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毕业五年了,真快。宿舍的六个女孩,如今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聚齐过。想起来
,那时候也从未许下过毕业五年或十年重聚的约定,可能那时就恍惚知道再见的艰难。也
可能我们一向率性而为,觉得聚聚散散都是天意,不必刻意提起。只是也曾饶有兴致的猜
想,谁会是第一个结婚的人,说好了到时怎么也得聚在一起闹一闹。去年grace真的嫁了,
她也通知了各位舍友,当然没有因为谁而改日子,也没有谁为此千里迢迢的返穗。我们都
是略知世故的女人了,懂得体谅各自的难处,何况祝福放在心底一样的真,何必拘泥于形
式呢。
98年12月31日的时候,我和grace在天河城里逛街,天色已晚,望着喧嚣城市里璀璨
的灯火,心下却是星星点点的凄凉。Grace说如果毕业三年内能在这繁华灯火里安自己的家
该多好。我却是一片迷惘,这好像离自己太远了吧。
现在grace在番禺的别墅里安了家。她本是喜欢天河的都市气息,可拗不过老公在花
园里遛狗养马的人生梦想,就拿在城里买三房两厅的钱在番禺买了个别墅。每天开着车穿
过半个城市上下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标准的白领。
而我,在旧城区的单位宿舍里的过着小日子。刚搬来的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在周围
的小巷子里逛来逛去,像小狗般皱着鼻子,贪婪的吮吸着这里的市井气息。每个水果毯子
,士多,发廊,裁缝铺子,都像电影里的道具般的好玩。我拎着毫无救药的拖鞋去鞋摊,
那个能干的女老板不仅补的好好的,还指点我到小巷拐角处的摊子上去补塑料衣柜外面的
罩子。“裁缝铺肯定不给你补啊”,她说。我满心欢喜。开始时根本不跟小贩门问价钱,
说多少给多少。后来从慢慢的磨价钱里得到了不少的快乐,也锱铢必较起来。这样有滋有
味的日子让我不再喜欢天河,那里火柴盒似的高楼缺少一点温情和踏实。后来听到一位建
筑业专业人士说天河的住宅具有贫民窟的几大特征,比如密度大,间距窄等等,我不禁自
鸣得意。每次有位朋友提议去天河城那边吃饭,或是去员村他家玩,我总是不乐意的嫌远
。搞得他忿忿然,“我知道你住在城里市中心,也不要看不起我们天河农村嘛。”
那时的心愿言犹在耳,可是我俩却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放弃了。年轻时的心态有些焦躁
,对前途对命运担忧的紧,总是火急火燎的害怕自己到不了灯火辉煌的彼岸。我们按常理
做出每个选择,一步一步的前行,却不期然的到达想象中的彼岸,只是此时,我们已把眼
光投放到别处。
我和grace曾热烈的讨论毕业后要拿多说前才能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结论是不能低于
5000。那是大学生已不算什么,找工作日益艰难,想象当中本科生根本拿不到那么多钱。
可这不妨碍我在达不到的前提下继续幻想。我觉得5000块钱能带给我足够的自由,比如不
用老是去挤公车,隔三差五的打一次的;比如可以毫不心疼的买500以内的衣服;比如大四
那年冬天考研结束后,当一个人捏着30块钱的硬座慢车车票挤上了返乡的火车,旁边打工
