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上1994年5月18日我寄给郁大哥那封长信里讲的我之故事《疼痛的生命》，此文曾发表于2000年第一期的纯文学期刊《红岩》
我的故事：疼痛的生命
之 自 学
兰泊宁（兰夜竹）
一、天 道 酬 勤
我周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父母抱我四处求医。“努力练习用拐，走好了或许能独立行走。”这是历时三年多的不间断的治疗全部结束后医生下的断言。可是生性好静又倔强的我总不大肯锻炼，整天在父母的严格监督下才能完成任务似的走几趟。我当时只是对学习兴趣浓厚，一本看图识字就能让我一连几小时地写啊念的，用不了几天就滚瓜烂熟了。
后来爸爸看我进度太快，四五岁时候，便教我查字典，爸爸告诉我，辞典是不会说话的老师。我记住爸爸的话，整天找出爸爸那些厚厚的书认字，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自己看懂书中的故事了。
妈就根据我爱学习渴望上学的心理特点给我做工作：“等你用拐走路，走硬实了我就去给你报名，你背着书包和小朋友们一块儿去上学，多好！”从此就再也不用看也不用说，我每天都会自觉地锻炼用拐走路。白天父母都上班去了，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在院子里锻炼，跌倒了就再爬起来，身上常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父母一看见了就非常难过，我却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力量，我可以用汗水来改变这人生的不幸。我锻炼的效果还是不错的，我能拄拐走十多米远了，这对一般人来说简直太寻常了，可对于我来说，却是自从得病后第一次重新自己走路的。
八岁那年，爸爸送我去学校报名。记得那天阳光灿烂，有许多的同龄小孩子在同我一样报名，我已经在崭新的本子上写好了姓名和年级，激动地在心里盘算着：等分了班以后再写上班号。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班号会永远地空着，因为没有老师肯收我入班，拒绝的理由很多，比如说：赶上个雨雪天儿，她自己回不了家，你们接也得等下了班以后吧，那我们还下不下班？
看着别的孩子都被收入班，上课铃一响，除了我，所有的孩子都欢叫着奔向教室，而我却被拒之门外，虽然我没有哭闹，甚至没有说什么，但心里难过极了失望极了，怎么老天就这么不公平，我那么样地渴望上学！回家的路上我一声不吭，暗下决心一定不能比在校生差！在我的头顶有同样的蓝天和阳光，我不能就这样认命。我上学的权利被剥夺了，可我学习知识的权利不能被剥夺，我那么多的美好的憧憬、美丽的愿望也不能就这样被扼杀了！父母也鼓励我说，咱在家学也一样！我父母从不因为我的病而过分宠爱我，他们总是不断地告诉我将来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这就必须得有文化才办得到。这时的我已经意识到知识是我获得尊严和自立的唯一出路。同时我也对学习知识实在太喜欢了，我在书中知道了那么多天体宇宙、人类历史和自然科学的知识，这些浩瀚的知识，让我每一天都非常充实快乐。我感觉生活实在是丰富多彩，我这一点挫折简直是微不足道，我需要的是学习，它给我认识世界的智慧，给我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从那儿以后，甚至过年的时候我都在学习，父母休息难得有时间要带我出去玩，我也不大肯去。对于学习知识我简直有一种类似痴狂的渴求。
但没有老师教甚至没有课本却要同在校生一样学习知识，要真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幸而我的悟性极强，这样苛刻的条件也没有造成太大的障碍，并且我还能学得游刃有余。
学新课程，有时得爸爸先教一下，讲一讲这种类型的题大致的算法，要不然就是在一旁悄悄注意来我家写作业的小伙伴们是如何得出各类习题的答案；各种题型我是一点即通，更多的时候是一看即通，接下来再做单元中成百上千道习题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如四则运算，我开始自己怎么也看不明白，大括号中括号是怎么回事，小伙伴们写作业时我在旁留心看她们作题的步骤，没用指点一句话，我就如醍醐灌顶一般地彻悟了。
