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贾老四的事，大概要从高中说起了。
高中以前，念书都是在村里，村里的老师很正常，评定学生好坏的方式也很容易让人摸透，成绩好，不惹事，基本上所有老师都喜欢这样的学生，要是再带点小腼腆，那老师肯定是爱不释手，而贾老四完美的符合这所有的条件。然而这不意味着他本质上就是这样的好学生。
贾老四生在1992年的汕头，排行老四，前面有三个姐姐，后有一个弟弟，按理说，九零后的日子过得都不会太惨，偏偏贾老四的童年有点心酸。20年后的今天，贾老四回想起来心里仍有释不了的怀。一路走来的磕磕碰碰，似乎都跟小时候的遭遇有关，说不出该怪谁，怪自己自己也承认，但要全怪自己自己也否认，母亲他肯定是不会怪的，至于父亲，他出来工作后也不怪了，最后好像只能怪这个捉摸不定的人生了。
贾老四原来是要叫贾翰的，老四只是他小名，00年的时候，不知是谁放出口风，没有户口上不了学，一下子就把他终日操劳的母亲吓到了，在向亲朋好友东接西凑了4000块钱之后，母亲急急忙忙跑到村委会办理超生入户，找到的那个人是他父亲的朋友，以前的找人办事都是要给点好处费的，他母亲也不是不知道，偏偏人穷志气短，想着装傻人家不提我不说，脸皮厚个几分钟就过去了。结果好了，全程黑脸办完，名字填了过后再说搞错，以为就叫老四，要改的话得交50块钱，母亲本来就是个怕事省钱的主，想想算了，反正户口已经有了，叫什么都无所谓。于是贾老四一家的户口本上就成了贾玉林、纪碧心、贾薇、贾璇、贾丹、贾老四、贾坤。
贾老四小的时候，一家七口都是住在一间长10米宽5米的的小瓦房里，加上中间隔开的一堵墙，一共是五面墙，隔开的一半一边摆个灶，一边砌个厕所和猪圈，饭桌就放旁边；另一半里面摆几张桌子椅子和电视机，再放一张床，即是客厅也是卧室，平时是他和弟弟母亲睡一块，父亲来了他们两兄弟就上楼和小姐姐挤在一张床上，所谓的楼也不过是几根圆木和木板搭起来的，长大过后腰都站不直，每天人跟猪同时吃饭。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他上了五年级之后，家里不养猪了。
童年的记忆，贾老四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但是有很多的场面，却像什么一样烙在他心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老四一家除了弟弟之外，基本也是如此。人的记忆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说一个人记得住他两岁发生的事，那肯定是很不可思议的，偏偏老四不知从哪来的印象，在他还不能走路开口讲话的时候，有一个下雨天，他听到了父亲的谩骂，原因是因为年幼的他又拉稀把床铺给弄脏了。大概是从这个年纪开始，他变得特敏感，之后察言观色的日子里，练就了仅凭第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直觉。
每天的生活很简单，大概7岁开始，天一亮就起来边洗番薯边骂，母亲就拿个凳子在门口静静的做着手工补贴家用，贾老四骂的不是他母亲，似乎也没骂，谈不上抱怨，毕竟番薯还是他乐意洗的，母亲年轻的时候皮肤不好，寒冬腊月一接触冷水就起荨麻疹，他虽然小却很懂事，喋喋不休的谩骂内容是什么他也忘了，母亲在一旁听着也不说话，大概是对命运不公的牢骚。洗的番薯是品种不好专门种给猪吃的，烂的削掉，然后煮熟喂猪，左邻右舍的剩饭剩菜基本都是拿过来喂猪，烙在贾老四心里的其中两件事就是跟剩饭剩菜有关。有一次，邻居的小孩端着一个锅过来说倒给猪吃，母亲看了一眼笑着说放在一边，一会把锅送过去，之后把它热了一下盛给贾老四两兄弟吃，锅里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就几片吃剩的猪肺和菜叶子飘在上面，就这别人不吃的到了他这个九零后居然还是开荤了，贾老四当时没有难受只是奇怪，稍大之后想起来都是梗。另外一次是有次他父亲回家了，母亲用手捏着泔水桶里的渣渣，原本只是想把鱼骨头挑出来，结果却不想从里面捡出了很多没吃的排骨，母亲当时也不知怎么了，把排骨捡出来放在一瓢水里泡着，等父亲出来的时候开心的说这些排骨洗洗放点酱油煮了能下饭。贾老四刚好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是父亲一脸嫌弃加强忍的愤怒压低嗓门却还是以喷出的语气说：“你是不是神经病脑子坏了！！！”母亲旋即将排骨倒回去不出声。贾老四当时仍是没感觉，只是后来才明白，常年不见面的母亲难以抑制住见到父亲的兴奋，做什么都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出她的精明能干会过日子，却没有想到她这样是对父亲作为男人的一次极大侮辱。