回家的大嫂热情的请我吃一块饼干时,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乘火车回家。
可是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的收入早已过了5000这个幸福的指标,但依然算计着过
日子。打的固然舒服,但只要不是太累,公车仍是首选,一两块钱能坐那么远,我真的高
兴。如果路程远的话,我还会捂紧自己的包,舒服的打个盹;甚至我没有了以前坐公车的
沮丧,我愉快的观察车上的人,给老人或是抱小孩的妈妈让座;红绿灯时俯视小车里若隐
若现的人,我不再羡慕他们,我们只是不同的方式到达想去的地方,仅此而已,这无关乎
幸福或自由。我望着小车里乱爬的孩子,有些隐隐的担忧,心想没有坐过公车的人生是否
遗憾,是否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至于衣服,500对我来说还是太过奢侈,除非是自己非常非常喜欢的、确定不会过时
可以穿很久的。一般超过200我都会考虑再三,除非知道这个牌子不会打折,我才会当季买
。否则的话,我一定坚持到最后的。宿舍离几个商业街都不算远,我乐此不疲的奔走于各
街之间,期望达到性价比的最高点。如果能在打折时一堆地摊货似的衣服中淘到精品,我
会像中彩般的高兴。比如庄姿妮、曼哈芙、犁人坊等等。我应该逛过几十次Joy&Peace,欣
欣然试过很多那里的鞋。无论多好看,从未动过要买的念头。800块的鞋肯定比200块的要
好,但不至于给我带来四倍的快乐。这样不划算的事情当然不能干。
至于火车,一到节假日我就四处托人购买卧铺票。睡上一夜就等于赚上六七百块钱,
计算和飞机的差价时我乐呵呵的想。这比我爸一个月的养老费还要多,火车上固有的一点
点拥挤和脏乱,只是我要付出的唯一的成本,何乐而不为。
学生时代的梦想就这样被现实篡改了,只是我不再有遗憾。
为了鼓励我们好好学习,高中的老师曾说过,一个人有两个出生。一个是家庭,一个
是毕业的学校。前者我们无法选择,后者是可以通过奋斗而选择的。其实决定命运的远不
止这些。比如你是生在沿海还是内陆,你是否有兄弟姐妹,你是男是女,你是聪明还是愚
笨,勤奋或懒惰,顺从或叛逆。我们身上与生俱来的禀赋和外在的环境,它们紧密的纠集
在一起决定了我们的人生,或者说,构成了人生。我甚至无法分辨这其中哪个因素起的作
用更大一点,决不是政治书上说的内因是主导外因是条件那样泾渭分明。很多时候一个小
小的细节就是别样的一生。而有些时候看起来差得那样远却是殊途同归。
人生的轨迹是不规则的曲线,但没有坐标和参数。坐标是人为的设计,平面是无限大
,没有方向,没有高下。人生的曲线,无论向何处伸展,也是没有高下之分的。人生来不
平等,却又绝对的平等。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曲线。我们六个人由不同的方向来,曲线
重叠了一段,又朝着各自的地方去,也许,还会有交错,也许,永远不会。
Lisa是宿舍的老大。皮肤洁白光滑,从来不长痘痘,常常惹人惊呼,“你怎么可能是
广东人,还是土著。”她虽是家里的老么,很是独立能干。待人诚恳热情,心胸豁达。
因为路途遥远,加上早晨睡觉时间可贵,我们基本上不到饭堂吃早饭。一日上午我们
有四个要考试,外教的课,没有课本,心上很是不安。头天晚上大家咕哝着要是早上能吃
上饭堂的麻团就好了,说不定能带来好运。第二天六点多,就听见Lisa爬起来的声音。待
