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游]香港迪士尼 童话归来

大千世界 96 0

“一切从一只老鼠开始。”(It all started with a mouse!)

  华特·迪士尼看着自己的王国不无骄傲的说。

  那是在1927年,一个近乎世界末日的午后,当时的华特·迪士尼刚被迫放弃原来的工作。在从纽约回堪萨斯老家的火车途中,迪斯尼考虑创造一个新的卡通明星来重新开创他的事业。这时候他的脑海中第一次萌发了一只老鼠当主角的灵感。好像只是三个圆圈,叫米奇(Mickey)的老鼠在纸上诞生了,它甚至不像老鼠,小朋友会误以为是一只不太胖的熊。

  1930年代,米老鼠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那时它探险,当船长,做牛仔,历经艰辛地营救它的爱人米妮。到了今天,它的行动变得缓慢而优雅,更多的时候是个乐队的指挥家。米老鼠已彻头彻尾地变成中产阶级代表,谦虚、温和、善良——而且永远都胜利。正如迪士尼童话王国在今天已成长为娱乐业帝国——世界第二大传媒公司,并在全球经营多家迪士尼主题公园,每年收入达250亿美元。

  50年前的7月17日,世界上第一座迪士尼乐园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阿纳海姆市建成并正式开园。50年后的9月12日,几乎同一样式的迪士尼乐园在中国香港开幕,就像1980年代迪士尼动画刚进入中国内地时,那句序幕里大狗高飞(Goofy)讲的著名的话:“演出开始啦。”

  米老鼠今年已经77岁,但这并不是它的风烛残年,而1980年代的中国儿童已成长为消费时代的青年,米老鼠已经是他们童年记忆的一部分。华特·迪士尼这样说他建造的乐园:“我希望它所带给你的将全部是快乐的回忆,无论是什么时候。”50年后,这席话在向中国人兑现,只是这种欢乐并不是免费的。这就是娱乐业。这就是消费时代。

  我们消费了别人的梦想,会不会失去自己的?这真是个问题。当然,全球都要一体化了,儿童向往的可能是一样的欢乐。法国人担心麦当劳、可口可乐、动画片和超级乐园会代替烟雾缭绕的咖啡馆、鸡蛋饼、干邑XO和感伤电影,但是迪士尼乐园在巴黎开幕了,而且越来越成功。迪士尼乐园亚太发展区副 赵永涛(Wing Chao)说:“我们不排除会在中国开放第二个乐园的可能。”

  赵永涛先生是位华人,也是迪士尼幻想工程总体规划、建筑及设计执行副总裁。我问香港迪士尼乐园与其他迪士尼乐园最大的不同时,他说,这片土地里有风水。风水是中国文化中有些隐秘的部分。

  我问,作为一名华人建筑师,你对风水有研究吗?赵先生用拇指拈住中指做了个手势,“一点点。”

  风水学是中国古代与建筑环境规划有关的一门学问,理论建立在中国哲学所谓“气”的概念上。古人认为宇宙由“气”生成,所以风水的全部理论都是围绕着“聚气”这个问题展开。“气”与风、水的关系最大。“无水则风到气散,有水则气止而风无”。也就是说,理想的建筑地应该近水且靠山背风,方能生“气”勃勃。

  香港迪士尼乐园不仅背山面海,“而且是左青龙,右白虎。这可是风水大师说的。” 赵先生不无得意,因为这块建地是他们先选定后才请风水先生来看的。

  香港迪士尼乐园在大屿山竹篙湾,去那里有一段专辟的地铁,车厢也是为迪士尼主题特制的。窗户是三个奇妙的圆,形成米老鼠的轮廓。同车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兴奋了。

  说是地铁,实际行驶在地面上,一面能看见大屿山的海。那不是城市的海,有几点渔船。尽头是薄云天,一切都是明亮的灰色。

  迪士尼站非常气派,像19世纪名画中的巴黎圣拉查尔火车站,穹顶高,满目钢铁的质感。出得站来,就看见了Angela小姐,她负责接待我们。Angela是个精力充沛的美国人,表情和肢体语言丰富,让我一度以为她是在乐园里跳舞的。

  过了大门,抬眼竟是一列蒸汽火车在头上开过。每天,全球各地都有超过10万名游客在几个迪士尼乐园高高兴兴地坐上蒸汽火车,以后,这数字里将增加1万名中国人。他们的每一点满足,都像对其他迪士尼产品的渴慕一样,仿佛是这个世界需要迪士尼的最大证据。当年华特一手画出的感动依旧没有消失。

  穿过火车架桥就是美国小镇大街(Mainstreet)的市政广场,有穿着礼服的管乐队走过来,而邮政马车在他们身后向另一个方向移动。真人大小的米老鼠和米妮在街角向你招手。我挥手回应,人就恍惚起来,仿佛听见华特·迪士尼说:欢迎归来!欢迎回到童年。