小伙伴们都特别喜欢来我家，我爸爸年年都给我订上十来种少儿刊物，从《中国儿童》、《北方少年》到《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少年科学画报》，伴随着我整个成长过程。而她们家里甚至连一种都没订。她们喜欢和我玩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会讲故事。童年的我平时不爱说话却会口若悬河声情并茂地讲我用查字典看懂的故事。我会用小孩的、老人的、大人的、柔细的、温和的、粗声大气的、文质彬彬的、正颜厉色的、滑稽的、怪里怪气的等多种腔调来塑造形象，比我大好几岁的都是我的忠实听众。
但我的小伙伴总是被姐姐们硬给撵走。原因是嫌她们弄脏了家。我伤心非常，不仅是因为寂寞，更重要的是，我没有某一册课本时就不能学习了，而且她们信口谈论的课堂上新学的东西往往使我在学新课程时无师自通。比如说拼音吧，从没有人正面教过我，我是在一次偶然中听她们将声母和韵母连在一起，一拼就出来了这个字的读音，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拼音就是这么回事，要知道一个字的读音是一件多么容易和有趣的事啊。
小伙伴们不能来又没有教课书的时候，我将新华字典、成语词典手抄一遍，目的是为了加强记忆。那年我十岁。那是我在一次偶然中听说的，一个中文系的本科生为报考研究生将辞典整本书的往下抄。我受到莫大的启发。整整坚持了两年，天天两到三个小时，累得手酸的抬不起来。而父母都不知道我在天天抄辞典，我学习从来不用大人督促。抄辞典极大地丰富了我的词汇提高了我的认字量，使年仅十岁的我的知识储量有了惊人的提高和质的飞跃。
姐姐们当时年龄小不太懂事，她们说我学习是没用的，还拖了书本占地方，弄脏了家，其实我总是尽最小的可能不多摆书本。最后姐姐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箱子，我只好忍痛扔掉了许多书本。没办法我只好在院子里学，在东北的初春和深秋时节，冻得手脚青紫青紫的，我也一刻不停地写啊念啊，直到天黑看不清才进屋。童年的我虽然已经遭受了太多的摧折，可我的心里是亮堂堂的，不论有多少悲伤和痛苦都在学习中忘得干干净净。
父母上班一走一整天，根本无从得知这一切。妈妈下班来家先是脚不连地做一家六口的饭，然后就是在灯下为我们几个洗涮缝补，每天都要到夜里十多点才能休息，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所以在家里受了多大委屈也不告状让他们生气。
我一有个头痛脑热了，父母就给我买好吃的，我发着烧吃不进饭，也舍不得吃，全都留下来给我二姐，换她教我学会了四则运算。但她的教只是允许我看她演算，而决没有一句讲解，要是我敢动问，她就会恼怒地骂我以至于不教。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凭借极强的悟性，我在一旁边看边认真琢磨，就可以将多日来苦苦求索的难关突破。
家里来了客人，我的话题总是这种算法那种题式的，也不管人家烦不烦，只要和我说话我就这样。有次来客问我学到几年级了。
当时我只是会一位数乘以两位数的算法，那是我家一位亲戚受工伤在家休病假闲时教我的。我很快就掌握了，过几天我又问他，两位数的乘以两位数的怎么算啊？可这人文化太少，他不会，我又问别人，人家敷衍我说，你不是会一位数乘两位数的吗，这也和那一样，就是把两组得数加起来。我不知道得错开一位相加，于是就机械地如普通加法那样算，一直很久才被爸爸看见给纠正过来，那天爸还给我列了式子讲一下除数是一位的除法。
爸爸非常喜欢我提问，他总是耐心地给我讲古往今来的种种知识。可爸爸工作太忙，天不亮就走，晚上十多点才回来，难得有点时间教我学习，从来只是少少的一讲，我就可领会。
因为这个原因，我回答客人说，我还不会除数是两位的算法，我的本意是希望人家能给我讲讲，这位客人没有领会，就说，除法和乘法就是正过来反过去的关系。就是这样平常的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我立刻就动笔演算。客人走后，我根据错开一位的特点，正确地演算出来除数是两位的除法题给爸爸看，让爸爸吃惊无比。