起来时见桌上放着麻团,真是一大惊喜啊。她总是不声不响的把事情做了,而且不觉得自
己做了什么,更没图回报的意思。
不过善良宽容的她也有声色荏苒的一面。一日Vicky和她同坐车。回来后连连说,我
以后再不敢惹Lisa。Vichy平日最是伶牙俐齿、率真任性,何出此言。原来她们上了一辆中
巴车,为了拉客,迟迟不开车。Lisa气极,破口大骂,义正言辞掷地有声,老板娘招架不
住,只得让她们下车。据Vichy说,她完全不用出声,只需在旁观战即可,否则有辱没Lis
a能力之嫌。我后来每每想到这种情形,总忍不住哈哈大笑。
毕业时大家总是心猿意马,不知如何是好。Lisa经过几番思索,最终决定去英国留学
。这既是她的愿望,也是她家里的意思。Lisa的两个姐姐都很能干,但工薪阶层的人拿出
近二十万送妹妹去留学,也不是个小数目。据她说她的姐姐在股市刚刚兴起时赚了些钱,
所以才有可能供她读书。她姐姐希望她能留在国外,以后家里的小孩出去也有个照应。“
家里人这样想也是应该的,毕竟姐姐出钱送我去读书,也是希望有回报的。”这话说得入
情入理,可亲可敬。
那时去英国读书没有现在火爆,很多手续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清楚,要靠自己去摸索。
这些琐碎的小事很磨人,常常要在广州的烈日里跑来跑去,受尽行政人员的脸色。学校跟
英国的一些高校有项目,也可以通过学校办理,免去很多手续上的麻烦,但是选择很受限
制。Lisa选定了自己喜爱的专业和学校,为着这个目标奔波着,虽然累点,精气神还是足
的。全部搞定后,自己跑到桂林玩了一趟,算是中国的告别之旅。临行前答应给我们寄照
片的,学校已放假,我毕业后回到老家休息,居然如约收到了照片。其实是随口说说的,
出口前那么多事情要准备,没想到她还记着这点小事。
再见是一年之后,她毕业了,专门到广州来和我们一聚。我们很没创意的选在绿荫阁
碰面。她没变,就是说话时夹的英语单词多了些。我们散散淡淡的谈着她在国外的生活,
并不热烈。尽管我对留学海外的生活很好奇,但问得也不多。她能向我们勾画的只是生活
的琐碎小事和细枝末节,比如怎么租房做饭啊,班上有几个人啊,或是奇闻轶事。她能从
小事中品出味道,这是她生活的基石,于我们则是雾里看花,隔岸观火。很多东西靠想象
或者阅读是可以理解却是无法体验的,要不在书本和道听途说之外,为何我们还向往波澜
壮阔的人生?
只有谈到以前的人和事,大家才活跃起来,这才是我们共有的经历和游刃有余的话题
。往事在回忆时,总是闪着温馨的光芒,苦涩也能嘻嘻哈哈的打发过去。我却分明的记得
每晚怀着对老鼠的恐惧在帐子里缩成一团的时候,我多么的渴望早点离开学校,拥有一间
属于自己的小屋。这样的过去,我并不怎么留恋;无论今日如何,绝不会有昨日盖过今日
的感怀。
谈到个人问题,总是听说海外的女孩是稀有动物,像Lisa姐姐这样的上得厅堂入得厨
房的人物应该很抢手吧?她说大家上完课就走人,也没有私人的交往。班上几个北欧哥哥
生的高大俊朗,颇为养眼。至于她本人,遗憾的是,只有一个矮小的越南人跟她套过近乎
,我猜想Lisa的态度足够让他落荒而逃。她说觉得独身挺好的,两个人反而麻烦。尽管周
围总有人叫嚣着要独身,其实是心虚和无奈的,但唯独Lisa是有几分真意。独立生活能力
她是不缺的,人情世故坚强忍耐之心比同龄的男孩还要成熟;她本是沉静的人,在外一年
想必寂寞这一关是过了的,那还有什么难的呢?
