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讲的鬼故事(二)

大千世界 95 0

  水鬼和杰克做了约定,水鬼的秘密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老水鬼不信任杰克,认为十五岁的孩子一定不能保守秘密。杰克本着自己一贯的风格,勇于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其实这是小孩子的通病),他反复向水鬼保证,绝对不告诉别人,连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告诉。既然自己的爷爷没有把水鬼的存在告诉爸爸,那必定有保密的理由。

  三天以后,杰克从岩洞里拿到了几个西班牙钱币,其中一个是金的。杰克不知道这些钱币的真正价值,每个银币价值八个里亚尔,而每个金币价值一百个里亚尔。金币是1750年在墨西哥铸造的,正面是卡斯特儿女王伊萨贝拉的像,反面是西班牙最大的舰只八桅船。一枚金币就可以买下杰克全家的房屋土地和牲畜,何况这在当时已经是百年前之物,肯定会有收藏家愿意用原价的五倍买下金币。

  让十五岁的孩子保守秘密是痛苦的事,特别是当他保有一笔他不会正确支配的财富的时候,杰克将钱币藏在贴身的怀里,胸前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使得他坐立不安。在餐桌前他扭来扭去,差点把弟弟查理的牛奶杯打翻,以至于妈妈勃然大怒,宣称如果孩子们不乖一点,她就不会像平常那样给他们每人一块甜食。

  饭后杰克立刻飞跑出去,他在一棵老橡树的树洞里藏好所有的钱币。然后他像格林童话里描写的那样,对着树洞把脸贴上去大叫:“我见到了一个水鬼1我见到了一个水鬼!”喊完觉得好受一点。

  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罪魁祸首是后来成为我曾祖母的路易莎。路易莎和杰克经常在树林里约会,杰克夸口说他可以送路易莎一件礼物,全村的小妞梦想不到的珍贵礼物。路易莎不信,然后杰克拿出银币来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路易莎说要拿一块银币回家给父亲看一下,证实银币像杰克所讲的那样值钱。最后的结果就是杰克面对两家大人四张严肃的面孔,垂头丧气的把老水鬼的事情全盘托出。他本来可以坚持不说的,但是爸爸恐吓说以后不许他再和路易莎在一起,他就讲了那天风雨中在蒙利悬崖见到的怪事。

  农夫们最相信的人就是教区里代表上帝的神父,可神父对这种事连听也不要听。他说假使杰克一家愿意把这些银币捐献给教堂,那他可以代表教会收下来,他相信这些银币是被海浪带到沙滩上偶然被孩子们发现的,他绝不相信什么水鬼之类的胡说八道。

  神父说的这些话是教堂对此类事情的标准回答,就是现在你跑到教堂去说什么幽灵和鬼魂,一样会受到神父的申斥,教会不承认种种怪异的事情。

  老水鬼原谅了杰克的泄露秘密行为,可能他认为杰克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而且没有恶意。老水鬼仍旧答应和杰克见面,只要杰克事先用石块和老水鬼约定时间,三块石头在一起代表三天以后,一般他不会爽约。水鬼不再送礼物给杰克,他告诉杰克虽然沉船里有大量的财宝,但是作为比杰克年长几百岁的鬼魂,他见识过许多事情,包括一些贵族的兴亡。他认为财宝不会给杰克带来幸福,只会带来灾祸。他不见杰克之外的任何人,杰克要是带领别的人来到岩洞,水鬼就不会出现。杰克从事每一个正当的行业,水鬼总会帮他的忙。在以后的日子里,杰克和这个村庄的大多数人一样当过渔夫,同时种植着自己家的小块田地。杰克的渔船总是能得到最大的收获,水鬼在水下为他驱赶鱼群入网,田鼠和害虫不会光顾杰克的田地,杰克的收成多于其他人。