学语文时，我充分利用字典，在弄懂课文之后力促自己独立思考其提出的问题。我没有满足，我发现除了课后的提问之外，笔记全是中心思想、写作特点、解词什么的一套固定模式，于是凭借当时我已读过大量文学方面的书籍的优势，我学着自己制作笔记。我的作业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被邻近一所小学的老师发现，居然在课堂上视为范本大加赞扬，理由是干净规范正确，并有创造性的发挥。这件事使我信心倍增，当年就是这所小学拒收我上学，我终于证明了我是优秀的。这以后小朋友便经常求我替她们写作业。
当时教课书很难买到，每年爸爸不知要为我跑多少趟新华书店，但书店因为这种书很少有人买所以一般不进货。要是也借不着，这种情况居多，我就在小朋友到我家写作业时迅速抄下生字表和习题什么的，有的时候甚至整本书的住下抄。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我，一定要同在校生一样学到所有应该掌握的知识这就是我当时的目的，否则我就会感到低人一头。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自卑的感觉，除非我觉得自己的学识不如人。
那时候纸张很紧张，我就连报纸边都写上了字，有次我看二姐用爸爸拿回来的印有表格的过期的办公纸挑硬且白的当学习本子，我就把她挑剩下的软得几乎不能写字的也拿了去才要钉了写字，二姐就不让了，她说你学习一点用都没有，就是浪费就是祸害人。我说，不，我就要学！于是她们就打我，打得非常重，胳膊被条帚抽得血都渗出来结成了痂，爸爸下班一来家，我就立刻换上长袖衣服。以至于爸奇怪地说，天这么热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多，那是一个盛夏。我没事人似的笑了笑，可我的心里真的太想大哭一场。姐姐们边打边问我，还学这没用的东西吗？还弄不弄脏了家？我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说什么也不答应更没求饶，于是她们又将我的书本全扔到了窗外，当时正好是连下几天的雨才停下的第一天，还出了太阳，地上泞极了，我毫不犹豫地跳到后院，扶着窗台站住往回捡，可我捡回几次她们就再扔几次，直到爸爸下班，看爸一开院门她们忙过去全捡了回来快速地帮我收拾好。
邻居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女孩那天来我家，用我的小车子推我去她家教我学习，我高兴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第二天她上学去了，我还让姐姐送我去她家等她，她放学来家先是说得吃饭，我姐姐就把我接走了，饭后我又来了，她又说要和同学出去一会儿，我就一直傻傻地等到太阳下山才回家了。一连几天如此，那天这个女孩突然气势汹汹地来到我家找我，说我偷了她的皮筋，二姐立刻针锋相对：我妹妹不能走路偷你的皮筋干啥？事后我很不明白，问姐姐们，她为什么要冤枉我呢？姐姐说人家那天是没事干教你玩，你就当了真，老是去！现实让我认识到必须不能依靠任何人，总之，不论怎样我都要学习！
就这样，从78年秋到82年夏，极强的悟性和强烈的求知渴望让我战胜了一切困难，完成了小学课业。
二、功 在 不 舍
到了中学时光我就是完全意义上的自学了。从初中直到大学中文系的课程，我全是纯粹的自学，这种纯粹程度到了我从没有就其中的任何一个问题问任何一个人。当时小伙伴们都长大了，她们已经开始了整天上课，不可能在课余时来我家，我也就不可能在一旁看她们学习了；而爸工作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早出晚归的。
但这种纯粹的自学在开始的时候，我很难适应更不能应付自如。就说数学吧，一册初中一年级的代数，从人家还没开课，直学到年根，用了大半年时间还没学会。当时我将包括标点在内的全书不知抄了多少遍，然后做题，一道一道做得认真极了。有一天我二姐看见了说全错。我求她讲，她说，那是不可能的，太多了，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你要这样就干脆别学习了！我于是对一位邻居家的女孩说，我不想学数学了，我实在是学不会。她说，我们老师说了，语文数学是基础是关键，你不会就不可能学大学的课程。这话犹如当头棒呵让我明白要想学习就必须依靠完全独立的自学，自己作自己的学生，自己作自己的老师，唯有如此我才能掌握主动掌握命运。