当时她在国内找工作,正是网站火的时候。她去了深圳的一家网站,据说里面一片乌
烟瘴气,她立马就出来了。她在英国也试着找过一些。过了段日子,某家大型跨国企业在
德国的分公司给了她回音,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她拿到了work permit,带着对新生活
的希望,奔赴异乡。这是值得骄傲的经历,很多同样留学欧洲的同学都不能留下来。天道
酬勤,Lisa总是十分的努力和投入,不因希望的渺茫而任自己懈怠,加上小小的运气,遂
了心愿。我们有同学大三就撮学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去了德国,本科-硕士慢慢的读下来
,到现在还在清苦的学海中挣扎。安安稳稳在国内发展的同学大都小有成就,他想起来,
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此后我再也没见过Lisa,因为她总是在春节前后回家,而我因为有寒暑假,总是早早
的返乡。听说她交了个美国的男朋友,两人还到国内玩了一转。今年春节和她通了电话。
她说在外的生活挺平淡的,向上升的可能性不大,收入也不是很宽裕。想申请内部调动,
到别的国家走一走,钱少一点也没关系。至于男友,她说还不知怎样呢,“too far away
这样的道路应该是她家人满意,朋友艳羡的路。她一路走过,不知是实现还是偏离了
原来的初衷。我们追逐的是模糊的影子,只有达到目的地才能看的清楚。
Susan的爸爸是个副厅级的干部。这究竟是多大的官,有多大的含义,是我毕业以后才
弄清楚的。比她爸爸低几个级别的政府官员们就能耍威做派,她爸爸在单位里想必也是前
呼后拥的。不过我喜欢她爸爸,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每次出差来总是给Susan带很多东西,
风风火火的进来,把东西撂在地上桌上,看看我们宿舍,说:“小朋友们,好可怜喔。”
Susan这时乐开了花。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能脱离苦海,过几天好日子。在外面好吃好
喝,住宾馆。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没多久,她爸的同事来开广交会的空隙,把Susan接出去度周末。
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筐的玩具,据说都是参展完后的样品,送我们一人一个,还在自己床
上摆了好多。然后绘声绘色的和我们讲,她如何带着没有盖章的证件,混过了保安的检查
,溜进馆,把玩具工艺品馆转了个遍。里面的娃娃如何漂亮,如何便宜。我想我当时并没
完全听懂她在说什么,因为我想不出一格一格的展位是什么样的,难道是和自由市场里一
样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办证才能进去,而撤展后可以不要钱的拿走那么多玩具。但广
交会给我留下了一个五彩斑斓和神秘的印象,一直到后来参加过了,这个印象才被全盘颠
覆。
Susan的人生之路应该是一开始就被设计好的。她二年级的时候就积极的修习商务方
面的课程,到了四年级的时候,甚至经常逃课去温习别的功课。临近毕业的时候,大家经
常在一起讨论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她不参加我们漫无边际的幻想和空谈,背着大书包,早
出晚归。一直到最后散伙,我都不知道她究竟何去何从。问起来只是说要回家乡,留学的
事还没最后敲定。不久她和男友一起赴英,读有关金融方面的硕士。
听说她回国后在一个外资银行工作,年薪超过20万。她是个成功的典范,而这种模式
不具有普遍意义。她在既定的轨道上加速向前;而我们在路上兜兜转转,试探,彷徨,踉
跄,也不失为一次精彩的旅程。
Susan是毕业后唯一没见过的舍友。如果出差到她的城市,我可能不会去找她。总觉
得曾朝夕相处的人,一旦生分,会有些尴尬。
在提笔写Cathy之前,我突然想到了“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这个词。我们这六个人的
