平与安宁。但别的却不愿意,推着她向前,打她,撕她,也把她食掉了。

   正如那向这显微镜看着的无名的魔术家所说的,“这实是一个大都市的情况。”或者更可以加一句,“这实是人生!”

   如果更深邃的向人生的各方面看去,则几乎无处不现出悲惨的现象。如圣陶在《克宜的经历》里所说的:在商店里,在医院里,茌戏馆里,所有的人都是皮包着骨,脸上全没血色,他们的又细又小的腿脚正像腿脚;或如他在《画眉鸟》里所说的:有腿的人却要别人拉着走,拉的人的额上的汗渗出来,像蒸笼的盖,几个油腻蒙了周身的人,终日在沸油的镬子旁为了客人的吩咐而作工,唱歌的女孩子面孔涨得红了,在迸出高声的时候,眉头皱了好几回,颧骨上面的筋也涨粗了,她也是为他人而唱的。虽然圣陶曾赞颂着田野的美丽与多趣,然而他的田野是“将来的田野”。现在的田野,却是如《稻草人》里所写的一样——也是无时无处不现出可悲的事实。

   所谓“美丽的童话的人生,”在哪㈢里可以找得到呢?现代的人世间,哪㈢里现得出来“美丽的童话的人生”呢?

   恐怕那种所谓童话的美丽的幸福的生活,只有在最少数的童话里才能有罢!而这些最少数的美丽的生活,在童话里所表现的,也并不是在人世间,却都在虫的世界,花的世界里,至于在一切童话里所表现的“人”的生活,却仍是冷酷而悲惨的。

   我们试读金斯莱(Charles Kingsley)的《水孩》(Water Babies),《扫烟囱的孩子汤姆》(Tom)在人的社会里所受的是何等冷酷的待遇呀!再试读王尔特(O Wilde)的《安乐王子》,燕子飞在空中所见的景象是何等悲惨的景象呀!少年皇帝②在梦中所见的景象又是何等的景象呀!没有,没有,在童话中的人生也是没有快乐的!正如安特㈣生在如他的《一个母亲的故事》里所描述的,母亲的孩子为死神所抱去,她竭尽力量想把他抱回,但当她在井口看见孩子的将来的运命时,她却要叫道,“还是带他去好”!现代的人生,就是如此。

   圣陶最初下手做童话,是在我编辑《儿童世界》的时候。那时,他还梦想着一个美丽的童话的人生,一个儿童的天真的国土。所以我们读他的《小白船》,《傻子》,《燕子》,《芳儿的梦》,《新的表》及《梧桐子》诸篇,可以显然的看出他是在努力的想把自己沉浸在孩提的梦境里,又想把这种美丽的梦境表现在纸上。然而,渐渐的,他的著作情调却不自觉的改变了方向。他在去年一月十四日写给我的信上曾说,“今又呈一童话,不识嫌其太不近于‘童’否”?实在的,在成人的灰色云雾里,想重现儿童的天真,写儿童的超越一切的心理,似乎是不可能的企图。圣陶的发生疑惑,也是自然的结果。我们试看他后来的作品,虽然他依旧想以同样的笔调来写近于儿童的文字,而同时却不自禁的融凝了许多“成人的悲哀”在里面。虽然在文字方面,儿童是不会看不懂的,而其透入纸背的深情,则是一切儿童所不容易明白的。大概他隐藏了在童话里的这个“悲哀”的分子,也与柴霍甫(A·Tchekhov)在他短篇小说和戏曲里所隐藏的一样,渐渐的,一天一天的浓厚而且增加重要。如他的《一粒种子》,《地球》,《大喉咙》,《旅行家》,《鲤鱼的遇险》,《眼泪》等篇,所述的还不很深切,他还想以“童心”来完成一个人世间所永不会完成的美满的结局。然而不久,他竟无意的又自己弃了这种幼稚的幻想的美满的大团圆。如《画眉鸟》,如《玫瑰和金鱼》,如《花园之外》,如《瞎子和聋子》,如《克宜的经历》等篇,则其色彩已显出十分的灰闇。及至他写到《快乐的人》的薄膜的破裂,则他的悲哀已造极巅,即他所信的田野的乐园,此时也已摧毁,最后,他的对于人世间的希望,遂随了《稻草人》而俱倒。“哀者不能使之欢乐”,我们观圣陶的童话里的人生的历程,即可知现代的人生是如何的凄冷悲惨;即梦想者竭力欲使之在理想的国里美化这么一瞬,仅仅是一瞬,而在事实上也竟不能办到。