  因为水鬼这样的低调,大家渐渐忘记了杰克和水鬼的交情,十年以后这件事才重新被人们提起,那是杰克和路易莎结婚的日子。那天全村的人都见到了水鬼,杰克和路易莎从教堂回来在家里举办筵席的时候,水鬼突然在筵席上出现,不过他穿了一件很体面的服装,打扮得像一个绅士,没有办法掩饰的是他那绿色的胡子和头发。正如水鬼说的,他当晚喝了很多雪伯利酒,喝得烂醉,杰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送回岩洞。人们整理餐具的时候在水鬼坐的位子上发现一件闪闪发亮的头饰,头饰是纯银的,手工非常精细,应该是土耳其苏丹宫廷里工匠的杰作。这明显是水鬼送给新娘的礼物。从那时起,杰克得到“和水鬼交朋友的杰克”的称号。

  杰克三十二岁时随着移民浪潮移民北美,当杰克全家从家乡乘小船前往都柏林时,水面上出现两道光芒,从杰克乘坐的小船上看过去恰好是一个字母V。大家啧啧称奇,只有杰克知道,这是水鬼朋友为他送行,老水鬼的名字是“范.斯图而特”,V是范的第一个字母,按照这个姓氏,水鬼生前是荷兰人。

  杰克和水鬼的故事只有这么多,大家会说,这是什么鬼故事,没有恐怖的情节,没有教会和魔鬼的决斗,老水鬼除了会从水底带来几个银币之外和隔壁房子的邻居老人没什么两样。这个故事甚至于没有什么教育意义,比如说没有一个贪财的人受到惩罚,杰克也没有从水鬼朋友那里得到可观的财富。我想结局就应该这样,我们都是平常人,人们不应该去追求童话里的情节,幻想奇迹般地改变自己命运,当一个世界充满奇迹而不是按照上帝制定的游戏规则运行的话,世界将不再可亲和值得信赖。这个故事起码说明一个事实,就是海洋里有自由自在的水鬼存在,他们在蓝色波浪底下观察着我们,现在你到爱尔兰去,没准儿还能够看到老范.斯图而特在追逐海豚呢。我们这个家族有能见到幽灵的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但我相信,我是其中之一,下面就要讲到我自己。讲我的遭遇之前,我给你们看一下我的曾祖父给我留下来的东西。

  南茜走进客厅,等一会她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金币。我们传观这个金币,正如南茜所说,金币的正面是伊萨贝拉女王的头像,另一面是八桅帆船——古老的军舰。我不识西班牙文,也没有研究过钱币史。我握住这枚来自冰冷的北海深处的钱币时心里回荡着南茜故事带给我的激动感觉,这个钱币本身的价值其次,重要的是它曾经属于一个真正的鬼魂,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或者叫做别的什么异次元之类,它沉淀了两个世界的感情呢。

  南茜又开始讲故事,夕阳完全沉没下去,黑夜逐渐来临,两只雪橇犬在花园深处呜咽,正是讲鬼故事的好时间。

  有人说见到幽灵的人是因为脑电波的波长和幽灵的波长相匹配,我一直在怀疑,是不是一个人的脑袋好像电台一样会发射电波,又怎样来量化这些发射出去的脑电波,它们怎样和另一个空间发生关系,这些好像是热衷于灵学的人士编出来的理论。我的感觉是这不能够用脑电波的什么波长来解释,是一种别的特质,如果是电波的原因看到它们的时候信号应该有强有弱,事实上有时候你看到的是非常清楚的影像,像现在我们彼此看到一样。还有它们愿意让你看见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它们,当它们躲开你的时候,你有再合适的脑电波也见不到他们踪影。

  我的第一次通灵经验是在大学里,起因是一位非洲裔的同学邀请我玩碟仙。在这之前我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曾祖父的故事没有影响我的童年和中学时代,没有人会很认真的对待祖父讲的故事,尤其那些发生在遥远的一百多年以前的事。我在大学是学习软件工程的,偏重于软件的构思和软件业的管理。同学不多,坚持到最后没有被淘汰的只有入学时的三分之一人数,其中一个非常活跃的非裔男同学叫做奎恩,他的精力非常充沛,总是搞出一些新奇的把戏。这天晚上,他找来一个碟仙盘,一定要我和另一个女同学琳达陪他玩碟仙。因为年轻,我没有很坚决的拒绝奎恩的邀请,我根本不相信那种东西,我想我一定能看到奎恩出丑。

