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小翠》嫣然展笑中,隐含着对官场勾心斗角的讥刺和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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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小翠》是一篇讲述狐女报恩故事的短篇小说:一个可怜的女狐,偶然逃入王太常家躲避雷霆之祸,多年后,为报救命之恩,女狐化为贫苦的妇人将女儿小翠送给王家绝痴的儿子作新妇。这个聪明慧黠而又憨直善谑的狐女小翠,忍受了翁姑的多次诟骂厉斥,以癫痴玩笑的方式,挫败了诬告陷害王家的官场宿敌,又用瓮蒸衾蒙之术,使痴呆的丈夫得到了治愈。最后,小翠失手碎瓶,受翁姑交口呵骂,终使她盛气而走,离开了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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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蒲松龄布下的狐仙幻人的神秘外衣,人们不难看到这实际是一个现实中经常发生的故事。官场的勾心斗角、倾轧纷争;家庭的贫富殊异、凶辱诟骂;小儿女的憨态痴情、善良美好,这一切都写得情态逼似,声貌俱见,充满了浓郁真实的生活气息。很显然,在小翠这一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中,作家倾注了自己对善与恶、美与丑的赞美与鞭挞、爱怜与憎恶的现实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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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作为贫贱人家的少女,被母亲逸到王家、自请为妇,其身世经历本来带有浓重的悲剧意味。但是,作家沒有让自己落入人们习见的贫女误嫁的艺术俗套,去用主人公悲惨的遭际换取人们同情的眼泪;也没有以人狐间生离死别情境的渲染,去拨动人们感应的心弦。蒲松龄以巧妙的艺术构思,充分运用狐仙显灵一类故事幻化神秘的特色,在一幕热闹的喜剧中,揭示了小翠这一极富浪漫色彩的性格。

在蒲松龄的笔下,慧黠的狐仙小翠,首先以不同凡俗的“善谑”行为,出现在一个个出人意外的场合中,她可以刺布作圆球:“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让丈夫“奔拾之”甚至把圆球踢到了公公的脸上。她可以把脂粉涂在丈夫脸上“作花面如鬼”;又把丈夫装扮成“霸王”、“沙漠人”,而自已“乃艳服束细腰扮虞美人”、扮王昭君,或婆娑起舞、或琵琶声声,“喧笑一室,日以为常”。

你以为这些都是憨女痴儿无心的嬉戏么?不然!聪慧的小翠在这些日事憨跳的嬉戏中隐藏着她深思熟虑的智谋。正在这些描写之后,作家紧接着让人们看到了最出人意外的闹剧,小翠采用了简直是迹近儿戏的办法,一会儿自巴女扮男装,作冢宰,驰马出访,一会儿又让丈夫穿戴衰衣旒冕,扮皇帝,以致巧妙地把达官贵人捉弄得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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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用这种半开玩笑的笔调,在浪漫的幻想和逗人的喜剧中,刻画了小翠这一狐女的喜人的性格,也为小翠的悲剧命运找出一条抗争的道路。在喜谑的故事背后,作者给小翠这一独特的个性注入了丰富的社会意义,这种憨然戏谑的性格和充满喜剧色彩的故事,隐含着对现实社会勾心斗角的官场的讥刺和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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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是作者赋予小翠性格的另一个重要特征。她第一次出现在读者眼前时,就以“嫣然展笑”显示出她是一个引人喜爱的少女。

这一特征在以后曲折的故事情节中不时有明显的表现:“女笑应之”、“女坦笑不惊”、“女惟憨笑,并不置词”...她这样爱笑,常使人们想起《聊斋志异》中另一个爱笑的少女婴宁,她俩都是蒲松龄笔下塑造的成功的艺术形象。乍一看,小翠与婴宁似乎很相像,她们同是狐女,又同样具有爱笑、不受封建礼教管束、敢作敢为的特殊性格。实际上,两个形象却绝不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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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的少女时代,生活在雅靜的世外桃源里,深受鬼母的宠爱,因此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嫁给一见钟情的王子服后,又受到婆婆和丈夫的“过爱”,始终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她的笑是件随着鲜花和爱情而产生的,是蒲松龄美好理想的寄托。小翠则不然,她出身贫贱,一旦置身富贵的官僚家庭,时时受到王公夫妇的交口唾骂,还要帮助他们应付尔虞我诈的官场,于是,“笑”成了小翠对待严酷而复杂的人生的一种武器。

