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路
我小时候家里穷,这个穷并不是独独我家穷,而是整个村子都差不多穷。那还是九十年代,农村还处在享受中国工业化红利的前夜,从历史的角度说,整个农村自建国以来一直都是中国工业化的牺牲者。
我六岁上学,没有上过幼儿园。我们那时候绝大多数孩子都没有上幼儿园的经历,小学一年级前就是光着屁股跟其他光着屁股的小孩在村子里跑。
我特别爱上学。自从我第一次摸到语文数学课本时就爱不释手。在我整个小学时代,最幸福的记忆之一就是开学第一天,因为会发新书,我又有书读了!
我上小学时用的就是这套语文课本。(图片来自网络)
今天是一个知识过剩的时代。这种过剩有两大因素,一个是中国迅速膨胀的GDP和制造业能力让书变得很廉价,另一个是互联网革命,或者说技术进步,两者叠加在一起,让我总觉得自己是从十九世纪直接跨入二十一世纪的人。
因为没有书读,我就开始背书。我那时候可以把整个语文课本背下来。
我喜欢书里的世界,因为那是除了电视之外我唯一能了解村子和镇子以外世界的窗户。
我在那里知道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世界上的文明古国,人类社会的丰富多彩。
“人生忧患读书始”,书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就像伊甸园的禁果,它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又极大的激发了我这个乡下孩子的欲望。我就像路遥笔下的孙少平,再也没有办法停住背井离乡的脚步。
我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本副科教材叫《社会》,就是政史地人文通识的综合教材。我在那里面读到了很多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的名人故事和地理奇迹,第一次知道了尼罗河,亚马孙河,感叹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长江更长比长江更宽的大河,就像河伯第一次见到了东海,激动万分,就跟一个当时村子里一起玩的小伙伴分享,我说到激动处热泪盈眶,他却对我的重大发现无动于衷,只想跟我一起玩玻璃球。
航拍亚马孙河。我在小学三年级的《社会》上看到的就是这张图片,它是我对伟大地球母亲最早的印象之一,极大地激发了我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图片来自网络)
书总是不够读的。于是我不择手段的收集书。
首先是淘书。淘书不是去市场上淘书,而是去我的远房表哥家。
我的那个表哥初中肄业,据说是因为同桌的女生说他不洗澡不讲卫生,他感到羞耻,一气之下就不读了。当然他也不爱读书。
我有一次在他家的橱柜上发现了一个大宝藏,堆着一大堆废弃的初中教材。我把它弄下来,吹掉上面的积灰,把看不懂的理科书又放回去,我的表伯父看我喜欢,就让就带回家了。
在那里我又获得了比小学教材更全面深入的知识体系。我简直有点废寝忘食了。卧薪尝胆,鸿门宴,高平陵之变,在那里我知道了更多的中国历史的细节。
第二种就是偷书和骗书。首先说骗书。我的那个小伙伴当时有一本很厚的书,那本书是他爷爷的。我就把它骗过来了,具体怎么骗的,我真的忘了。大约人对自己干过的缺德事总是会选择性失忆吧!但我确实是使了心眼把它骗过来的。骗过来后,我就把它束之高阁了。
为啥我这么爱读书的人居然没读呢?
因为那本书叫《三刻拍案惊奇》,是明清的侦探故事,半文半白,用的又是繁体字,我实在读不下去,但我也不舍的扔掉或者还回去,所以就“珍藏”起来了。
然后是偷书。我小学四年级被学校选拔去县城里参加数学奥赛,当时全校派了六名代表,我是其中之一。
那是我人生第二次去县城。第一次我才刚刚记事,是我爷爷去世那一次。我们那会儿根本没有正规训练过,说是去竞赛,其实就是去旅游了。
你不要觉得我用“旅游”这个词夸张。因为如果你五年才去一趟城里,那么这还不算旅游吗?
拿到试题,我一下就懵了,半个小时做了三道填空题,第四题怎么都做不出来,后面的大题更是云里雾里。这tm城里的孩子都是做这个长大的?