父亲是建筑工人，常年在外，贾老四上四年级的时候跟着父亲去过一次深圳，原本是想让他去看下工人的辛劳，回来后好好念书，却不想起了反作用。去到那工人的辛劳没看到，花钱任性随意吃喝嫖赌倒是让他羡慕到了。以至于后来贾老四高考义不容辞的选了个土木工程，毕业的时候找到高薪的好工作最终却辞掉去了工地。
贾老四的父亲贾玉林能把五个孩子养大不走歪路，不得不说是他娶了个好老婆。年轻的时候，贾玉林是村里第一批外出打工的小伙子，回村后，时髦的穿着打扮加上天生的帅哥脸，不仅在村里是公认的第一帅，远近其他村的也都知道，上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那时候，他母亲长相很一般，甚至被他奶奶嫌弃长得很难看，原本贾玉林有更多的选择，最终却选了纪碧心。贾老四一直觉得他爹是看上的是他外公在镇上是教学的知识分子，老舅们都是建筑业的包工头。不得不提，贾玉林娶了纪碧心后，在他外公的介绍下，一直做着管理班组的活，活轻钱多，外公一直以为母亲过得是衣食无忧的日子。但实际上是，贾玉林赚的钱都被他自己用完了，很少寄钱回家，纪碧心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打电话要钱，这么多年来她都不忍心说他，任由着他在外面挥金如土，自己在家带着孩子顿顿白粥加五毛钱的黄豆子花生米。这么多年下来，她比他要苍老得多，尽管她比他小四岁，她像是个母亲，带着五个加一个长不大的丈夫六个孩子艰难生活，生活的心酸纪碧心从没对谁说过，她从一个也算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熬成了黄脸婆。多年后，贾老四问他母亲当年怎么坚持跟贾玉林过下来的，母亲笑笑，
“你爹长得帅，会哄人……”
贾老四忍不住心里一笑：“敢情这泡妞还是遗传的？”
不得不说，除去品质内在什么的，就外表而言，贾老四继承了父亲母亲的全部优点，父亲一直都是娃娃脸，浓眉大耳，四十岁后几乎没再变过，就是头发少，白得快，母亲却是眉毛淡，头发浓密黑，遗传到贾老四这的时候，贾老四成了有着浓眉大耳浓密黑发的帅哥，长到二十岁的时候他也几乎不再变化。村里的人看到他就说看到他爹年轻时的样子。正是凭着这人畜无害的一张脸和这个粗犷的名字跟本人形成的巨大反差，贾老四从小到大，追女孩子没有不成功的。
贾家祖上也是不太顺畅，贾玉林有五兄弟，排在玉字辈。老大贾玉泉，老二贾玉清，老三不知叫贾玉什么，老四贾玉文，贾老五贾玉林。贾老四没见过他三伯，唯一的印象可能就是经常大伯二伯四伯的叫，却从来没有发现中间有个三伯不见了。了解到他三伯的时候，还是在他念高中之后的事了。
每个午夜的高中都藏着一个鬼故事，贾老四的也不例外。初入高中的时候，大概是为了缓解互不相识的尴尬，睡前总要聊点什么，除去老生常谈的女生，班里关系外，就是灵异事件了。贾老四当时考上的是市一中，学校里流传最多的无非就是学校以前是乱葬岗或者闹鬼地，建校的原因是人气旺压制阴气，虽然更多的可能就是建成住宅都没人愿意买。市一中后面是东山，不是苏东坡的那座东山，就是东边的一连小山脉，也是市里的一大景点。贾老四刚入校的时候就觉得不安，因为宿舍后面的窗可以看到山上的坟。贾老四虽说成绩好，但他从小就特怕这些东西，他觉得科学能解释的都是已经存在的原理，却没有说明原理的由来，就好像万有引力只是解释了物体为什么会掉到地面，却没有说清为什么有引力，哪怕是爱因斯坦说引力是由于质量引起时空扭曲，却从未说明为什么会有质量，质量为什么会引起时空扭曲。所以贾老四从小就相信世间真有神，牛顿说的第一推动力，至于神之上是什么，他不知道，存在即合理对他而言，更多的是我们都是被创造的，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写好编码的一道程序。多少个夜里，贾老四都在梦中惊醒，为自己的这种想法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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