作者将这些“笑”同小翠的聪慧多谋、容忍恬淡的个性特征结合起来,就更深地显示了这一性格的真实性和生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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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把圆球踢到了公公脸上,婆婆气冲冲地来贵问小翠,她“惟浼首微笑,以手利床”。她又“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婆婆看见后大怒,把小翠叫去大骂一顿,小翠依然是“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一副小儿女的憨态,写得真切动人。处理一切事情,小翠都是我行我素,受到诃责,既不辩解,也不乞求,只以微笑置之,使粗暴的贵族夫人也无可奈何。

这笑自然不是一种单纯的性格,它蕴藏着小翠的智谋和信心。小说中写小翠的戏谑最严重的一次是让公子扮成皇帝,以致引起王侍御“惊颜如土”,感到有灭族之祸。这时王侍御盛怒之下,拿着斧头斫了房门要杀她,小翠依然是“含笑而告”,她毫不畏惧地说:“翁无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合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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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这一番面带微笑、镇定自若而又义正辞严的话,驳得侍御大人哑口无言,事情处理的结果,也如小翠所预料,王侍御在小翠的帮助下终于战胜了政敌。这意外的全胜引起王家的惊奇,公婆怀疑小翠并非人类,夫人就去探问,这时小翠并未居功自恃,而依旧是“但笑不营”。再追向下去,她竟掩口日,“儿玉皇女,母不知耶?”还是用一句既无礼法又十分调皮的玩笑应付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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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对于小翠的笑及其各种表现情态的描写,不仅展现了这一人物外在的性格特征,更重要的是揭示了内心世界的善良美好以及她充满智谋而又有斗争必胜的信念。应当说,这一性格特征的选择和溢满赞誉之情的描绘,多少体现了作者在不平的社会中斗争的美学理想。

作者刻画小翠的性格是多方面的。写了她的憨直和善谑,也写了她的智慧和情深,使这个狐女的性格充满了人情味,因为给公子涂花面作鬼之事,王夫人骂小翠不成,便转怒而杖贵公子,公子的哭号,使小翠“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公子人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小翠可以在自己挨骂时一言不发,但见到公子因自己而遭打时,则顿然色变,为之求情,并多方进行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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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短短的一段描述,把狐女小翠内心的善良和情挚,表现得相当鲜明动人。而小翠的深情,有时又是果断刚毅的,在失手打碎了玉瓶,受到公婆交口呵骂之时,小翠不堪侮辱,愤然出走,她对公子说:“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邀不少存面目?”,“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一-今何可以暂止乎!”峻厉和深情是小翠统一的性格的两个方面,从中体现了作者的爱愉。

所以,在篇末的“异史氏曰”中,蒲松龄直接出来赞扬小翠:“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抨击王氏夫妇“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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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聊斋·小翠》这篇小说中,蒲松龄的爱恨是鲜明的。但是,我们也看到,在对小翠善良而情挚的性格赞扬之中,夹杂有不少作者的报恩思想和封建道德观念。尤其是对小翠出走后的描写,显然是作者为了进一步传达他的这种思想而特意安排的。小翠出走两年之后,曾与公子在王家废园暂时欢会,终因不能产育,为了不谀王家子嗣,善良而情挚的小翠又以幻术使自己速老,再将原来容貌转易给新人,促使公子另娶新妇,自己则从容而去。我们对于这种结局的描写不能不深感遗憾,它多少损害了小翠这一人物的光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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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小翠》 原文: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梁,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

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给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劥病<韧耍┨绻剩灾弁抗幼骰嫒绻怼7蛉*见之怒甚,呼女诟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期,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梁黠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

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异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待。既去,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裤,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榻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挂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奋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羸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女峻辞不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余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

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矣,然较畴昔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公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亦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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