我做不下题,却发现意外的收获。我伸手往桌洞里一摸,居然摸到了一本书。考完试,我把那本被城里孩子遗忘在教室里的书掏出来,那是一本童话寓言故事集。
我小时候从来没读过童话书。因为根本就没有。于是我顺手牵羊,据为己有。
我如获至宝,又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以大快朵颐了。我在里面读到的印象最深的故事是一个爱情故事。
男主是一个蓝眼睛王子,他要去远方给父王寻找治眼睛的神奇药水,结果路过女王的国度,被女王俘虏了。女王不但没杀他,还像西游记里面的女儿国国王一样以身相许,后来两人就好上了,造了娃之后两个国家就变成了一个国家了。
这个故事我非常喜欢。我整天幻想自己也有这么神奇美好的经历。这也是我人生悲剧的开始,被这种文学作品培养了自恋多情爱空想的小知识分子病。
不过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这个故事很粗糙,另外带着明显的文化殖民色彩。这首先就体现在蓝眼睛王子这个人设上,王子为什么不能是黑眼睛的呢?如果是一个女孩读这样的故事,她自然而然就会觉得蓝眼睛的男生比黑眼睛的有魅力,这就是文化殖民。书里面很多故事都有这种倾向,当然这也是当时国人向往西方文明的一种体现,也不能完全做政治解读。
我也花钱买过书。我们当时的镇子上没有书店,只有一个老师开的文具店里会有一些教材辅导书,中华字典之类的。但有一次我居然发现了一本课外书,叫《三十六计》,蓝色小本的。
当时有个跟我一起玩但又比我大比我高的同学老是欺负我,我就想报复他一下。那个年龄的我还很天真,看了电视里的武侠剧,就真的以为只要有了武林秘籍,屌丝就能逆袭,我也能打败泰森。
于是我去店里问了价钱,攒了好久,终于买了下来,嗨,花了我足足五个大洋!
才五块钱,这么便宜,你一定这么说。可是那时候的五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买一杆铅笔才一毛钱哪。
可是这三十六计并没有让我逆袭,打败敌人,反而被我的敌人发现我的战略意图后,把我狠狠的嘲笑一番。
他就跟同村的另外一个同学说,我为了打败他专门买了一本武林秘籍对付他。这个事就被那同学知道了,他想看书,又没有书看,就想跟我借书。
我不舍的给他看,怕他给我弄丢了。根据我的经验,这书一旦借出去难免会传来传去,最后就不知所终了。
这本书带给我极大的乐趣。它是一本兵法书,三十六条计谋,每一条附着两个中国历史故事。我每天沉浸在这些历史故事里,就像在齐闻韶的孔丘一样三月不知肉味,竟然忘了报仇。
斥资五元收购。我当时以为这就是《九阴真经》,看了之后才知道其实它就是《中国古代历史故事简编》。(图片来自网络)
当然我还捡到过书。我曾经捡到过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那时候我还读不懂现代诗,只喜欢古代格律诗,所以伟大的印度诗人泰戈尔也被我束之高阁。
此外我还经常找邻居大哥借《故事会》看。说是大哥,其实他比我爸小不了几岁,他的女儿只比我小一岁。论辈分我要叫他哥。
他是一个电工,大约初中或者小学毕业。他总是能从同事那里搞到《故事会》。这是一本为农村文化水平低的读者量身打造的休闲故事杂志。
那里有很多介绍外面世界的故事,打工奇遇,城乡差异制造的喜剧等等。现在想来不过是站在乡下人的视角去看外面的世界,给那个年代没有出过门的农村人订做一扇窗子。
我也读的津津有味,因为我也是没有出过门的乡下人。
农村第一休闲读物《故事会》。(图片来自网络)
我是那么的爱书,为了得到书,我不惜偷书骗书淘书重金购买书,可是却抵不过学校的“捐书”搜刮。
大约是小学四五年级的一天,上级要来学校里检查,学校里就鼓动每人捐书十册给图书室充门面。
那个图书室我们从来没见过,大约它从来也没有开过门。
说等上级检查完了会还回来。
我虽然心里很不舍得,但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周一升国旗唱国歌时常常热泪盈眶的好少年。
我把一些副科教材的书,包括那本让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比长江更长更宽的大河的书都上交了。
后来我就天天盼着学校把我的书还给我。
可是我的那些宝贝儿书就像石头沉入了大海,跟我永别了。
这件事深深的损害了我对官方的信任。等上级领导走了,这些学校领导可能根本就把这个事给忘了。
那我为什么不去要回那些书呢?