我紧咬牙关，下定决心要克服一切困难去学会数学。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学习实践中发现学习数学，一是必须准确理解并牢固掌握数学的基础知识，主要包括基本概念、公式、定理性质、运算法则、解题推证方法，二要通过运用来检验自己对基础理解的准确程度，进一步加深理解，同时学会运用，力求熟练掌握，运用最好是先解例题。三要通过对综合题的分析和解答，努力提高运算能力，以及逻辑思维和空间想象能力，综合运用数学知识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我都是先详后略，一学数学功课新的内容，先是仔细地演习两遍例题，然后解题很详尽，就是把每一个解题过程都清清楚楚地写下来，目的是为熟练地掌握新知识新方法，加强解题的准确性训练。认真地想一下分几个方面，各方面有哪些规律和方法，归纳一下，找出相互联系，再把它与前面学过的联系，找出内在联系，作题时把公式导一遍，这样，总结+消化=记忆；接下来复习时基本就是略，把题的作法大致一想，归纳一下所解过的题目的类型，知道怎么做速度快，开阔解题思路，掌握更多的解题方法。证几何单从已知条件推结论很难，从结论往前推就易，逆证法也常用于代数、三角，边看几何题边画图，边想都给了什么已知条件？证明这个题有哪几种方法？都需要什么已知条件？再看哪种方法与已知条件挨得近，还应该知道啥？就这样地一步步地往前推。解题时注意理解、运用概念，每题都有收益，做完题后检查一下，是否符合数学的运算规律、定义、概念等。代数、三角的方法运用到平面几何上，立体几何的方法用到平面几何，解析几何、平面几何方法互相穿插，解题时可相互借用它们的解题方法。
就这样，用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我终于抓住了自学数学的要领，简单一句话那就是吃透定义定理，通过演习例题初步掌握解题方法！我从此能够完全独立地快速学习新课程。我也就是从这开始了纯粹的自学，我也就是从此坚决得谁也不问，一个人同时负起老师和学生这双重角色。在我独自奋斗的时候，我尤其珍惜那些曾给予我关心帮助的人，我永远难忘当我买不到教课书，只好借了别人的课本来，象小时候那样整本书的往下抄的时候，市两所省重点中学的校长在收到我的求助信后，就立刻打发老师送书上门！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几年后，这个邻家女孩在我市的一所省重点中学上高中，曾经解一道立体几何题被难住，当她看我的作业时，发现我居然能解得和老师一样正确时，不胜惊讶。如今她已大学毕业，这件事也早已被我忘记，是最近她母亲在同我妈聊天时还不忘讲起来，这才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这件小事。
学数学是这样，学其他功课也同样不易，如政治历史地理笔记的制作、英语拼读等，但这道道难关也同样被我一一攻克。比如自学政治就是《政治经济学》、《辩证唯物主义》也是非常难的，我首先切实理解各课基本原理，突破关键难点，然后抓住主要原理，列一张表，按顺序从主要原理、原理内容、实践意义到举例说明要反对的错误倾向等各项；再运用主要原理，联系当前实际来论述问题。
我非常注意灵活科学的学习方法。严格地说在学习中是没有不费力气的捷径可走的，我的最大法宝就是认真刻苦，在学习中我从来就没有吝啬过汗水，是汗水让我披荆斩棘地开辟出了一条通向知识殿堂的大路。但认真刻苦并不等于死记硬背，我在自己的学习实践中和从报刊上看到的整理成一整套从数学语文英语到政治历史地理等各科的科学学习法，所谓“运用之妙，存于一心”，充分发挥想象力创造力，是可以出现奇迹的。我有二十来个日记本，专门摘抄文章中好的语言句式诗词歌赋等，然后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灵活地运用到作文里去。平时看文章边看边琢磨，文章究竟好在哪里，还有什么缺点，看多了就掌握了写文章的奥妙，同时，把语文课文看得特熟，好的段句能背下来。作文是检测一个人语文能力的最佳尺度，是语文能力的综合体现。在阅读、记忆过程中，通过动笔抄写，画着重符号、文字批注，以标识、强化材料中的重点部分提高记忆效率。记复杂、没有内在逻辑联系的材料，编成口诀，用这种生动形象的形式来巩固机械记忆；此外还发掘特征，趣味记忆。按照一个人自己的兴趣和知识结构组织起来的材料就是最有希望在记忆中“自由出入”的材料。我用纸片制作了数以千计的卡片来帮助记忆，有外语单词的，正面是名称，反面是内容；也有历史的年代数据，正面为名称，反面是数据。反正面用不同颜色，先集中识记，再混到一起，抽签背诵。
