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一口气地看完一本小说,但看《达芬奇密码》时,却是几乎废寝忘食地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读完它,而且看完后,心灵有一种被深深震动的颤栗感。
小说写的是一个侦探故事,哈佛大学的符号学家罗伯特•兰登在到法国一次讲座中被卷入了一桩离奇的谋杀案,巴黎卢浮宫的雅克•索尼埃馆长在博物馆内惨遭杀害,而他死时将自己摆成了一个密码。兰登在与死者的孙女——一名密码破译专家索菲•奈芙在对一大堆怪异的密码进行整理的过程当中,发现一连串的线索就隐藏在达芬奇的艺术作品当中,而且随着两人对密码的逐渐破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历史秘密,那就是传说中的圣杯的下落,而一旦圣杯重现人间,将足以摧毁整个天主教的教旨根基,将耶稣从神坛上拉下来,重新回复到人的身份。因为圣杯所蕴涵的资料内容,足以证实说耶稣不仅娶玛利亚•抹大拉为妻,并还生养后代,繁衍于法国。但罗马教廷数百年来,一直想尽一切办法,刻意隐瞒并修改这一段历史,污蔑玛利亚•抹大拉为妓女,抹煞女神在社会中的地位,以维护耶稣作为上帝之子的神性,进而维护其男权的统治地位。小说中,雅克•索尼埃馆长是峋山隐修会的领导者,这一神秘组织数百年来一直在护卫着这一个历史秘密的证据——圣杯,而该组织中的领导者包括达•芬奇,牛顿、 雨果等众多著名的艺术名人!罗伯特•兰登与索菲•奈芙在对密码的层层追查过程中,发现线索藏在达芬奇的名画里、牛顿坟墓、罗斯林教堂等中。小说的结局是,罗伯特•兰登与索菲•奈芙破坏了天主教保守组织天主事工会的阴谋,并且帮索菲•奈芙查清了身世。只是小说中,最震撼人心、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圣杯,却还是成了一个没有揭开的谜。虽然作者精心安排了罗伯特•兰登洞悟到卢浮宫前贝聿铭设计的玻璃金字塔就是雅克•索尼埃馆长一连串密码中的最终答案,但终究还是让人感觉有一种意犹未尽,少了想象中的那一种对于宗教的颠覆兴奋感。
外界对于《达芬奇密码》的很大一个高度评价,就在于其一环紧扣一环的缜密推理过程,包括密码的设定与解破。不过个人最大的震撼,却在于里面对于“另类”宗教历史的描述:公元325年,在耶稣死后四百年,为抚平基督教与异教徒之间的冲突,罗马皇帝康斯坦丁大帝扶持了基督教作为国教,重新修订了《圣经》,删去耶稣作为人的片段与元素,而将其提升成了一个超脱于人类世界、权力不容侵犯的神,使得基督的信徒们只能通过罗马天主教堂——这个唯一确定的神圣途径——来给自己赎罪。而新《圣经》另外影响深远的一点就是,通过在《创世纪》中将女性塑造成是用男人的肋骨所造的夏娃,而且她还接受了蛇的引诱,偷吃了禁果,成了人类堕落的罪魁祸首,将其烙上了“原罪”的印记,于是女性不再因为其生育与创造能力而成为人类膜拜的女神,而成了“红颜祸水”,逐渐丧失了其在人类政治和社会上与男人相平衡的地位。而圣杯宝藏——玛利亚•抹大拉的遗骨和记录她的一生的文件,一旦重现人间,那么无疑将动摇世人对基督信仰基石,引发一场宗教信仰危机,因为“一个神圣的救世主是不会与女子同床共枕或发生性关系的”,“耶稣有后代的事会破坏耶稣至高无上的神性,那么,自称是人类亲近神和进入天堂的唯一途径的教会也会随之瓦解”。所以如果罗马教廷若能够找到圣杯并销毁它的话,那么历史的真相将永远被抹去;反之,如果隐修会将圣杯公诸于众的话,那么不仅将打赢这场世纪之战,而且耶稣的后人,完全可以凭着他们那流淌着大卫王皇族和本杰明皇族的血统,要求获得他们应有的权力!
而关于圣杯的记录,不仅流传于那些与玛利亚•抹大拉遗骨共存的文件以及历史学家考据的历史典籍中,更在于诸多众人皆知的文学作品中。比如达芬奇其著名的《最后的晚餐》,其中耶稣右手边上的那个“门徒”其实是个女的,就是玛利亚•抹大拉!“《最后的晚餐》实际上就在向人们宣告‘耶稣和抹大拉的玛利亚是一对’”。另外许多文艺作品,包括绘画、音乐、书籍,甚至是卡通片、主题公园和电影,都以隐秘的方法表达了恢复圣女玛利亚地位的希望。“那些美丽的传说——如圆桌骑士、亚瑟王和睡美人等——都源于圣杯的故事。维克多•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和莫扎特的《魔笛》都运用了象征手法来将圣杯的故事暗含其中。”另外,迪斯尼的大部分电影里都有异教传说、圣杯故事的影子,比如“灰姑娘”、“睡美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搬上银幕,它们都描述了遭受迫害的神圣女性的故事,实际上就是儿童版的圣杯故事。
只是在书中结局,我们并未能看到文中一直所述的圣杯,也未能看到一场宗教的革命,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天主教安然度过了千禧年,跨过了所谓的“宗教末日”——自耶稣诞生日算起长达2000年的双鱼时代,,进入了人类独立思考的宝瓶时代。
从情感中,至少是在读《达芬奇密码》时,真的很有一股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希望书中所描述的历史真相可以大白于天下,人类可以彻底走出依赖于神性指导的阶段,而进入以人的理性来指引人生以及世界的阶段,但从理智上,却又真的害怕这样的信仰失落乃至崩溃,虽然知道知道那会是人类进步的必然,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们对于这个世界认识的不断加深,神的光芒将逐渐从人的信仰中退化乃至消失,但真的有点害怕,没有了心灵的皈依,没有了神性的呼唤,人类能否将生命演绎得更加完美呢?