我是想过要回那些书,可是我当时只是一个十岁的乡下小孩,一向是听话的好孩子,整个大环境和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也让我没有培养出主动去要回来的勇气。我只好一直等,等啊等,等着学校领导想起来他们的面子工程已经验收通过了,借学生的书该还了。
我现在想起这个事,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学校要我们捐书是为什么?
上级来检查图书室,一定是上级拨款了,来看看买的书。如果学校领导把拨得款真用来买书了,为什么还要用我们的书来填图书室?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把拨款的一部分挪用或贪污了。可是那些县市里面来的上级领导眼瞎吗?学生捐的都是课本,他们只要稍微翻一下就会发现不对劲。
我失去了这些书就像鲁迅失去了百草园。
就这样带着被捐书的后悔进入了初中。
整个初中关于书的最重要的一个记忆就是《智慧背囊》。这是一本当时在中学生里现象级的故事集。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小故事。现在想来它可能是心灵鸡汤的祖师爷。
不知道班里的谁上了一趟城里,就弄了一本《智慧背囊》回来,结果就在班里传开了。人人争着看。
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知识的载体也是分等级的,当城里孩子在读精装版的四大名著原装的世界名著时,我们这些乡下小孩正在眼巴巴的争抢一碗心灵鸡汤一盒文化快餐。《智慧背囊》就是这样在小县城和小镇子里火起来的。
初中时代的神书《智慧背囊》,为县城和农村初中生量身打造。(图片来自网络)
终于上了高中,去城里不再是旅游了。我刚到城里,惊讶的发现学校的附近这么多书店。
当时最常见的就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几乎所有的书店书摊都有这两本书。
我本来想买《平凡的世界》,后来一想,这么厚的书,一百万字,我得读多久?高中的时间那么珍贵,这要是读下去,高考得少考好几分吧?
嗨,还是等高考结束再买吧!
不过我最终还是把《人性的弱点》买下来了。因为这本书读起来不费力,不会耽误高考,而且这本书牛逼呀!它是成功学的祖师爷写的,那时我以为读透了它就能成为比尔盖茨沃伦巴菲特。
客观的来说,卡耐基这本书虽然不能培养比尔盖茨沃伦巴菲特,还是值得一读的。
至今畅销于小县城的各种书店。(图片来自网络)
不过成功学真是害人不浅,特别是在我那个年纪。后来我在书摊上读到一个叫陈安之的在世成功学家写的书,他有点像疯狂英语的李阳,里面说只要每天大喊一百句我一定要成功,坚持三年就一定能成功。我看的热血沸腾,掏出钞票当时就买下。
这真是一个大忽悠!
就是这个大忽悠,就是这本傻逼书。(图片来自网络)
我还在书店里看到一本教男生泡妞的书,大约是初级版的PUA教材。那时我并不打算谈恋爱,但我认为上了大学之后能用着,于是买了回来储备着。没事的时候就偷偷的看,结果被室友发现了,他把我狠狠的耻笑了一顿。我自己也感到无地自容。
那时候农村的社会风气还特别保守,性还是一种禁忌。所以我才觉得特别害臊,我的室友才会耻笑我。要是放在今天,网上那么多了解异性知识的免费渠道,谁会花钱买这种书。
现在想想那本书真是骗钱的。兄弟,泡妞这么高深的学问是靠一本书就能学会的?