   人生的美丽的生活,在那里可以找到呢?如果将来的“地国”的乐园不曾实现,人类的这个寻求恐怕是永没有终止的时候的。

   写到这里,我想,我们最好是暂且放下这个无答案的冷酷的人生问题,转一个方向,谈谈圣陶的艺术上的成就。

   圣陶他自己很喜欢这个童话集;他曾对我说,“我之喜欢《稻草人》,较《隔膜》为甚,所以我希望《稻草人》的出版,也较《隔膜》为切。”我在《稻草人》里,喜欢读的文字,似乎也较《隔膜》多。虽然《稻草人》里有几篇文字,如《地球》,《旅行家》等,结构上似略幼稚,而在描写的一方面,则全集中几乎无一篇不是成功之作。我们一翻开这个集子,就读到:

   “一条小溪是各种可爱东西的家。小红花站在那里,只是微笑,有时做很好看的舞蹈。绿草上滴了露珠,好像仙人的衣服,耀人眼睛。溪面铺着萍叶,矗起些桂黄的萍花,仿佛热带地方的睡莲——可以说是小人国里的睡莲。小鱼儿成群来往,针一般地微细,独有两颗眼珠,大而发光。”(《小白船》)

   这是如何的移人的美的叙述呀;当我们读时,我们的心似乎立刻被带到一个小溪之旁,站在那里赏玩这种美景。然而还不仅此,如果我们继续的读下面的几段:

   “许多梧桐子,他们真快活呢。他们穿了碧绿的新衣,一齐站在窗沿上游戏。四面张着绿绸的幕;风来时,绿绸的幕飘飘地吹动,像个仙人的住宅。从幕的缝里,他们可以看见深蓝的天,天空的飞鸟,仙人的衣服似的白云;晚上可以看见永久笑嘻嘻的月亮,美眼流转的星,玉桥一般的银河,提灯游行的萤虫。他们看得高兴,就提起小喉咙唱歌。那时候间壁的柿子也唱了,下面的秋海棠也唱了,阶下的蟋蟀也唱了,下面的秋海棠也唱了,阶下的蟋蟀也唱了。”(《梧桐子》)

   “温柔的而清净的河,是鲤鱼们的家乡。日里头太阳光像金子一般,照在河面上;又细又软的波纹,仿佛印度的细纱。到晚上银色的月光,宝石似的星光,盖着河面的一切;一切都稳稳地睡去了,连梦也十分甜蜜。大的小的鲤鱼们,自然也被盖在细纱和月光星光底下,生活十分安逸,梦儿十分甛蜜”。(《鲤鱼的遇险》)

   “春风来了,细细的柳丝上,不知从什么地方送来些嫩黄色,定睛看去,又说不定是嫩黄色,却有些绿的意思。他们的腰好软呀!轻风将他们的下梢一顺地托起,姿势整齐而好看。默默之间,又一齐垂下了,仿佛小女郎梳齐的头发。

   “两行柳树中间,横着一道溪水。不知由谁斟满了的,碧清的水面几与岸道相平。细的匀的绉纹好美丽呀!仿佛固定了的,看不出波波推移的痕迹;柳树的倒影,清清楚楚,可以看见。岸滩纷纷披着绿草,正是小鱼们小虾们绝好的住宅。水和泥土的气息发散开来,使人一嗅到,便想起这是春天特有的气息。温和的阳光笼罩溪上,更使每一块石子每一粒泥砂都有生活的欢乐。”(《花园之外》)

   我们便不知不觉的惊奇而且要带着敬意,赞颂他的完美而细腻的美的描写,实在的,像这种的描写,不仅非近来粗浅而夸大的作家所能想望得到,即在《隔膜》里也难寻得这种同样的文字。

   在描写儿童的口语与人物的个性一方面,《稻草人》也是很成功的。

   圣陶在艺术上,我们实可以公认他是现在中国二三最成功者当中的一个。

   《稻草人》的文字同时又很浅明,没有什么不易明了的地方。如果把这个集子给读了四五年书的儿童看,我想他们必定是很欢迎的。

   有许多人恐怕要疑惑,像《瞎子和聋子》及《稻草人》,《画眉鸟》等篇,带着极深挚的成人的悲哀与极凄切的失望的呼声的,给儿童看了要否引起什么障碍?幼稚的和平纯洁的心里应否即掷以人世间的扰乱与丑恶之石子?这个问题,以前也曾有许多人讨论过。我想,这个疑惑似未免太过于重视儿童了。把成人的悲哀,显示给儿童,可以说是应该的。他们需要知道人间社会的现状,正如需要知道地理和博物的知识一样,我们不必,也不能有意的去防阻他。

