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俑
01
萧诚,李邕,同是唐朝著名书法家。
李邕擅长鉴定。
萧诚小有名气的时候,李邕早已成名。
当时他们都在南中。
一天,萧诚拿着自己的字去找李邕,想让他点评点评。
李邕觉得很一般。
萧诚对此有点不开心。
就找了几张以前临摹王羲之的字,天天把玩,弄得很旧。
看过的人,莫不认为是数百年前的古人作品。
然后萧诚再去找李邕:
“我有右军(王羲之)的真迹,珍藏了好久的,想拿给你看看。”
真的假的?
王羲之的真迹啊!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万一是真的呢。
李邕便叫萧诚拿来瞧瞧。
萧诚却故意拖着不来,一直拖了十多天。
一天,书法圈的几个人到萧诚家做客,谈及此事,李邕执意要看看,说:“你都答应我了却不让我看,这不是在骗人吗?”
萧诚这才令家僮回家去取,家僮却没取来。
萧诚故意吃惊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前几天来了个客人,给他看过,估计遭他偷走了!
李邕信以为真,遗憾地连连叹气。
过了一会儿,萧诚突然拍了一下脑袋,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放在某处了,这就去取,这就去取。
萧诚亲自取来,李邕研究了很久,说,确实是右军真迹,之前从未见过。
当时在座的都围上来观看,也都说是真迹。
几天后,又都到李邕家做客,萧诚才对李邕说:
那天呈给您的,是我以前随便写的字,您怎么就认为是右军的真迹?怎么鉴定的?
李邕吃了一惊:再拿来,我看看。
仔细看过之后,李邕把“王羲之真迹”放在床上,说,仔细一看,才发现并没有那么好。
萧诚自务札翰,李邕恒自书言别书。二人俱在南中。萧有所书将谓称意,以 呈李邕,邕辄不许...数日,候邕宾客云集,因谓李曰:“公常不许诚书,昨所呈数纸幼时书,何呼为真迹鉴将何在?”邕愕然曰:“试更取之。”及见,略开视,置床上曰:“子细看之,亦未能好。”
02
御史大夫邓景山,担任扬州节度使的时候,有个名叫白岑的,善于治疗发背(背部生痈疽),远近闻名。
邓景山作为节度使,希望他能把秘方贡献出来,造福更多人。
怎么可能,隔你你也不愿意。
邓景山那个急呀,可是再急也没办法。
后来,白岑不知干了什么,被人告了,案情还很重,够判死刑了。
邓景山暗喜,明确告诉他,只要他把方子贡献出来,就保他不死。
我去,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白岑怕死,为了保命,不得不叫儿子回家取来方子。
得到方子,邓景山叫人抄写了数十份,张贴在各交通要道。
然后,信守承诺,减了白岑的罪。
御史大夫邓景山为扬州节度。有白岑者,善疗发背,海外有名,而深秘其方,虽权要求者皆不与真本。景山常急之。会岑为人所讼,景山故今深加按效,以出其方。岑惧死,使男归取呈上。景山得方,写数十本,榜诸路衢,乃宽其狱。
03
开元初,潞州人常敬忠十五岁明经科及第,五经背得滚瓜烂熟。
本人这样的人才,不能埋没了啊,得尽快出来做官,为社会做贡献啊,于是他上书自荐。
其中有一句是,一篇千字文,他读一遍就能背诵。
既然这样,那就允许你参加内阁中书的选拔考试吧。
主考官是中书令张说,张说对他说,你说你读一遍能诵千言,那么十遍能诵万言吗?
常敬忠老老实实地说,之前没试过。
那今天就试试吧。
张说拿出一本书,确保他之前没有看过。
然后对常敬忠说,读十遍,然后背诵。
常敬忠接过书,正襟危坐,每读一遍,就在地上作个记号。
读到第七遍的时候,他说,我能背诵了。
张说问他读满十遍了吗,他说,既然我读七遍就能背诵了,何必非要读十遍呢?
然后他开始背诵,一字不差。
见者莫不赞叹,莫不羡慕嫉妒恨。
张说是个爱才之人,当天就报告了最高领导,最高领导命引对,对完后很满意,赐绿衣一套,还赏了不少其他东西。
然后拜为东宫衙佐,值班集贤殿。
还没完,常老师的高光时刻,才刚刚开始。
那以后短短百多天时间,常老师就三度改官,受赏识和优待程度,其他人望尘莫及。
然而悲剧,也开始了。
咱们都是人,凭啥子你比我们混得好?
同类一嫉妒,他中毒而亡。
...而敬忠诵之已毕,不差一字。见者莫不叹羡。即日闻奏,恩命引对,赐绿衣一副,兼赏别物。拜东宫衙佐,乃直集贤,侍讲《毛诗》。百余日中三度改官,特承眷遇。为侪类所嫉,中毒而卒。
04
韦伦,京兆人,唐德宗时拜太常少卿,兼御史大夫。
韦伦是当时难得的外交人才,曾两次奉命出使吐蕃。
第一次出使吐蕃的时候,御史苟曾为判官,与他一同出使。
都上路几天了,有人才想起一件事来,对韦伦说,糟了糟了,吐蕃讳狗,领导您让一位姓苟的当判官,恐怕不合适吧。
我去,咋不早说,韦伦赶紧叫队伍停下,急忙派人向朝廷报告。
确实是个问题哈,可仓促之间,哪里去找合适的人?