生活都挺顺利的,出国的出国,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都是一次通过。找的都是比较
稳定而且收入也不错的工作,到现在还没有人跳过槽。并不是说这样的生活里没有辛苦和
压力,但和有的人三番五次的碰壁,跌倒再爬起,我们的自尊心和耐力显然没受到过大的
考验。对此,我不知是应该感谢上苍的厚爱,还是遗憾没有跌宕起伏的日子有点平淡。
Cathy是我们中间,也是我所有的朋友里最随和,最与世无争的人,偏偏她的生活里
有过波澜。她是广州本地人,从未想过要离开故乡,加上父母也希望女儿能留在身边,顺
理成章的考上了这所大学。她一定像老师说的那样认真的温习,但她一定没有没费很大的
劲,她就是这样的顺其自然,不偷懒也不抗争,坦然的接受结果。
我常常想,哪个有慧眼的男孩娶了Cathy,该是多么幸福的事,用广州话说是“择到宝
”。世上有很多有美丽,勤奋,聪明,善良或集上述于一身的女子,但我没看过谁像Cath
y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跳出世俗的藩篱,不用这来束缚自己,评判别人。
大二的时候Cathy接受了一位苦苦追求者,说不清是感动,喜欢还是习惯使然。她说两
人纠缠也有三四年了,熟悉他们的人都把他们看作一对,也就默然接受。我断定一开始Ca
thy是不怎么爱他的。那时他在外地读大专,电话打的很勤。有一晚,Cathy在门房接完电
话,回房间就滴滴答答的哭起来。众皆大异,忙问她这是怎么了。她说不为什么,就觉得
不对劲,他怎么就成了男友了。说完自己破涕为笑,怎么自己这样无用。寒假男友返穗后
,他们朝夕相处,令Cathy温暖,心满意足。
毕业时,恰好有家本地高校招人,一定要本地户口,她应聘了进去。教公共课,没什
么压力,时间又自由,很符合她散漫的天性。每月把所有的薪水交给家里,吃住全包,零
用的时候再向家里要,过的逍遥自在。
前年某天,到grace家里小聚。Cathy神色严肃的说,我碰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打击
。学习,工作,谈恋爱这些别人眼中天大的事她都是举重若轻,还有什么能打击她?grac
e说,你得病了?不是。他病了?也不是。他赌球输了几十万,现在还欠别人好多钱。
Grace咬牙切齿的说,找几个人把他给做了。我觉得惊讶,没想到那个瘦弱寡言的小子
还有这等气魄。这事已经糟到了我不用考虑的程度了。无论从经济、人品、道德上讲,这
都突破了正常人能承受的底线,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但Cathy不是别人。她说欠钱不是问题。两人都是本地人,房子没有太大的压力。省
一点,过几年也能慢慢的还清。这样的糊涂和任性令她伤心。男方的态度是事情已发生了
,也知错了,是留是走,尊重她的选择。最初的伤痛和僵持过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和他继续平常的生活。而且,没有抱怨,没有施恩似的大度。
去年夏天,他们领了证,婚纱照拍了,婚纱买好了,酒席下了定金,就等发帖子了。
我打电话给她询问婚期。她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压抑,显然连对付我的心情都没有。“我
们离婚了,已经决定了。过段时间就去办手续。”我怔在那,说不出话来。“我现在不想
谈这些。过了这一段,我会跟你们联系的。”我马上给Grace 打了电话,决定约她周末出
来坐坐。她开始答应了,后来发短信给我:“我还是不想去了。不用担心,以后再联系。
这太突然了,我忍不住做了种种的猜测。过了一个多月,在Grace的婚礼上见到了Ca
thy。她穿着紫红色晚礼服,挽着披肩,光彩照人,神色还不错。我忍不住拉她到僻静处,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他疯狂爱上了一个网友,主动提出离婚。这样的人也能搞上
婚外恋,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了。后来看到徐静蕾的处女作《我和爸爸》,爸爸对女儿说,
“别以为人长的拧巴他就不花。”真知灼见啊。
我还有一连串的疑问。他是如何爱上别人的,伤人一次不够,还要来一次更狠的吗?