现在泡妞成了一门学问,像成功学一样,叫pua,按理说pua的受害者是女的,不过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现在的女生都很聪明,高和帅是装不出来的,富虽然能装,约两次炮还可以,要是真谈恋爱还是要露馅,天天租豪车高消费营造富二代的人设成本太高。从我被成功学忽悠的亲身经历来看,这pua的受害者还是男的,就是智商停留在我高中阶段的男的。要是学了pua就能泡上白富美,那么我的《三十六计》就该能打败泰森,传说半部《论语》就能治天下,我《论语》都快会背了,不说入主中南海,最起码能当个北京市市长吧?
可是我这个无知的乡下少年就这样懵懂的被割了韭菜。
也是后来我才明白,这些都是为县城的少年量身定做的。当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我以为很多事情的发生是偶然的,当我考了四次北大没考上的时候,才明白绝大多数事情的发生都是重复的,必然的,成套路的。整个世界古往今来就没变过,就像薛之谦《初学者》里唱的那样:
围观的 自愿的 做崇拜者
贪婪的 欺骗着 初学者
劝说者 自私的 做挑拨者
脆弱的 羡慕者 被安抚着
我在高中买的那些傻逼书都是资本设计好的,都是学费,都是韭菜,一茬一茬的。我不了解现在的行情,但我相信现在的中学生还在重走我走过的路。
我那时最常读的书是《青年文摘》。这也是给中学生量身定做的一本杂志。我那时最喜欢的是里面的爱情故事专栏,它们的主题大约都是暗恋,主角都是中学生或大学生,男的是高穷帅,女的是白富美。我记得有几个非常有名的专栏作家专门写这种文章,其中有两个我至今记忆犹新,一个叫雪小禅,一个叫风为裳。
高中时代的饭后水果。(图片来自网络)
她们笔下的故事都有套路。一个又高又帅又穷的学霸爱上了一个白富美,那个白富美也爱他。她们相爱,互相暗恋,最后经历了种种误会,终于在一起了。
噗,什么狗屁故事?
这样的故事我居然百看不厌。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被毒害,就像堂吉诃德被骑士梦毒害,就像范进被科举梦毒害。
我是在考北大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明白这些的,那个时候我开始读马恩列斯毛选,伟大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原著就是我的戒毒所。我在那里逐步戒掉了我身上的小知识分子毒瘾。
后来我打算写小说,就去网上看行情,发现网上最受欢迎的小说仍然是那些毒贩子炮制的各色毒品。什么霸道总裁爱上玛丽苏,什么修仙成佛玄幻穿越,上了这些文学网站就像进了罂粟园。
于是我决定写一个戒毒小说,开一个戒毒所,培养当代马克思主义新青年,于是有了这个公号,刘大庄是一个戒毒所,我要做戒毒所所长。
当然《青年文摘》是有功的。毕竟人的基因里有嗑药的本能,酒和烟还有咖啡因总是需要的。在紧张的题海战役里,偷来片刻读一个高穷帅和白富美的爱情故事,释放一下青春的荷尔蒙,应该也算劳逸结合了。
终于上了大学。我刚刚走出粗糙松散的乡下篱笆,又陷入小知识分子精致坚固的围城。
我去了北京体育大学读了录取分数最高的专业——体育新闻。可是我这个乡下人进城后的困惑,体育新闻解决不了。
我当时面临了严重的身份危机。
我是一个乡下人,进城之后觉得自己又土又俗。
我决定在大学里变成一个有思想有文化的高雅之士。
我那时候主要看两种书,一种是哲学类的,我听说这个能解决人生终极困惑,培养小知识分子所标榜的“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另一种是文学艺术类的,据说这些书能让我变成一名高雅的青年,摆脱又土又俗的乡下人气质,理论依据叫“腹有诗书气自华”。
为了速成,我整天在图书馆看西方美术史,西方音乐史之类的教材。然后上网查那些名画名画家名曲名作曲家的百度百科,看世界名画,听世界名曲。那时候网络上所有的资源几乎都是免费的,现在好多都变成了VIP付费资源。