知识在脑内的储存是这样的，消化-简化-序化即新旧知识挂钩。掌握识记材料之间的关系把识记材料纳入大脑原有的知识结构来进行存盘。我如果从事教育，我将不让学生去死记硬背那些书本上写的东西，这些知识只要让他们详细地明白了来龙去脉就可以了，给大脑留下充分的空间去思考、想象、创造，而不是用常识问题把它塞得满满的。我以为，重要的是掌握了这些知识后的创造，因为要人学习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看他如何用这些知识去答题，而是看他用知识创造的成果。反过来，为了创造的需要，他会把书本上的知识领悟得更透，更体现书本上知识的价值，而又不成为一架考试的机器。我曾听一位教授说，下一世纪的文盲不是不识字的人，而是不会学习的人和不学习的人，因为未来是个知识不断更新的时代，我们做任何工作都将面临新的课题，所以必须要会独立地学习，这就是会自学。
这些学习方法不仅让我获益匪浅，还让我成功地帮二姐提高学习成绩。我热心细致地帮她，作为一天学没上的非在校生能够帮助重点中学学生提高学习成绩，这本身便毫无疑问地证明了我自学的成功。从初二开始直到她高考，我帮她安排时间复习，复习前我帮她对自己各科进行一次全面分析，找出薄弱点，对会的、不会的、似是而非的、需要进一步巩固的都做到心中有数，高考复习不应受时间支配，而应受大脑支配，这是提高复习效率的重要途径。当时她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太好，但在摸底考时还是比较理想的。没想到在考场上，有位监考老师知她是本校学生就趴在桌边看她答卷子，生性内向的她在反感和紧张中没能考好，当天回家来就哭了一宿，第二天更没发挥好，结果落榜了。
我充满信心地开导她，让她振作起精神，重新再考，当时她选学的是理工科，但她的理化生物太差就改学文史科，我将自己全部的笔记和课本及所有学习方法全都给了她，宁可自己缺少笔记资料常常无法学习。那一年我更是全力以赴地帮助她复习，文科总复习的原则是统筹安排、编制图表、综合理解。她在历史地理方面全是空白，我就告诉她在学习方法上下功夫。例如：必须要会掌握历史的基本线索，把同一属性的历史知识按历史发展的次序归纳起来，连点成线将学过的知识连成整体加以系统化。史地的共同特点是，内容之间联系少而要记的东西多，采取归纳要点灵活记忆的方式，学习时把内容（一道题、一章或一节）归纳缩成一个点（几或几十个字），考试时再把点扩散开（沿着点思索整个内容）。分析课文、抓住重点，找出规律、意义来记忆地理知识。再把地图、地理书结合起来，把书的内容落实到地图上，书上只要联系到地图，马上就到地图上查，看到地图联想起内容。学后脑里就是几张不同类型的地图，如地形图、气候图、行政图等。遇到综合题时，几张图一重叠，答案就出来了；史地的章与章、节与节的联系较密切，学完后把每册目录、大小标题，按先后顺序背下来，这样纲举目张，一看到题，大体就想起哪章哪节，便于唤起记忆。
当时我不仅在学习上帮她，在生活中她的衣服连她的手绢内裤都是由我来洗的，为更节省时间我天天给她整理书本，还给她打鞋油抽钢笔水，甚至她学习累了我还给她做保眼操。这样她复习了一年考上绥化师专，虽然是个一般的专科学校，但已足以让她所在学校的老师同学和周围的亲友意外至极的了，在赞扬的时候除家里人没有人知道我为她做的这一切。尽管她曾不止一次的在人后流着泪说一生忘不了我，但她却从没在别人面前在公开场合承认我对她的这份不可或缺的帮助。有一次她期中考得不理想，我正给她讲题时来了客人，她招呼也不打就拿着书跑了。这也许并不她个人的原因吧，这是一种习惯力量。她说，你帮我学习，你为我做的一切的一切，我说出来就太没面子了，因为你没有上过学。
这件事曾让我非常非常痛苦地感到公平的评价对我来说也许永远不会有。但在今天我已释然，我写出来并不是要谴责什么，而是要说明一个道理，生活是公平的，对于每个人，只要付出就总会有回报。而我的回报是，这件事从侧面证明了我的自学是成功的，我多年来探索的学习方法是科学的行之有效的。虽然我没有参加高考。
苦不堪言的适应过程之后就是聚精会神的寒窗苦读了。
在自学中，除数学外，最难的就是英语了，我先是掌握了正确的音标读法，然后进行拼读，知道了单词读音后，再运用科学记忆法，首先把英语单词这些陌生的东西同周围有趣味的东西联系起来，趣味记忆；再就是手眼耳嘴并用，边读边写或背着读写；然后争取运用，在多个不同的环境中读、写。另外语法方面尽可能地多看课外书，如成人高等教育的课本，都给了我极大的收益。还记得初学英语时，按着书上的要求一遍遍对照小镜子规范读音标的唇形，读得舌头磨破了，满口是泡，疼得连饭都不敢吃……