   这个童话集里,附有不少的美丽的插图。这些图都是许敦谷君画的。我们应该在此向他致谢。有这种好图画附印在书里,在中国,可以说此书是第一本。

   ① 见安徒生的《一滴沟水》

   ② 见王尔特的《少年皇帝》

   十二、九、五、夜、

   22:12 04-8-11肖毛扫校

   肖毛校记

   文中异体字均未更动,仅将两个“那”字改为“哪”。文中所有书名,原无任何标记,此处均加上书名号。

   ㈠ “垂钓”:此处原无标点,逗号为我所加。

   ㈡ 克里卜莱·克拉卜莱(Cripply Crappley):克里卜莱,在叶君健译《安徒生童话全集》之五《母亲的故事》(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新2版)第十三篇《一滴水》中,译作“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译者注云:“原文是Krible-Krable,即乱爬乱叫的意思。”据此,这个老人的原文与郑振铎此文中所引不同。另,此处郑振铎所引文字亦非译文原文,而是综述,译者亦非叶君健,当是其他译者,很可能是顾均正或徐调孚等常在《文学周报》发表安徒生童话译文的译者,具体待查。

   ㈢ “哪”:这两个“哪”字,原作“那”,为照顾现代阅读习惯而擅改。

   ㈣“安特生”:前面既写作“安徒生”,此处不该有异名,估计是排印错误。《一个母亲的故事》,即《母亲的故事》,乃叶君健译《安徒生童话全集》之五《母亲的故事》的最末一篇。

   英文版《稻草人》及其所收叶圣陶序

   1956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请叶圣陶先生从他的童话集《稻草人》和《古代英雄的石像》中编选几篇童话,重新出版。结果,叶先生编成一本《叶圣陶童话选》,又请黄永玉先生创作了木刻插图,收入书中。这一版,共收录十篇童话,其中六篇选自1923年商务印书馆初版的《稻草人》。

   1979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决定重印这个1956年版的《叶圣陶童话选》,又请叶先生“加选若干篇”,实即五篇(均非采自商务初版《稻草人》),共得十五篇,叶先生给这个本子起名为《<稻草人>和其他童话》,以与1956年版相区别。这一版,仅收入部分黄永玉插图,其余采用的是许敦谷先生为商务初版《稻草人》所配的线描插图。

   这两种本子的出版及编选情况,从1979年版《<稻草人>和其他童话》书后收的1956年版“后记”、1979年版“编者的话”中可以了解。可是,在1956~1979年之间,国内还出版过一种与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渊源极深的英文版《稻草人》,这件事,知道的人大概就不多了。

   这种英文版《稻草人》,由外文出版社初版出1961年,我手上的这本为1978年第4版,封面、书脊所印的书名及副标题为:

   The Scarecrow

   Stories For Children

   扉页上印的书名及副标题为:

   The Scarecrow

   A collection of stories for children

   一个将副标题写为《儿童故事》(Stories For Children),一个则写为《儿童故事选集》(A collection of stories for children),稍有区别,但书名都是《稻草人》(The Scarecrow)。该书末页特别用中文这样注明:

   叶圣陶童话选

   黄永玉插图

   据此,这种英文版显然与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有关联,不然,若照字面翻译,“The scarecrow”本应译作“稻草人”才对。

   英文版所收的黄永玉插图均为彩色,正文包括九篇,与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相比,单单少了一篇《聪明的野牛》。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书前所收的一篇序文(Preface)。

   该序的末尾署名“Yeh Sheng-tao”,并标明写作日期为1959年5月(May 1959)。这篇序,过去从未仔细看过,今天与1979年版《<稻草人>和其他童话》中收入的1956年版“后记”和1979年版“编者的话”相比,发现竟然与它们都不相同,英文版序文中仅有一段为译自1956年版“后记”,但又删掉了一句话。这一段,在1956年版的后记中是这样写的:

   “我想特别说一说《古代英雄的石像》。这篇童话曾经选在语文课本里,很有些老师和同学为了这篇东西写信来。他们依据各自的看法,问我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那样。我写回信老是这么说,我只能把写作当时的想法写一些。我当时认为主要的意思放在这篇的末了儿。无论大石块小石块,彼此集合在一块儿,铺成实实在在的路,让人们在上边走,这是石块最有意义的生活。在铺路以前,大石块被雕成英雄像,小石块垫在石像底下做台基,都没有多大的意义。至于大石块被雕成英雄像就骄傲起来,自以为与众不同,瞧不起人:我这么写,只是揣摩大石块当时的‘心理’而已。这原是一种不大容易抵抗的毛病,过去时代犯这种毛病的挺多,当前时代也得好好锻炼才能不犯。我写小石块看见大石块骄傲以后怎么想,也无非按照它们当时的‘心理’。 ”