皇上灵机一动,人就不换了,把苟改成荀吧。
名册上面加一笔就行了,看都看不出来。
回到朝廷后,苟曾干脆不改回去了,继续姓荀。
兼御史大夫韦伦,奉使吐蕃,以御史苟曾为判官,行有日矣。或谓伦曰:“吐蕃讳狗,大夫将一苟判官,何以求好?”伦遽奏其事,今上令改苟为荀,而其人不易。及使还,曾遂姓荀,不归旧姓。
05
裴子羽为下邳县令,张晴为县丞。
两人脾气都不小,而且都能说会道。
很多时候都尿不到一个壶里,相互之间,不是抬杠,就是拆台。
每当这种时候,下属们都会不满地窃窃私语:咱家领导真有意思,一个说雨,一个偏要说晴,一个说晴,一个偏要说雨,整天这样。做事不行,搞内耗却是把好手。
裴子羽为下邳令,张晴为县丞,二人俱有敢气而善言语。曾论事移时,人吏窃相谓曰:“县官甚不和。长官称雨,赞府即道晴。赞府称晴,长官即道雨。终日如此,岂非不和乎?”
06
山南(今陕、豫、鄂交界)某县。
县令妻子姓伍。
有一天,县令和妻子会见诸位县官的夫人。
县令妻子问县丞夫人姓啥,县丞夫人回答说姓陆。
又问主簿夫人姓啥,回答说姓漆。
听完,县令妻子脸色一变,起身就回内室去了。
这是几个意思?
诸位夫人莫名其妙,想告辞。
县令急忙来到内室,问夫人肿么了。
夫人说,县丞老婆说她姓陆,主簿老婆说她姓漆,这不明显欺负我吗,其余那些官太太不用问了,肯定不是姓八,就是姓九!
原来如此!
县令大笑。
...县令妇问县丞夫人何姓,答曰姓陆。次问主簿夫人何姓,答曰姓漆。县令妇勃然入内...县令闻之遽入,问其妇,妇曰:“赞府妇云姓陆,主簿妇云姓漆,以吾姓伍,故相弄耳。余官妇赖吾不问,必曰姓八、姓九。”...
07
诗人王志安,约唐肃宗至唐代宗年间在世,历官“补阙”。
所谓“补阙”,小谏官,主要职责是“匡补君王的缺失”。
一直到了晚年仍不得志。
年轻时不得志,还能忍忍,不敢放半个屁,更不敢愤世嫉俗。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得志的希望都木有了。
到了老年仍不得志,活得不痛快,骂个痛快也不错。
作诗讽刺当权者:
末劫兰香料下人, 衣冠礼乐与君臣。 如来若向阎浮出, 莫现从来丈六身。
补阙王志安,晚不得志,久游燕赵之间。人畏其口,莫敢引用。志安作诗以刺当涂者:“未劫兰香科下人,衣冠礼乐与君臣。如来若向阎浮出,莫现従来丈六身。”见者弥增怨忌。
08
鱼朝恩,四川泸州人,安史之乱发生后,曾护送唐玄宗出逃,又把唐肃宗李亨侍奉得舒舒服服的,所以极受恩宠,权倾朝野。
有一次,鱼朝恩自称奉皇上指示,召集大臣们来开会。
实际上就是他的一言堂,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敢有异议,即使是瞎说。
大臣们议决政事,哪怕其中有宰相,如果事先不向他请示,他也会大发雷霆:天下大事,难道不由我作主吗?!
可偏偏有个人不但不怕他,还跟他唱对台戏。
这个人,就是礼部郎中相里造。
无论阉货鱼朝恩说什么,相里造都反对,毫无惧色,把鱼朝恩怼得哑口无言。
鱼朝恩黑着脸拂袖而去,来了个惹不起躲得起。
有一种货色,叫你一硬,他就软。
相里造为礼部郎中,时宦官鱼朝恩用事,勋灼内外。朝恩称诏,集百寮,有所评议。恃恩凌轹,傍若无人,宰相元载已下,唯唯而已。造挺然众中,抗言酬对,往复数四,略无降屈之色。朝恩不悦而去,朝廷壮之。
09
有个叫范夜的,口才不错,也有点诗才,可惜命不好,干啥都失意。
他曾经写了这样一首诗:
举意三江竭, 兴心四海枯。 南游李邕死, 北望守珪殂。
李邕和张守珪,一个是当时名臣,一个是当时名将,都是很有分量的人物。
范夜本来想去拜访他们,希望他们帮忙找个好工作,可是又都挂了。
还好范夜有个宗叔叫范纯,是个土豪。
范夜一旦过不下去了,就去找他接济,范纯每次都会打发他一点。
所以他还没饿死。
范纯曾对这个宗侄儿,你有才,可惜困于贫困。
然后叫他写首诗,描写自己的贫困。
范夜拿来纸笔,一挥而就。
长吟太息问皇天, 神道由来也已偏。 一名国士皆贫病, 但是奴兵总有钱。
奴兵,在当时是一句骂人话,而且是一句比较狠的骂人话。
范纯看明白了,但他只是大笑一声,说:叫你自咏,你特么为啥骂我?
算了算了,不跟你龟儿子计较。
范夜有口才,薄命,所向不偶。曾为诗曰:“举意三江竭,兴心四海枯。南游李邕死,北望守珪殂。”夜欲投谒二公,皆会其沦殁,故云然。宗叔范纯,家富于财,夜每有所求,纯常给与之非一。纯曾谓夜曰:“君有才而困于贫,今可试自咏。”夜命纸笔,立操而竞,其诗曰:“长吟太息问皇天,神道由来也已偏。一名国士皆贫病,但是奴兵总有钱。”纯大笑曰:“教君自咏,何骂我乎?”不以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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