一直五年我坚持每天早上三点半多钟就起床，先是背政史地笔记和英语单词各20分钟，这个时候天上是繁星点点，5点到6点半作政史地笔记。
每天7点到8点20，我将妈妈上班来不及收拾的家打扫干净，我家的房子很大，从三间卧室到厨房什么的我每天都要先擦家俱再将地面扫一遍擦两遍，为了既节省时间又能收拾得干净，我同样细致地计划了时间，如每个房间必须在十分钟内收拾完，然后刷拖鞋什么的。时间紧活也多，边干汗水边就顺脸淌。干完后我顾不上喘口气就立刻坐下来学习。妈妈每天下班来家一看我收拾家总是非常心疼说什么都嘱咐我不要再干了，可妈太忙根本来不及干我就每天都偷着收拾家。
上午主要是数学和语文及英语。下午则是有步骤有计划地对新近学过的和以前学的进行复习。晚上九点多才睡，白天困乏极了，却也舍不得时间睡一会儿……每天不间断学习十六个小时。我每天都有极详细的作息时间表，在作息表中详细到了对每小时间隔休息的时间长度都有明确规定。我准备了一张“时间日记”：我常常要自己回答下列问题：我的时间用在主要目标上了吗？哪些活动可以再少用占用时间，需要采取一些什么措施？时间使用有计划、检查时间利用情况，充分利用空闲的零碎时间进行记忆，这是节约时间的好方法。
当然，很多时候，我也会感觉很累很厌倦，但是，人，首先应有一种精神力量，有管理和强迫自己做某一件事的本领。要强使自己做那些不愿做又必须做的事情，这是培养意志的重要途径。一个人要想成才、成就自己的理想就必须要有自我管理能力。在这里我要对同学们说的是——人人都会成为强者智者。你实际比你想象得更聪明更强壮更有创造性更有才能。强者之强在于能够战胜自己，为自己安排更有意义的生活。生命是唯一天赋的东西，其他都靠后天学习获得。人生来就是一个具有无穷能力的活电子计算机，缺乏的是一本指导操作的说明书。这说明书买不来，也要不来，它只能靠你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书写去出来。
从小学到高中我就是一直这样在用一种近乎残酷的严格要求自己与在校生保持同步同等水平。我当时在作业本和书本的封面上都要写一些激励自己的话：如：人贵有志，志贵有恒。以及托尔斯泰说的懒惰包含着永久的失望。居里夫人说的我从来不曾幸福过，也永远不指望幸运，我的最高原则是，不论对任何困难都决不屈服！
培根说，伟大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坚强的意志。其中写得最多的就是——不教一日闲过！
三、向 学 心 切
人生在世，既有可怕的不测风云，更有永不能挽回的遗憾。我玩命一样的苦学就是为了高考，我日夜梦想着去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但这个愿望最终落空了。
当时我深知自己所学所作的微不足道，但是，我坚信自己有与众不同的创造力！我相信自己有非凡的勇气和毅力！我更相信自己如果与别人处在同一起跑线上，我会以他人无可逾越的优秀成为第一名，拿到学士硕士乃至博士学位的！我在日记中写道，给我一个走出家门读书提高的机会吧，我会还一个显示教育价值的奇迹的！如果中国还没有坐轮椅读大学的，那我就是第一个！海伦•凯勒不就上了哈佛、罗斯福不是当总统了吗？所谓的命是一种偏见是对不公平的屈服，我永远也不认命！天生我才必有用，逆境非命运多舛乃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之先兆！凭着努力，我决不认命，我要奇迹发生，我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
我并不是追求那一纸文凭。我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读书的机会一个得以提高的环境，我可以不要什么学位分配工作之类的，如果必须做出选择的话，我要的是提高自己，在寻求到美感受到美之后有能力使之外现使之永恒，同样我也可以不要什么名利地位，如果这也得做出选择的话。我追求的艺术美是真与善、符合规律性与符合目的性相统一的感性体现，是主体以能动的创造性的社会实践将自身求真向善的品质在对象中展示出来，使对象成为一种观赏性形象，使审美主体愉悦，从而在精神上激发人类向上、进步、变革现实的感情意志，培养崇高的品质。所以我以为马克思关于美的本质的定义最为到位：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我希望在我百年之后，我创造的艺术美可以影响后人，哪怕只是极少数，净其魂，冶其志，使其一生向上向善求真求美有德有爱，则我不虚此生。