这里我要真诚的感谢李彦宏和他创立的百度。我免费使用了它那么多年,李彦宏却没挣到我一分钱。
后来觉得自己光在网上听古典音乐不过瘾,而且没去过现场,将来跟别人说也不自信,不算真的高雅青年,那种感觉就像拍了张我和法拉利的合照发到朋友圈,总害怕别人留言说租一天多少钱,为了让别人相信这台法拉利不是租的,是买的,我开始去北大听音乐会。
我有一段时间不听流行音乐,因为我读的那些学院派的书非常看不起流行音乐,他们甚至看不起贝多芬莫扎特,在他们眼里巴赫才是真的高雅,真的古典,贝多芬莫扎特就太俗了。
于是我也看不起流行音乐了,我要营造高雅古典有品位的自我人设。当然那些流行歌手的演唱会门票比古典音乐的门票贵多了,我也听不起。
当然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所谓伟大神圣高雅的古典音乐就是当时的流行音乐。巴赫就是三百年前的周杰伦。音乐本身没有高低贵贱,不过是能不能打动你,多深多久的打动你。而这些把巴赫捧成神的不过是一群靠他吃饭的神父阿訇们。为了收割中国人,他们与时俱进,捧出郎朗李云迪。音乐是美的,而这些把音乐宗教化,划分等级的人是丑的。
想当年被小知识分子审美洗脑后自以为高雅的我,就是这幅德行。
我曾经很喜欢刀郎,因为他在农村很受欢迎。我读初中时,邻家大哥就爱用音箱放他的歌,特别是《冲动的惩罚》。但后来上了大学中了小知识分子的毒,为自己农村人的审美自卑,也开始嫌弃他的歌俗。后来我戒毒成功,还是很喜欢他粗野质朴的歌声。他的歌唱下层人的真情实感,他就是当代的柳永。(图片来自网络)
北大有个百年讲堂,其实就是一个剧院,里面经常有各种各样的音乐会,昆曲、交响曲、芭蕾舞、话剧都有,票价低廉,几十块钱就能搞到一张票。
在那里我流下了很多泪水,为人类创造的视听艺术,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少年,走进剧院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走进教堂一样。
在眼泪中我感觉自己无比高贵圣洁,我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抽大麻,不,应该是海洛因的快感。这就是宗教统治下层人的秘密,如果智人的染色体里没有嗑药基因,统治阶级维系统治的成本将大大增加。
在被人类情感花园的姹紫嫣红迷的泪眼婆娑的同时,我这个困惑的乡下少年像哥伦布一样开始在人类思想的海洋里探索新的大陆。
我很快迷上了德国的哲学家。这一方面出于当时崇洋的风气,这种风气在当时的人文社科的大学老师里蔚然成风。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特朗普还没上台,奥巴马还没跑到澳大利亚公然宣称中国人不配过上跟他们平等的生活。那个时候西方民主的灯塔还在熠熠生辉,公知们还在大张旗鼓的鼓吹。青年又天生对社会不满,我也一样,脑壳里一下子装满了西方自由香甜的空气。
我不知道在哪位公知大V的书里读到了一句名言:“有两样东西深深震撼着我的灵魂,一样是头顶的星空,另一样是内心永恒的道德法则。”
读完之后,我激动不已,仿佛一下子发现了整个人生的终极意义——道德和星空。
说这话的人叫康德。据说他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县城,没有泡过妞,过着颜回一样安贫乐道的生活。
我那时候还没有确立唯物主义人生观,以为人类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这几个大师创造的,书上说这位大师是整个西方现代精神和游戏规则的开创者,“天不生康德,现代如黑夜”,没了康德大师,西方人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他的人生就是一张白纸,不过是一个活在自我世界里享受颅内高潮的精致奴隶,一个统治阶级推出来的2.0版耶稣,拜这样的人为师,能学到啥真正有意义的人生经验?