既然爱上了别人,为什么还要领证?没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哭着喊着要嫁他啊。结婚又
离婚的代价对一个女人来说,比男人要高的多,比同居后分手也要高的多。据说他考虑到
两人八年的感情,不愿伤害Cathy,所以一直没说出口。后来想清楚了,不管将来如何,也
要和那女人在一起。似乎他比别人都痛苦?他妈的,我真想抽人。
有一断时间Cathy一张嘴就哭。后来她不哭了,可是看着妈妈因她焦急伤心不禁心酸
。她婆婆曾经给她打过电话,请求她原谅她。可是她的儿子都不稀罕这样的原谅,还有什
么意义呢。Cathy说这是上天对她的提醒,这种自私任性的人,越早离开越好。现在她清醒
了,解脱了,没有了没由来的债务,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他们一直拖到新的婚姻法实施后才去办手续,免得要去单位盖章。过程很简单,工作
人员只问了一句:“想好了吗?电脑输进去了就不能改了。”这样重大的时刻,一句话就
打发了,人生真是充满讽刺啊。他们俩还有联系,发个短信什么的。这样的事我做不到,
虽然我自认足够善良。
今年年初,Cathy出游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潮州男人,感觉还不错,渐入佳境。潮汕人以
家庭观念保守而出名,就算他足够开通,他家人那关恐怕难过。思前想后,在没确定关系
前,Cathy坦呈了这段历史,免得陷对方于困境。对方虽未明说,给他短信也复,但再也没
有主动找过她。这样的暗示足够,两人就断了联系。这样也好,免得以后受委屈。Cathy从
来不以世俗的标准为意,但恰恰是她,深受这看不见的标准之害。
她现在与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在交往。那人说,“如果在我年轻的时候,你告诉我这
些,我恐怕很难接受,尽管我会心痛。经过一些事情后,我能够接受这个现实。”还算是
个明白人。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走到一起。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最终和Cathy牵手一生的人,那个
能抛弃世俗偏见、有足够的智慧来看清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品质并有勇气去坚持的人,人生
会回馈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无论从那个方面讲,Grace都是很出众的。父母都是搞艺术的,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吧。
身材高挑,面容清秀,十人中可居一、二。我看她十六七岁的照片,戴一顶白色的草帽,
一席及腰的长发,宛如画中人。不过她在广州没有拍出过这么好的照片来。后来我们分析
,一是大了,没有了少女的童稚之气,豆蔻年华的女孩和十八九岁的还是差很远的。二是
广州很难找到清爽的地方,城区内不用说了,周边走远一点就是城乡结合部,杂乱的很。
不像内地的城市,无论是市内的林荫小道,还是郊外的荒花野草,都有一点返朴归真的气
质。这也是我们最初无比憎恶广州的原因之一。
学习不怎么费力,也是前几名。而且凡是那些不用死记硬背的课程,她是肯定不差的
。闲来无事就读读古文,看看小说,拉拉二胡什么的(处于初级阶段,极难听)。我们有
段时间还买了象棋对弈,结果当然是半斤八两,没什么长进,逢外人必输。而且手巧,折
千纸鹤、折信纸,因地制宜做小菜,像凉拌黄瓜之类,都是一流的功夫。有一次我的脚指
甲长到肉里面去了,疼的厉害,开始Lisa帮我剪,她很热心认真,但下手重,我受不了。
后来换了Grace,三下两下,我不觉得有什么,就已经解决了。
她心思缜密,能言善辩,出语即中要害,颇有大将之风。无论多大的场合或多重要的
人,总能镇定自若,谈笑风生。虽然外表趋于古典,但骨子里是非常现代的或者是很入世
的。想要的东西一定会争取,该得的一定要得到。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但也决不容别人
占她的便宜。虽然也会为宝黛这样的爱情而痴迷叹息,她的爱情观也是实实在在的,不会
爱上没钱的人:我妈把我养这么大不是来受苦的。她有时感叹自己怎么不是个男儿身,可
以建功立业干出一番大事,女孩再怎么冰雪聪明都是有些受制的。
这样的女人叫人又爱又恨,又敬又怕。我想只有真正优秀强大的男人才能征服她,一