  这里是华特·迪士尼的童年,一个典型的美国小镇,正经历煤气灯由电灯取代、马车由汽车取代的年代。长街两边,满是维多利亚风格的商肆,琳琅的橱窗像表情过多的女人。“这都是为了满足内地游客来香港的购物习惯。”和Angela一起的谭小姐说。她的港式国语声调总在我的意料之外。

  店铺里多是迪士尼小动物为标志的纪念品,小玩偶、饰品不用说了,T恤、背包、文具、食品都色彩跳亮,满满当当,无处不“惊艳”,而且是“轰炸”。

  一出街口,又是一个广场,能让炫目的繁华平静一下。

  广场是为了这城堡而建的。

  童话里总是有王子、公主,当然也要有城堡,因为那是他们的住处。这座城堡据说就是睡美人的家,和美国加州迪士尼乐园里的一模一样。而巴黎乐园里的城堡另有形制,那是灰姑娘的家。

  恩斯特·布洛赫说,如果童话中的人不死的话,他们一定到现在还是这么幸福。在英文的语境里,“童话”并不是中文语境所显示的、仅仅是给小孩子看的。“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句开场白不仅仅意味着讲过去的事,而且是谈论更加光明绚烂的“别处”。

  城堡的大门就通向“别处”——幻想世界(Fantasyland)。所有的迪士尼电影人物、动物都会在这里出现。

  在门口就看见了真人饰演的白雪公主,果真是肤若白雪,发赛乌木,但不见七个矮人。问她,她就引我们去城堡侧廊,穿过去有一假山,上面装饰着七个矮人的雕像。这就是她的地盘,游客可以在此和她合影。她几乎举手投足都是迪士尼动画电影里乖巧的样子,脸上总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说话也是柔细的戏剧腔。

  迪士尼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迪士尼公司优于他人之处就是训练其工作人员在这个舞台上进行逼真的表演。他们把所有的员工就统称为“演艺人员”。Angela总是带我穿过员工储衣室以避过大门的票台,我穿过一排排以万计的储衣柜时,惊叹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储衣室了。躲在这谢绝一切游人参观的大房子中,工作人员可以吸烟、进餐、喝水和化妆,像在真实天地中那样聊聊家常,然而他们一旦走出通道,他们就再次来到舞台之上,表演开始了。

  从来到大街的那一时刻起,他们就是角色本身,是侍者,是唐老鸭,是花栗鼠,是有着绝世容颜的艾斯梅拉尔达……

  穿过城堡能闻到海的味道,抬头看天,发现云移动得比陆地上要快,忽然就一片雨打下来,泛起一股尘土的味道。乐园的一切还是新的。

  所有人又退回城堡的走廊里避雨。我和《美女与野兽》里的美女同挤在角落里。她真的很美,可能是戏装朴素的缘故,更显出她面部的精致。我们问她,是从美国加州乐园来的吗?她说不,是从巴黎乐园过来的,她是个法国人。只三分钟,就雨过天晴,美女款款走回她的岗位,而我们的摄影师尾随而去不停的拍摄。

  我问Angela,你了解那个女孩吗?她说当然。我说你给我讲讲吧。

  “她叫贝拉。” Angela用尽量简明的英语说,“她父亲是个疯子!发明了许多古怪的东西,后来给关起来了。”我听得心里一紧,心想这美丽的法国女孩有中国女伶般的身世。“她去找她的父亲,” Angela比划着夸张的手势,“后来见到了一头野兽。”我忽然明白过来,说不对啊,你是在讲她角色里的故事,而我想了解这个法国女孩本人。Angela耸耸肩,说她只知道这些。我有些惆怅,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幻想世界的中心,是旋转小飞象和旋转咖啡杯,常有“动物”们和小朋友们一起排队,而且起飞。但最经典的还是旋转木马。

  木马的殿堂像个巨大的首饰盒子,拱起的半圆顶上彩金镶嵌,顶下是姿态各异的手绘木马,旋转起来,就是一个金碧辉煌、气宇宏大的八音盒。音乐、镜子、溢彩的转动,构成了童年迷幻的梦境。

  世界上不知有多少孩子梦见过。

  我爬上木马,想温习童年记忆里的晕眩,下来的时候却有些失落,为什么没有当年那种陶醉的起伏呢?于是就自嘲,一把年纪了,坐木马只落了个买椟还珠的下场。有时内容没有记忆本身美丽。

  Angela带我到幻想世界的剧场看立体电影《米奇幻想曲》,说这是游客最喜欢的项目之一。我们站在门口排队,在我们前面是一位魁梧的大汉,上身背心,下身是迷彩裤和陆战靴,像个陆战队员。他突然回身向我搭话,“你是北京人吗?”我说不是。他有些失望,说他是北京的,姓陈,现在是迪士尼的舞蹈演员。

  陈先生说话温文尔雅,远不似他的外表。“你的口音真像个北京人。”他说。

  他是从北京移民到香港的,看见迪士尼公开招聘演员,就来报名。由于他有在战士歌舞团留下的舞蹈功底,不吃力地就被录取了。“我们已经训练了两个多月了。”他说,“这园子就是细节好,包括舞蹈编排,有层次。”