   从英文版序文看,中文版后记的前面四句,与英文版序文略有差异,后面的话,两种语言却可以互译,直到这里为止:

   “我这么写,只是揣摩大石块当时的‘心理’而已。这原是一种不大容易抵抗的毛病,过去时代犯这种毛病的挺多,当前时代也得好好锻炼才能不犯。我写小石块看见大石块骄傲以后怎么想,也无非按照它们当时的‘心理’。 ”

   其中,“这原是一种不大容易抵抗的毛病,过去时代犯这种毛病的挺多,当前时代也得好好锻炼才能不犯”这一句很有份量的话,在英文版序文中已经无影无踪。

   看到这里,我想,这篇作于1959年5月的英文序,大约很少有人能全文读到,不如把它译出来,看看全文究竟是怎么写的。

   于是,我将全文扫校出来,粗略译了一遍。读完全文,我沉默了。这样的文字,虽然也洋溢着一种诗意,也有真实的叙述(如“全体中国人都强烈地要求抗日”),但有时作者的笔却像是攥在别人手里的。我为作者感到悲哀,也再次为那个时代感到悲哀。

   然后,我终于懂得这种英文版一定要删去1956年版《叶圣陶童话选》中所收的《聪明的野牛》的道理了。那一篇,尽管调子比《聪明人傻子和奴才》高得多,似乎也容易引起外国人的误会,所以被这个英文版剔除了。

   又想起钱理群著《天地玄黄》中所收的那些叶圣陶日记……

   就让那个时代永远成为历史吧。

   22:55 04-8-12肖毛

   《稻草人》英文版(The Scarecrown)叶圣陶序

   原文载外文出版社1961年初版《The Scarecrow 》(Stories For Children),扉页书名及副标题为《The Scarecrow 》(A collection of stories for children)

   肖毛 扫校并译

   这个本子里的几篇东西是从我三十多年前为少年们所写的几十篇故事中挑选出来的。挑选的目的,是为了激发少年们对当前生活的兴趣,关注他们身边的事情。

   《古代英雄的石像》这篇东西同中国读者见面以来,很有些老师和同学为了它写信来。他们依据各自的看法,问我故事的意思是否如他们所言。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写作当时的想法,而故事主要的意思就放在这篇的末了儿。无论大石块小石块,彼此集合在一块儿,铺成实实在在的路,让人们在上边走,这是石块最有意义的生活。在铺路以前,大石块被雕成英雄像,小石块垫在石像底下做台基,都没有多大的意义。至于大石块被雕成英雄像就骄傲起来,自以为与众不同,瞧不起人,只是我对大石块当时“心理”的揣摩而已。我写小石块看见大石块骄傲以后怎么想,也只是对它们当时的感受所作的随意揣摩。

   《鸟言兽语》写于墨索里尼发动侵略阿比西尼亚战争期间。《火车头的经历》写于日本帝国主义者入侵中国期间,那时,全体中国人都强烈地要求抗日,却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阻挠。对我们的外国读者来说,指出这个事实便已足够,无须再过多解释。

   然而,这一点却需要特别澄清,到1949年,我的故事中叙述的那些中国实情开始在全民族范围内得到改变。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人民对不合理的旧社会实行了彻底革命,斗争的对象开始转向无情的大自然。尽管这项工作仅仅开展了十年,中国的面貌已经彻底变样了。

   如果那只画眉此刻正在飞着,无论它飞到哪里,一定都会有许多幸福的奇遇。它会唱出无穷无尽的欢乐颂歌。如果那个稻草人此刻正站在田里,它将会看到被精心呵护的广阔田地,成排护在周围的防风林,漫流在灌溉渠中的清水。它在十年前却不会看到这些情景。它将惊奇地发现,农民对他们的劳作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们集体劳动得多么愉快,脸上带着微笑,歌声在天空上回旋!这些情景也不会在十年前发生。它还将发现一件惊奇的事,那就是可以看到如此茁壮的庄稼和丰富的收成。种植在十年前的庄稼也能有同样的长势和收获吗?稻草人将开始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自责。它将为自己像一棵扎根大地而不能移动的树一样而自责,尽管不能移动半步,但它仍渴望投入到农民的劳动中。