上世纪西方最有影响的社会科学家之一马克斯•韦伯在其代表作《论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提出,资本主义精神的产生是与新教伦理分不开的,新教伦理认定,上帝所要救赎的并非全部世人,而只是其中的“选民”。谁将要成为“选民”而得到救赎或谁将被弃绝,都是上帝预先确定了的,个人的行为对于解救自己无能为力。于是教徒们将勤奋工作、创造财富当作一种天职,其并不是为了创造可供于享受和挥霍的财富,而是为了证实上帝对自己的恩宠,并以此证明上帝的存在。这是这种把勤奋工作当作天职的新教精神,催化了资本主义的诞生。
宗教的力量由此可以窥见一斑!所以当尼采宣布“上帝死了”时,人们是那样的惊慌失措。教徒们并不认为尼采为他们打碎了宗教桎梏,将他们带回到了以人为本的生命境界,而是让他们更加清晰地看到生命的苍白与空洞,因为伴随着上帝的死亡,所有建筑在基督教义和文化基础之上的道德体系也就土崩瓦解,人类陷入了信仰的黑洞中。当一个人心中再找不到一个强有力的价值体系来衡量自己的行为对与错时,那么他的生活也就陷入了一种迷茫与慌乱之中。尼采说,基督教导致了人性的堕落,因为它敌视生命,反抗人的本能,但对于基督教徒来说,心灵的孱弱,才是人类最大的悲哀!有坚定信仰的人,他从来不会因为外界的改变,而无所适从,因为他有他的生活指导原则,实在不行时,他还可以祈祷,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帝,求得心中的大平静。而当上帝死了时,能够为人的行为负起责任的,只能是人类自己。而人类已经被证实,在除了生命与本能的强大以外,还有着不可克服的虚弱与缺陷,这部分的阴暗,又该用什么来引导他们走出迷途,找到光明呢?是人类的理性吗?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尼采那样的理性的!
这样的冲突在《达芬奇密码》书中的那一个杀手——白化病人塞拉斯身上表露无遗。塞拉斯的童年和青少年几乎就是一场梦魇:幼小的时候,在父亲一次醉酒后将母亲殴打致死之后,他拿起了刀,将父亲砍死,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而他的白化病所造成的奇怪模样,将他排斥在了正常的世界之外,在孤僻与癫狂之中,他再次杀人,被送进了监狱,但一场地震却让他逃了出去,并被牧师阿林加洛沙所救起。而阿林加洛沙救起的不仅是塞拉斯的肉体,更是他的灵魂。在通过皈依于上帝的信仰以及佩带苦修带及鞭笞肉体等的苦行,塞拉斯开始摆脱以往经历留给他的心理创伤,他开始寻得灵魂上的平静,对自己的原谅。从这个意义上说,灵魂上的宁静远要比肉体上的强壮更让人愉悦欢欣,信仰的虔诚也足以消减掉欲望的汪洋,心底的黑色风暴。所以一旦确认上帝死了,那么像塞拉斯这样带有黑暗阴影的灵魂的缺口将重新崩裂,他的生命也就会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中乃至自我毁灭。
但信仰可以拯救灵魂,也可以摧毁灵魂,或说将灵魂引入歧途。就如塞拉斯,他始终相信他的所作所为,包括杀人是在他进入上帝的圣所之前的一项苦修,是清除灵魂中的罪恶,其犯罪目的是神圣的,所以他也就会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的鲜血溅于眼前,他人的生命消灭于自己的手下。这样对杀人当作一项神圣使命的心理,真的会让人毛骨悚然,总想起当年法西斯对于犹太人的屠杀,也是坚信为保持优等民族的清纯性,有权且必须将劣等民族从这个世界上清除出去,于是视犹太人命为草菅。
从这个角度上说,任何企图掩藏历史真相的行为都应该受到我们的谴责,因为当人只有看到完整的、真实的事实面目时,人才可能理性地做出决定,而且所做出的决定,才可以坚定不移地去执行,否则只能是偏执的狂热,而这样的狂热往往会毁了他人,毁了自己!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人类理性的增长,以及科学的进步对于神的破坏力量,宗教也在不断修改着自己的教旨及修行方法,不再强调神性的高高在上,而将之归结成生活中的一种道德原则指引,当你信仰了它时,你不必将命运完全地托付给了上帝,由上帝代你做出决定,而是你可以将神性揉入人性中,以宗教的力量来弥补人类自身的短视与软弱,从而让生活与周围的环境、人的心境相和谐一致。
个人认为,无论什么时候,人类总是不应该丧失自己的信仰,不论是上帝也好,科学也好。在科学尚无法解答人类的一切认知疑团时,我们最好不要轻易打碎宗教的信仰,因为那样将形成人类心灵的断层,让人类面临着永无间断的中断、破坏、毁灭和颠覆。从这个意义上说,《达芬奇密码》最后的结局应是完美的,因为里面的所谓圣杯描述,不论真实与否,都只与历史相关,却与人类的信仰无关,而小说的结局中,罗伯特•兰登通过对圣杯的领悟,看到了“在繁星闪烁的天底下终于得到了安息”,于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这样的膜拜,体现了人类站在宇宙面前的谦卑。对头上的星空、脚底的大地以及心中的圣灵心怀敬意,这是人类在科学与理智方面无论行得多远,始终都应拥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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