  进了剧院,他领我到最佳视听位置坐下。说看了好多次,还是喜欢,以后穿上戏服就看不了了。

  灯光暗下来。

  老实说我真的被震撼了。

  《米奇幻想曲》的真正主角是唐老鸭,它为了追逐它的帽子穿越了人猿泰山、美人鱼、阿拉丁、狮子王等迪士尼动画电影,最后嵌在观众身后的剧院墙上。在观看过程中,立体片的视觉感受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你同时感到音响的环绕,唐老鸭脚步从你的左边移到你的身后,同时感到气息、风、香味,还有甩来的水滴。是所有感官的一场盛宴。

  出来时还回不过神,就看见陈先生又往入口走,说要再看一遍。

  他说得对,这园子就是细节好。比如探险世界(Adventureland)的热带森林里的漂流、明日世界(Tomorrowland)的星际过山车,取胜的就是在感官上全方位烘托出的氛围,身临其境。在探险世界的中心,是一棵“树岛”,人猿泰山的树屋——香港迪士尼幻想工程副总裁莫里栋(Tom Morris)先生说,这是整个乐园中唯一的假树。游人坐木筏上岛,拾阶登上树屋,里面摆设着泰山的日常用品,你忽然就觉得泰山真的存在,今天没有看见他只是他出了趟远门。每个木屋前都摊开一本书,那页讲着泰山成长的某个印记。从“树岛”转下来,故事讲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仿佛就为了讲半个故事,乐园造了这个如奇迹般的巨树,连熟知情节的大人都会若有所失,孩子们更会失了魂,他们一定会让你将故事讲完,逼你带他去看迪士尼动画《人猿泰山》。你陷进了一个连锁的消费链条。

  这就是迪士尼乐园,为了氛围不惜代价。那些狂欢的游行队伍、永远快活的“演艺人员”也是氛围的一部分。在这里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的,你有什么理由不快乐?

  氛围和充满细节的建造一起,营造出一个巨大的“别处”。

  迪士尼乐园就是一个梦境,想把梦做下去就需要一张好床。“在乐园的两家酒店里,有最舒适的床。”乐园酒店的营运总裁卢沛德(Peter J.H. Lowe)跟我说。

  整个大屿山最舒适的床当然在迪士尼乐园酒店7楼的华特套房里。华特是迪士尼的国王,华特套房就是总统套房。

  迪士尼乐园酒店临海而建,从外观看,是个巨大的维多利亚式的“仿”木制尖顶的白色建筑。我问过赵永涛先生,说乐园里这么多维多利亚风格的东西,是否是考虑到香港过去与英国的渊源呢?他说no,no,这只是个巧合。因为华特先生童年时代的美国,正是受维多利亚风格影响的年代。

  进入迪士尼乐园酒店,还是满目的白色,但古典细节里总藏有米老鼠的图形。酒店房间里的床果然舒适,柔软、宽大,所谓标准间也是并排的两张双人床。床罩图案却是大片的牡丹花,在迪士尼,这种东西风格的热闹碰撞并不叫人觉得突兀。望出阳台,是白色木栏切割的海。

  “那和世界各地的迪士尼酒店相比,这里有什么特别呢?”我问卢沛德先生,他沉吟了一会说,“我们的中餐厅是酒店的骄傲。”他说的是晶莲轩。

  晶莲轩的设计出自名师Adam Tihany,伦敦的Mandarin Bar及纽约的Le Cirque都是他的作品。晶莲轩的名字得自于餐厅的一面玻璃外墙,其中嵌入2000余朵水晶莲花。轩内分金、木、水、火、土五个区域,灯饰和地毯都是莲花图形,配着墙面的暗红色,有种檀香梵音、拍手无尘的氛围。西方人演绎的东方格调,总有极至化的倾向。

  想起乐园城堡边的花木兰主题餐厅也是西方人演绎的东方情怀。整个餐厅是紫檀色调子,仔细瞧,才能看出梁柱间的雕龙是动画电影里那只“木梳”龙。地道的港式茶点和粤菜,虽然不似晶莲轩的排场,却一样的“中国味道”。赵永涛先生笑着说:“你老问这里和那里有什么不一样,其实各地的不一样都在食物里,在舌头上。”真是个明白人,阿城说所谓的乡愁、家乡,也在舌头上。

  好莱坞酒店也是临海而居,只是风格像1950年代的展览厅,展示的仿佛是好莱坞电影50年代的风情。好莱坞是梦,迪士尼是梦,他们真不愿让你醒来了。

  从酒店的米奇厨师餐厅里出来,和米奇、米妮、布鲁托挥手告别,回到房间已是夜色阑珊。

  推开窗,有海风拂进。

  我知道我体内有个少年在醒着,让我重新打量这个世界。海那边是最繁华的维多利亚港,现实的世界在夜色里也美得惊人。我这边也是。

  因为童心还在。

  (为《私家地理》杂志而写)

标签: 英文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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