但是在我的周围人们并不能够理解我。
——哎呦，这么多年能冬夏一直坚持早上三点半多钟就起床背书！有这份毅力和脑子学点别的多好，现在外语是热门，你干脆别的什么也不用学了，学也没用，就攻一门外语，以你的毅力这一点问题都没有，然后翻译点资料办个班，可挣钱了。人家用功能上大学将来解决工作，你能上大学吗？就快别学这些功课累得那样了，你看你，这是何苦来？
我可以将这些话置之不理，一笑了之，但我如果参加高考，的确将面对许多不可回避的现实难题。首先是学籍问题，大姐总是皱紧眉头说：明知道不能上，何必考呢，就是自己伤害自己！再说你不是在校生没有学籍，报考太麻烦，得办一大堆手续呢。
的确，一个没有任何档案材料的人要参加高考，其办理学籍非常之麻烦，行动方便的人也要跑得疲惫不堪，何况我寸步难行，必须五十多岁的老父背着我去照相添表到各部门办理手续什么的，对这一点我连想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我怎么能忍心让父母这样呢。现实地说这的确是在给父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但关键问题不是如何麻烦，而是这些努力都是没用的，当时招生办明确地说，高等院校是不录取残疾考生的，成绩再好也没用。就在我多年以后参加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时还有很多人问我，你考这个干什么？
妈一说到我的高考总是涕泪沱滂地捶着自己的腿说，把我的腿给我孩子吧！而爸则紧锁双眉一声声重叹，说，考个高中毕业证也好。……唉！我喜欢猫但总养不住，我爸就一只又一只地要。猫晚上外出不归，爸怕让人抱走就一遍一遍的唤，我自己都没有那样的耐心。学籍问题之外就是具体的去试场的不便，大家都知道，高考考场不在一个考点，我要进行的六门考试，可能会在六个不同的考点，到了考场后还需要父亲背着我走很远的路，当时那里根本就没有电梯，上下楼不算，还有长长的走廊。
我暗下决心，到时候不能让父母白受累，一定要学好学精！当时我才学完高一。我更加玩命地学，虽然我注意科学的学习方法和用脑保健，但由于学习时间长强度大，以至于累得头痛失眠，两次让医生告诫为严重用脑过度。我这么拼命不仅是为了上大学，我还想要一份好的成绩来证明我，因为我当时得不到公正的评价和认可。
当时除了教课书，点中的复习题纲、各类测试题、期末试卷我都作，绝对正规严格地按在校生的标准要求自己。我从没有年节及寒暑假，所以一年居然可以学完三到两个半学期的课程，加快课程进度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复习时间。为应届考生估分用的《全国高校统一考试试题》我总是按照标准的高考考试时间完成。一连三年如此，在最后一次我的成绩达到了理想程度，也就是说我如果在正式考场发挥正常的话，我就将被北大录取。在那翠绿色的封面上，我力透纸背地写道：只要全力以赴地拼搏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既使失败也应无憾。汗水是不会白流的！
我在当时听到的重复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你不可能上大学，因为轮椅是上不了楼梯的。
经过苦苦的思索，一天偶然从日本电视剧中看到电梯的神奇，于是我受到启发，有了一个所向披靡的设想：如果在大学校园，楼里装上电梯门口铺以缓坡，我的问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吗？（后来我才知道是有这种说法，叫无障碍设施。）我知道国家财政不宽裕，落实成真的可能不大，我虽然已经下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甚至连失败时割脉的刀片都预备好了，我宁可洒尽一腔血放弃生命也不去认命；不过对成功至少还有百分之九十的自信。所以我把设想及其必要性可行性写成近万字的稿子寄给人民日报等处。两个月后，得到的答复是市信访办退来的信。我的设想落空了。
当时我呆了，茫然不知所措，凉森森的痛感经五脏过四肢渗入骨髓，心被整个地杀伤，有无数个小口子在流血，而泪早已冻结。难道一切真的要被不幸而中吗？我的努力终将归于无用吗？那些日子表面上我一如既往地还是学习做事，甚至没有在妈妈面前哭泣一声，但无人时我曾无数次拿起割动脉的刀片。我的心里非常矛盾痛苦，最终我挺了过来，因为我想到了父母给我治病的艰辛，想到了我苦难的童年和历经万千摧折克服重重困难的自学之路。