   那株敏感的植物(1)将不再为任何事感到羞愧,因为所有使它感到羞愧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当然,它的叶子还会合起来并且垂下去,象一个害羞的孩子,低着头,但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少年们出于好奇而触摸它的时候,因为少年们喜欢看到它那个样子,它又怎能令他们失望? 这些变化不仅仅发生在中国,全球都在改变。如今,墨索里尼在哪里?整个非洲大陆,像一个从沉睡中苏醒的巨人,正在自豪地站起来,向初生的旭日伸展它的臂膀。当然,这个世界上仍有墨索里尼的同类。正如我们有时所说的那样,“这是第二个墨索里尼”,“那是第三个”。但他们再也不能像墨索里尼那般疯狂了,因为他们被站在每一块大陆的巨人们牢牢地看守住了。此外,这些墨索里尼的追随者们大概也害怕在米兰公开举行的那种绞刑吧。

   因此,差不多这个本子里的所有故事都与过去的事有关联。这是自然的!在儿童故事和寓言的开头,一般不是都这样说吗:“从前……”

   叶圣陶

   1959年5月

   原注(1)在中国,它被称为“含羞草”。

   肖毛注:“敏感的植物”,原文为“The sensitive plant”,本来就是含羞草的意思,但原注却这样写:“Called in China ban hsiu tsao or “shy grass.“”。如果把 “shy grass.“翻译成“含羞草”,前者只好采用直译,译为“敏感的植物”了。原注我也没太看懂,“ban hsiu tsao”这三个怪词,都不知是什么意思。

   附:叶圣陶序原文

   Preface

   Thirty years ago I wrote a few dozen stories for children and those published here have been selected from among them. My intention was to call upon children to take an interest in real life and be attentive to things around them.

   After “The Statue of the Ancient Hero“appeared in a Chinese reader a great number of teachers and students wrote to me about it, each holding a different view as to the moral of the story and asking whether their interpretation of it was correct. In my replies I could only tell them what I had in mind when I wrote it and that the moral would be divulged only at the end. The greatest significance in life for the stones of all sizes lay in forming a solid road for people to walk on. Before the road was built the hewing of the great rock into the statue of a hero and the use of the smaller stones for its base were of rather minor significance. When the big stone became proud after having been hewn into the statue of a hero, thought himself high and mighty and looked down upon the others, I only guessed at the “psychology“ of that big rock. And when I wrote about how the smaller stones felt about the big one’s pride, I was also only venturing a guess at how they must have felt.

   “The Language of Birds and Animals“ was written at the time when Mussolini launched his war of aggression against Abyssinia. “The Experience of a Locomotive“ was written during the Japanese imperialist invasion of China when the entire Chinese people had a strong desire to resist the Japanese but were prevented from doing so by the reactionary Kuomintang government. To point out this one fact is sufficient for our foreign readers and there is no need for further explanation.

   It must be made particularly clear, however, that the actual conditions in China as related in my stories began to change on a nation-wide scale in 1949. The Chinese people,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the great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arried out a thoroughgoing revolution against the unreasonable old social system and took up the struggle against a ruthless nature. Though it has been only ten years since the task was begun, the face of China is already entirely changed.

   If the thrush were flying now, he would certainly meet with many happy adventures wherever he went. There would be no end to his joyful praises. And if the scarecrow were standing in the fields now he would see large tracts of well-cared-for farmland, protected by rows of shelter belts and water flowing in irrigation canals. None of these things could he have seen ten years ago. He would be surprised to see the great enthusiasm the peasants show for their work. How well they work together, smiles on their faces, their songs echoing above the clouds! Such things never happened ten years ago. He would also find it strange to see such sturdy crops and rich harvests. Are these the same as the crops that were planted ten years ago? The scarecrow would begin to feel sorry for himself in an entirely different way. He would reproach himself for being immobile like a tree rooted in the ground, unable to take so much as half a step, but for which he would have long since joined the peasants in their work.

   The sensitive plant 1 would never have occasion to feel ashamed of itself for anything, because all that brought shame on it has vanished for ever. True, its leaves may still fold and droop as a bashful child lowers its head but this happens only when the children touch it out of curiosity, for the children like to see it act that way, and how can it disappoint them?

   But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not only in China; the whole world has moved on. Where is Mussolini today? The whole continent of Africa, like a giant awakened from a deep sleep, has stood up proudly and stretched out its arms to the rising sun. True, there are still men of Mussolini’s ilk in the world. Sometimes we say, “Here is a second Mussolini“ and “There’s a third.“ But they can never run amuck as did Mussolini himself because they are closely watched by giants standing guard on every continent. Besides, these Mussolini men might not relish the thought of a public hanging in Milan.

   Thus, almost all the stories in this volume deal with events of the past.This is just right! Isn’t it the custom to begin children’s stories and fables with “Once upon a time ...“?

   Yeh Sheng-tao

   May 1959

   1 Called in China ban hsiu tsao or “shy grass.“

标签: 小学生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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