  碟仙盘是一个肾形的盘子,很像医生用的消毒盘,只是大得多,盘底印着26个字母和0到9的数目字,还有就是yes和no两个单词。一个圆形带孔的滑块,当滑块移动到一定的位置时圆孔中会出现不同的字母。我们三个人,在宿舍里围坐在一起,开始了我们的灵异之旅。

  按照奎恩的指示,我们三个人把一根手指放在活动盘上,他一边读说明书一边指导我们两个人操作,这种过程你们在好莱坞的鬼怪电影里可以看到,比如罗宾.威廉姆斯的“勇敢者的游戏”。

  开始如同我预料的那样,活动盘毫无反应,奎恩反复背诵说明书里规定的词句,活动盘还是像钉在桌上似的纹丝不动。我正准备取笑奎恩的时候,活动盘突然开始在盘子里移动。我想,这是三个人的用力不平衡,使得活动盘动作。然而不能解释的是,活动盘动的越来越快,几乎毫无阻力。这是用任何力学原理都解释不通的,我们三个人没有在一起操练过,即使练习过也不可能达到毫无阻力的熟练程度。

  奎恩建议由我来首先发问,我问了一个奎恩和琳达不知道的问题,我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圆盘突然停下来,圆孔里露出的字母是“H”,这使我大吃一惊,因为我的唯一的哥哥名字叫做“Hubert”——休伯特,接着碟仙盘正确无误的显示出了剩下的其他字母。我又接着问下去,我哥哥的小名叫什么?那是我小时候自己为哥哥起的名字,是从“辛伯达航海记”里面一个巨人的名字,假使我有可能无意把哥哥的休伯特透露给琳达和奎恩知道的话,这个小名是他们无论如何不知道的,因为我自己也多少年不用这个名字称呼我的哥哥了。碟仙的回答使我的心脏紧缩,它显示的结果是“鲁鲁”,那无疑是正确的。

  我的休伯特哥哥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有意问碟仙,哥哥结婚的日期,碟仙的回答出人意料,它回答休伯特在五年以后结婚。我问他们的婚事会有变化么?回答是“yes”,我问是我的哥哥发生变化吗?回答是“no”,为什么?回答“罗莎琳”,那是我未来嫂嫂的名字,什么事?回答“死”。我大叫一声几乎昏过去,奎恩和琳达张大了嘴吃惊地看向我,我们三个人的手指像被胶水粘住一样的离不开活动盘。我开始觉得这个游戏的可怕,当你不问问题的时候,活动盘像疯了一样的在碟子里移动,当你的心里开始默念一个问题的时候,活动盘马上停下来,圆孔里显示出答案的第一个字母。这太可怕了,这是我整个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经验,一种着魔的感觉。我觉得活动盘上面不是三只手指,而是有另外一只我们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活动盘运动。

  特别是我明显的感觉到,不是感觉而是几乎是看到,一个黑影在我们上空,说那是一个人的形状的话,它是水平的漂浮在我们三个人的头顶上,我能“看到”那应该是嘴巴的地方有牙齿的闪光。

  奎恩和琳达没有能够问自己的问题,因为我已经陷入半昏迷,不能回应他们两人的询问。奎恩按照说明送走了碟仙,停止了游戏,这点是男子比我们女士们优越的地方,就是有比较坚强的神经。

  奇怪的是奎恩和琳达尽管为活动盘的动作震惊,却没有看到漂浮在空中的黑影,他们还没有向碟仙提问,没有我感受那么强烈。我开始后悔答应奎恩的要求参加玩碟仙,我感到我失去了心灵的平静。我原本可以不去考虑什么灵异,什么神奇的预言之类的东西,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那个“死”的辞,我甚至怀疑假使罗莎琳真的发生不幸是我这次参加玩碟仙的结果,也就是有了负罪感。这是我最大的损失,失去了平静。

  三天以后,当我从电话里听到母亲沉重的声音时,我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要我赶回家,我不等她说完立刻哭出来,我叫道:“罗莎琳死了!”电话那边是母亲惊愕的沉默,她不知道我怎么能够在她没有讲出口的时候知道这不幸的消息。

  我以后没有再接近过碟仙这种东西,我承认我害怕,我认为那里面有不幸和邪恶,是不应该轻易接近的。不过,不久我有了通灵的第二次经历,完全不同于第一次的另一种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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