老处男康德大师的代表作,被小知识分子神化的一本书。统治阶级就是用这种书作为耍猴的道具,看小知识分子们绞尽脑汁,跪断双腿,读瞎双眼,流干眼泪。(图片来自网络)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很多大师不过是统治阶级捧出来的玩偶。那些西方统治阶级最坏,他们自己占据食物链的顶端吃喝玩乐享受黄金屋颜如玉,然后把这样一个跪在象牙塔里嗑药的老处男推成圣人大师,鼓励小知识分子和劳动人民顶礼膜拜。
还有一个叫尼采的。这个体弱多病失败偏执的大学老师整天喊着要做超人,结果却得了精神病,并且死于梅毒。
可是他却被捧成现代哲学之父。被洗脑的我忙着给他磕头捧茶。
哲学tm就是扯淡,可是那时候我却以为找到人生意义是要靠苦思冥想的。
我还不知道人生意义是干出来的,我整天想着哲学的终极问题“我从哪里来”,却忘了一个基本事实——整个人类社会包括人类自身还有我自己都是干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你要真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要去搞哲学。你要研究变成你的那颗受精卵,研究生产这颗受精卵的母体,一直追溯到智人的进化,哺乳动物的诞生,恒温动物的产生,生命的起源,宇宙的形成。
你有明亮的眼睛和矫健的双腿,你不用它行走在广阔天地享受真实多彩的世界,却闭上眼睛跪在神像下面抹眼泪;你有聪明的大脑,你不用它探索发现看得见摸得着的大千世界,却要对你看不见摸不着传说中的上帝真主顶礼膜拜。
你的眼睛是用来看的,你的脑子是用来想的,你的双腿是用来走的,你不用它,它就会生锈,会退化。
当你跪下来抹眼泪的时候,你对得起那颗为了来人世走一遭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精子吗?你对得起那颗精子的母体为了获得那颗卵子那么多年的奋斗和表演吗?你对得起那颗卵子的母体为了让你这颗受精卵来世上走一遭所承担的风险和牺牲的自由吗?你对得起祖辈辈为了生存繁衍流下的血汗吗?
我买了康德的《三大批判》,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可是我也没有读进去。
幸亏我没有读进去,否则这么艰涩枯燥的哲学书得让我掉多少根头发,得让我的眼睛遭多少罪啊!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文社科书都是毒品。
我至今庆幸在二十岁的时候偶然读到了《爱因斯坦箴言》。这是一本爱因斯坦对宇宙人生的思考随笔集。他和马恩列斯毛一样都是戒毒的良药。
爱因斯坦:“人生的真正价值在于自我解放的程度”。(图片来自网络)
我当时印象最深的一句是爱因斯坦直接定义人生意义的一句话:
人生的真正价值在于自我解放的程度。
后来虽然我在罂粟园里醉生梦死,可是它为我种下了戒毒的疫苗。
爱因斯坦的话给了我方向——自我解放,从象牙塔和罂粟园的锁链中解放出来。
里面还有一句话振聋发聩:“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脑子想,这样的人为何如此之少?”
这是一个毕生都在做自己做主人的智人观察他的智人同类之后发出的困惑。他发现他这个物种的绝大部分同类都不会使用自己的眼睛和脑子。
整个大学的前两年,虽然我“广泛涉猎”,但真正认真读下去的书并不多。
那时候我还刚从没有书读的饥荒年代走进果实充足产能过剩的现代社会,就像一头冬眠醒来的狗熊一下闯入了秋天的庄稼地,被地里的各种谷物果实弄得眼花缭乱,一会儿去刨地瓜,一会儿又去掰玉米,对各种食物都是浅尝辄止。
我那十八九岁日益膨胀的身体还坐不住图书馆冰冷的板凳。
我也不愿意承认让自己认真读书的稳定动力不是对于所谓的真善美的渴望,不是对于知识本身的不懈追求,不是对于人类苦难永恒的悲悯,而是为了黄金屋和颜如玉这些我当时认为极其庸俗其实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标签: 爱因斯坦小时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