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禅僧和救世主(拜山,及拜小转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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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禅僧和救世主

  世界上总有很多人吃饱了撑着,于是中国就有了曹雪芹,意大利就有了达芬奇。

  前阵子有部很火的电影叫《达芬奇密码》,许多有学问的人看过了都很严肃地在我面前讨论它,那种情景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刚买了一件新衣服,在她的穷朋们面前转圈一样,臊地我无地自容。为了增强一下免疫力,我终于弄了弄来了这本书瞻仰一下。作者叫丹布朗,一个典型的饮食过量、无事生非的美国人。

  有很多评论说《达芬奇密码》的推理很了不起,不过我看来,丹布朗比阿加沙、江户川乱步这些人差远了;也有的评论说书里的历史文化知识很不错,如果这样,还不如把这本书叫《苏菲的世界》呢。赶紧声明,我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正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丹布朗,当我读到历史学家提彬和男女主人公在城堡里解读《最后的晚餐》的那一段时,我确实差点把下巴掉下来了。

  那段是这样写的:女主人公苏菲带着祖父的谜题来到提彬那里寻找帮助,线索是《最后的晚餐》里的圣杯,在苏菲把目光停留在高脚杯、平底杯、夜光杯上面时,提彬爆了一个猛料:圣杯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耶稣的小蜜,这个小蜜不是别人,还是圣经上的反面人物,抹大拉的妓女玛利亚。就算是有人研究出贾宝玉是个女人,我的反应也没有这个大。最近很流行恶搞,比如把曹操搞成女人,把潘冬子搞成超级男生,把陈凯歌搞成是卖馒头的,比起丹布朗来说,这些都是小儿科:要搞就要搞大搞强,语不惊人死不休,看我拿超级偶像来开涮。提彬的论据有这些:耶稣和抹大拉(画上耶稣右边之人)的身体构成了一个M,M是婚姻、抹大拉、玛利亚的首字母,而上面的V图形则是杯子的形象,杯子则代表了女人。提彬说,耶稣的本意是让玛利亚继承大统的,可惜野心家彼得搞了一个政变,并把玛利亚批倒斗臭,描述成一个肮脏堕落的妓女,因为历史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因为所以达芬奇才苦心积虑地在画里表现出来。

  马太福音中有一句话:“凡有的,要给他让他多余;凡没有的,连他有的都要拿走。”老子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体现在那些以神的名义自居的人们,凡是神圣的,要熏染的更加神圣以供顶礼膜拜;凡是卑贱的,要指斥的更加卑贱加以践踏。于是罗马皇帝君士坦丁通过立法确立了耶稣的上帝之子的神圣地位,罗马教会通过一系列的圣经“编撰”工作把玛利亚描述成一个堕落肮脏、被七个魔鬼附身的妓女,而彼得、约翰这些人则披上了使徒的光环,在教堂里吃了2000年的冷猪肉。同样是人,差距咋就那么大呢?拿破仑说:所谓历史,不过是意见一致的寓言罢了。对于那些口宣神谕、动不动就拿天堂的意见来说事的人,我骨子里总透露出一种反感;不光是我,我估计被他的徒弟们代表了几千年的耶稣也不舒坦。耶稣是个好人,这点我还有把握,但如果他能看到他的徒子徒孙们杀女巫,杀异端,搞宗教裁判所,打着输出宗教的口号浩浩荡荡杀向耶路撒冷,我估计他的意见肯定比我大。丹布朗这种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精神我挺激赏的,但要是换个年代,换个地界,我还是得为他捏把汗。

  我把目光从遥远的欧洲拉回到中国,希望能找到一些和丹布朗的批判精神遥相呼应的中国先知。中国没有经历过像罗马教廷搞红色恐怖的中世纪,中国的儒释道三教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温柔敦厚的。很多时期里,儒教在朝,佛道在野,即使在朝的儒教,它也没有罗马教廷那么大的能量,儒生几千年来从来都是匍匐在皇帝的脚下的。中国人对彼岸世界的观念淡之又淡,宗教不是中国人精神生活的全部,对待神灵,中国人有着东方智慧的滑头和功利,如果真有神灵,神灵也拿中国人无可奈何。如果一个人敢在宗教裁判所前面宣称,自己是耶稣转世,那他不是脑袋被驴踢过了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中国,孟子说过“人皆可以成尧舜”,禅宗宣称见性成佛,还有一个呵佛骂祖的德山和尚,你听听他怎么骂的:“这里无祖无佛,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等觉妙觉是破执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骂得痛快淋漓,骂得心惊肉跳。当然你要骂孔子可能危险一点,比如嵇康、李贽,还是要掉脑袋的。换局话说,中国的神不在天堂,而在人间。中国人不必为“一根针尖上面站几个天使”、“上帝能不能造出他举不动的石头”这样的蠢问题争个面红耳赤,甚至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但可能会为在家书里写错几个字送掉性命;中国人不需要傻不拉几地跑到教堂忏悔啊祈祷啊,拿出十分之一的收入送给教会,求他们在耶稣面前美言几句,但中国人可能在头头拍你几下肩膀之后激动不已,满村撒脚丫叫喊“乡亲们首长来看望我们了”。在一个一个圣主明君光辉形象面前,我们的迷信和虔诚未必比那些一神教的欧洲兄弟和阿拉伯乡亲们少多少。你要说中国人没有信仰,我勉强赞成;你要说中国没有异端,我可能会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你要说我是异端,我立马操根擀面杖和你玩命,那玩意是好当的吗,谁爱当谁当去。

