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从图画中解放出来的文字
——读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的《给孩子们的故事》
辛泊平
从小到大，从父母那里，从爷爷奶奶那里，我们得到过物质的爱；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得到过另外一种属于心灵的礼物，那就是故事。那些口口相传的民间传说，书本上的童话，电影里的悲欢离合，填充了每个孩子的童年和少年。然后，从那里开始，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是非善恶，因果轮回，都是分明的。它拒绝中间地带。然而，恰恰是这种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让孩子们一点点理解了人生的法则，一点点形成向善而生的世界观。这是一种善意的引导，是先人对后来者的期许，是那些拥有想象力的智者留给孩子的心灵的馈赠。
从记忆出发，在文字中寻找自己，寻找未来，那几乎是所有人的理想。是的，理想。在物欲横流的当下，谈论理想也许有点奢侈。但谁又能否认，它曾在某个时刻点燃过我们幼小的心灵，让那个神秘的世界躁动不安，并进一步激发我们的想象，让我们生出超越年龄的力量。这就是故事的魅力。它属于所有的孩子。或者可以这样说，孩子们天然就属于故事。经过一个个故事，他们可以形成对世界最初的认知，对生命最初的设计。
有了孩子以后，我常常搜肠刮肚，从记忆深处打捞那些已经泛黄的故事，民间的或书本的。每一个夜晚，躺在床上，故事成为我和孩子之间最好的交流和罪稳固的纽带。那些完整或残缺的故事，让我也仿佛再次回到童年，在一种宁静的氛围中，重新确认生命和时间。和孩子一起，我重读了许多故事。当然，我不能按照理性的方式去处理那些情节，我只能尝试用孩子喜欢的话语方式讲述那些纯净而神奇的故事。所以，那些我曾经认为再也不会打开的书籍，常常让我恍然如梦，不知今夕何夕。
在这里，我不想再说安徒生和格林。并非他们不重要，而是他们太重要。重要到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有他们的影子。我想说一说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的《给孩子们的故事》。辛格是大作家，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的作品我读了许多。我喜欢他作品里弥漫的善意和忧伤，那种犹太作家独有的隐忍和宽容。在我的印象里，辛格的风格是忧郁的。我无法想象，这样忧郁深沉的作家能给孩子们写简单的故事。然而，因为辛格的名字，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孩子、也给自己买了回来。
应该说，我非常庆幸我没有犹豫。这是一本充满想象力、充满机趣的故事集。在这本书里，你可以走进一个异常有趣的小镇——海乌姆。统治这个小镇的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傻瓜和笨蛋，所以，才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在《海乌姆城众傻瓜和一条蠢鲤鱼》里，一条鲤鱼因为触犯了镇长，而被镇长委员会判定淹死它。因为，一定要执行他们认为最严厉的刑罚，所以，必须在执行前保证它的健康和安全。于是，他们专门为了这条鲤鱼准备了一个水池，不仅保证它的卫生，还要保证它的饮食。结果，这条“罪孽深重”的鲤鱼享受了最高的待遇。结果，在它被“淹死”前，它长得膘肥体壮。荒唐固然荒唐，可它符合孩子们对愚蠢的认知。
比如，在《阿憨去华沙》里，一个叫阿憨的人，自认为在海乌镇没有他施展才华的地方，于是想去华沙。结果走来走去，最后又转了回来。但他认定他就是到了华沙。即使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他还是认定一定是在华沙也有这样一个女人；即使他因为生计被小镇判定他去自己的家里做工，他还是认定，在华沙也有这样一个家。天方夜谭里的故事，可对于孩子来说，那种让人笑破肚皮的健忘却绝对是一个好故事。
当然，和所有写给孩子的故事一样，劝善还是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在《挪亚为什么选择鸽子》里，辛格给出了答案。因为，在所有的动物里，面临危险的时刻，鸽子最大度也最谦卑。在《山羊兹拉泰》里，一个孩子和一只山羊在风雪之夜迷了路，结果，他们相互温暖，最终走出了困境。在《梅纳谢和拉结》里，两个住在贫民所里的盲童，却因为美丽的故事而看到了五彩缤纷的色彩。在《天作之合》里，两个在别人看来是傻瓜的年轻人，却因为他们的单纯获得了让那些聪明人羡慕的爱情和幸福。在《恐怖客栈》里，三个年轻人，凭借他们的智慧和勇气战胜了女巫，最终让这个客栈成为幸福的旅店。等等等等，这样的故事占了四分之三。这符合对孩子的教育规律，在讽刺愚蠢、残暴、贪婪的时候，更多的还应该是对美好人性的宣扬。只有这样，孩子才能在享受想象和夸张带来的快乐的同时，在内心种下善良的种子。
当然，这本书之所以让我喜欢，不仅仅是它提供了许多开心和美丽的故事，还在于辛格写作的理念。在“作者的话”里，辛格这样说：“虽然我喜欢儿童故事的插画，在许多情况下，它们对故事是非常好的补充。不过我还是认为，语言文字的力量是和我们的小读者谈心与愉悦他们心灵的最好工具”。在这一点上，辛格是有预见性和前瞻性的。看看当下的儿童读物，图画和文字的比例严重失调——几百字配上图画就可以做成一本书。图画是丰富了，可留给孩子们想象的东西却太少了。许多时候，孩子们读书只是在读画。对于还缺乏理性和认知的孩子来说，那些夸张变形的卡通画，肯定比文字更具吸引力。然而，当孩子沉溺于图画而忽略文字的时候，我们希望孩子阅读的初衷还剩多少，这是一个我们必须思考的问题。《给孩子们的故事》没有一副图画，它只有干净的文字。但那些文字可以唤醒孩子的想象，让他们自己在内心深处画下属于他们的形象，这何尝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相信文字的力量，让文字从图画中解放出来，让文字展示它本身的魅力，辛格做到了，真好！
（《给孩子们的故事》【美】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著 任溶溶译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2014年8月版）
2015/3/17夜
标签： 格林童话故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