我没有参加高考，在那个飘雨的夏季里，我悄然放弃了数年努力为着的那三天，主要原因并不是办理学籍的麻烦和爸爸背我去考试的不易，而是因为我不忍心以自己数年的努力来换回一份无用的成绩，再来加剧父母的伤心。我可以不怕去面对只能只好认命的尴尬人生，我也不怕求学路上的万千人为的和非人为的磨难，但我怕妈妈的眼泪爸爸的叹息。我独自流着泪暗下决心，我不要我拼命的努力只为妈妈换一场伤心的眼泪、为爸爸换一份沉重的叹息。
高考那三天是连阴天，我知道那是苍天在为我垂泪，而我自己却已经是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在父母面前我总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轻松地笑着而心里却在泣血。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学校的大门却不能进！怨天也好怨命也好，总之数年艰辛的努力都没有得到用武之地！
从那儿以后，凡是和高考有关的话题我都怕听，从那儿以后，凡是和高考有关的话题我都怕听；过于伤心的我甚至连课本上的知识一旦在什么场合出现，都立刻拉住思维不去回想它好象从来不认识它，更谈不上时习之；却又把所有的课本仔仔细细地收进了书柜的最高最深处。
我只能只好面对的尴尬人生来临了，可没人笑我，相反那认同竟极一致：都是让这腿给耽误了，老天不长眼啊……你上函授呗，听说那不用体检。
——不！要就要我最想要的，要不我就什么也不要。
我发现我已经后悔，后悔自己的临阵脱逃。我败得太不甘心。我更发现自己还要再搏一次，而搏的方式是一方面四处寻找大学中文系课本，从中外的文选文史与文创理论等等近百本的课本到种种哲学美学书及名著佳作，获者即读，每一本书我都是认真揣摩仔细领会，将书中的知识化为我的能力，到92年我自修完成了大学中文专业的课程。另一方面即是康复之后再报考。当我两次在仅用局部麻醉、剧痛难熬的脊柱手术中感觉分分秒秒都漫长如三秋，当石膏的包裹仅除双臂在外使我如置身一种可怕的刑罚中苦度着一年多的时光，当我在烈日下汗透衣衫地康复锻炼时，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到北京大学读书！
在治疗期间，我无比震惊地得知：87年北大已招收坐轮椅的学生，而且恰恰是中文系！治疗全部结束后一回到家就翻出四五年来未动过的课本来温习。然而那些曾熟悉如发肤般的东西竟被伤透了心的我淡忘将尽。当年我四处寻觅的良驹到头来竟是我胯下的这匹坐骑，而它又已经被我杀了吃肉。歧路而亡，背道而驰，我在不知不觉中和我的追求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本来，学而时习之，方能牢记不忘。
这本是一个很平常很正常的道理和现象，而我却在这一刻对人世间许多东西的永恒产生了怀疑。无常人间。人间本无常。当你拼了命想要的东西终于到手以后才发现这已不是当初你最想要的，尽管哪儿都一样。任何事情都有它积极能动的一面，这件事让我一再地想到人生在世还要追求一种永恒的东西。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生命永远是宇宙间一道最美丽的景观。痛苦是一把双刃刀，一方面让我品尝到了人生的苦涩，另一方面更让我坚定了不屈的决心，我没有失败，我所做的一切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我一定要证实这一点。
前路正长，虽有荆棘坎坷，但毕竟霞光万丈如巨幅锦绣，铺展的是一路光明一卷绚丽。何必怨天何苦怨命！？上天对每个人的安排都自有一番道理，命运所指向的机遇原也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回首走过的路，将手中采撷到的万紫千红抛向蓝天，于是落英缤纷，美丽了我的足迹。展望未来，日正中而路正长，我信心满怀。将所有的伤心遗憾和痛苦都风干深藏，用宽容和善良来原谅现实和人生的不完美、不完善，怀感谢之念，虚好学之心，勤求美之笔，着真善之色，我将奉献一幅长长的画卷。披着霞光上路，漫漫苦旅中，我将继续用汗水来培育这一道美丽的生命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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