  有好多词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比如“装逼”。好多朋友看过我的博客后都会从鼻孔里冒出两道冷气:“博客不就是写日记吗?干吗装逼装成这样。”对此我很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头头要显得牛逼,必然先学会装逼”。这话并不表明我想当头头,只是想表示一下我小小的义愤——看到那些人杂耍般地把自己架到云端,我总是有一种恶作剧的冲动,就是跑过去把他那摇摇欲坠的梯子狠命一踹,然后躲一边看热闹。我见过太多自命不凡的表演,他们多半喜欢站在城楼上,向着蝼蚁般的民众作盛汤舀水状,体会那种超凡入圣,羽化登天的感觉。世界上本没有救世主,装神弄鬼的人多了,救世主的身躯才日渐伟岸起来。歌颂,便虔诚的歌颂,狂热的歌颂,不知肉麻的歌颂,顶礼膜拜,让无数卑贱的身躯垒成金字塔,让他流芳百世,让他的感人事迹变本加厉,让他的福音宝训统统印成圣经;践踏,便恶毒的践踏,无情的践踏,不加思索的践踏,棍棒交加,让人民的铁拳把他砸入十八层地域,让他遗臭万年,让他魔鬼附身,让他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当然,也有不少聪明人看穿了这套鬼把戏,不过中国人都比较含蓄,他们才不会像那些直露的欧洲人,乌拉乌拉的发表一通演说,然后被拉到火柴堆上变成烤乳猪。比如嵇康阮籍之流,成日喝酒吃药撒风裸奔翻白眼,搞得许多正派人士义愤填膺:什么时候尾巴开始摇狗了(丹布朗语)。请原谅我反复提到这几个人,我的阅读面有限,毕竟这样的怪物不能有太多。

  由此想到了禅宗的一桩公案,近来看胡兰成的《禅是一支花》,其中一则公案中说道,睦州禅师问僧:“近离甚处?”僧便喝,州云:“老僧被汝一喝。”僧又喝。州云:“三喝四喝后作么生?”僧无语,州便打云:“这掠虚头汉。”说实在话,我对禅僧们是又恨又爱,恨的是不知道他们云里雾里的机锋哑谜,只会指天指地指心,多问一句就要遭来狮吼棒喝,无赖的让我有在他们光头上敲包的冲动;爱的又是他们的般若智慧,天地处处是大写的人,处处是蓬勃的春,什么如来达摩,什么权威经典,我只一棒打杀给狗吃了,天下太平,亲切的让我又想狠亲一口他们的光头。

  于这则公案,我也试着生出一翻。比如睦州禅师是我们这些小喽啰,僧便是那外强中干的头头。我们便问头头:“自由何在?”头头便喝:“反自由化”。我们又问:“民主何在?”头头又喝:“代表了!”我们再问:“人权何在?”头头再喝:“和谐社会!”翻到这里,我便翻不下去了。小和尚可以打,头头的虎威哪里敢轻易冒犯。

  《达芬奇密码》里提到一句,20世纪是双鱼时代,双鱼星座的特征就是,人们一旦失去了头头的指导,就会变的惶惶不可终日,21世纪则是宝瓶时代,它的特征就是,人们开始在脑袋里打个问号,头头又没有三只眼睛四个耳朵,凭啥要听头头的,再说头头就那么几个,每件事都要头头操劳,那不是变法逼头头们英年早逝吗?基督教所寓言的末日审判,倒不是耶稣要审判它们,而是那些贱民们开始不太听话了。对于这点,我觉得完全是杞人忧天,至少在中国是这样的。首先21世纪已经开始好多年了,我觉得我们的思维方式并不比老祖宗们进步多少,得意的时候对头头撒娇,落拓的时候对头头意淫,倒霉的时候背着头头暗地里伤春,头头感冒了我们鼻塞,头头玩小蜜了我们高潮,这样的老百姓,头头们不操心行吗?另外,头头们自有办法对付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我觉得生在中国,就像小溪里的鱼一样,头头们喜欢在两岸拦起渔网,小鱼虾米都能从网眼里穿过去,总有一些身材严重不合审美观的倒霉蛋卡在里面。这时头头们就会乐呵呵的笑他们:“你看,你看,自投罗网了不是?别人都过得去,偏你过不去。好好反思反思吧。”要不你就把自己饿个三天,饿成个大众身材,要不你就是受虐狂,喜欢卡在网眼里干瞪眼。生在中国,就是生在一个淘汰大鱼的地界,剩下那些没心没肺没脑子的东西,指望他们,和指望咸鱼翻身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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