般的男人就算肯被这样的光芒笼罩,她也不会从;她从了那人也会消化不良。
爱情的到来往往没有征兆的。她也不曾想到某次无聊的饭局上和她搭讪的那个中年男
人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他。他们初识不久,她可能因空气窒息呼吸不畅而昏倒,众多不相
识的人正忙手忙脚将她抬上车。他刚刚从电梯上下来看到这一幕,于是自告奋勇送她到医
院。她隐隐约约认出了他,这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大她许多,离异,有个女儿。这是一条不可跨越的河流。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
是父母。而且,最深的担忧还是来自于爱情本身。当激情退却,生活平淡,她有没有足够
的勇气去面对因年龄差距带来的种种不便。而他,因为觉得这样的婚姻对她不公平,也是
踯躅不前。
这样无望的爱情,却成就了最凄美的爱情。因为把每一次相聚都当作最后一次,每一
次离别都看作永别。经过很多次的分离和再见,终于有一天他说:为了她,分手吧,再也
不要见面,再也不要联系。她走出餐厅,木然的前行。他走过街到停车场拿车,当他倒车
出来往回看时,只见她单薄的身影缓缓的倒在街边。于是他疯狂的跑了过去,在围观者的
眼中,他们无语的交换了今生的约定。
我曾取笑到:“你这两次昏倒,真是时候啊。” 回想往事时,总有些后怕。如果没有
一环扣一环的巧合,我们生命中的那个人,不就错过了?更可悲的是,我们根本意识不到
错过了怎样的珍宝,甚至因此而怀疑爱情是否只是传说中普渡众生的东西。
以后的路并不是坦途。我不是很清除他们之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因为Grace是内心
强大的人,她吝啬的与我分享了爱情中最美好的片段,而把最痛苦的煎熬放在心底。有一
年的中秋节――本该和爱人在一起的日子――她跑到我后来的学校去看我,在研究生宿舍
的单人窗上和我挤了一夜,对他们的事情讳莫如深。
事情后来有了转机。经历了感情的起起伏伏,他们开始了平常恋人的生活。在公众场
合总能吸引旁人的目光,男的气宇轩昂,幽默练达,女的清丽脱俗,俏皮可爱。女人在内
心里总希望一位强大的成熟男人的陪伴,为她遮风挡雨,却不曾想背后的心酸,还有漫长
的未知的岁月。
Grace开始一直把这事瞒着父母,她说等到自己二十七八了,父母急了,再告诉他们。
后来跟母亲摊牌的时候,母亲居然说:“我早就料到了。”她只是假装随意的跟母亲提起
过他一次,而关切之情没能逃过母亲犀利的眼神。叹口气,母亲说:“按我的本意,是不
同意的。可我知道,不同意也没什么用。”一句话道出父母的心酸,还有理解。
Grace迅速的成长起来。除了要扮演妻子的角色,她还要承担母亲的责任,开家长会,
听老师告状什么的。小女孩非常淘气,我帮他们看过一次,搞得我筋疲力尽,几乎崩溃。
不过也有快乐的时候。有一次大太阳底下Grace在路边买东西,小女孩打开车门,说:“你
涂了防晒霜了吗?快进来,小心把脸晒黑了。”有时候她拖着这个小尾巴去逛街,售货员
问:“你是她妈妈吗?”她说是的。售货员一脸羡慕:“你小孩这么大了,你还这么年轻
,好会保养啊。”
忘了说,Grace毕业以后进了一家通讯方面的国企,收入颇丰。国企了少不了复杂的人
际关系。如要向上升,跟领导、同事的关系至关重要。“花很多精力在这方面,感觉不是
干事的好地方。”她说。不过我相信她会处理的很好,察言观色、周旋交际从来都是她的
强项,何况还有个高参指导。
现在Grace正在孕育着自己的小宝宝,预产期在下半年。她想要个男孩,因为男孩可以
干大事。九年前那个清澈的少女,如今就要做妈妈了,多么神奇的人生。
如果没有Vicky,我们的大学生活将缺少多少的欢乐。她开朗活泼,鬼马精灵。即使有
些小烦恼,也是天空中的一朵乌云,很快被阳光和清风驱散。虽然时不时用刻薄的语言和
惟妙惟肖的模仿去取笑别人的弱点,实际面对别人的时候,真诚热情。Vicky这四年间给我
们贡献了无数的美食:各色新鲜水果,如荔枝,芒果,木瓜,杨桃等等,还有她外婆做的
马蹄糕和其它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捐钱的时候,她总是慷慨大方,别人捐几块钱,她会捐
50块;献血也是积极报名,唯恐别人不让她去。我觉得有不少家境好的人,因为从小物质
条件优越,不用操心,不擅于也不屑于干一些钻营取巧的事情,心思单纯。而有些人,因
为生存环境恶劣,必须要处心积虑、小心谨慎才能获得一些东西,反而显得世故和小气。
对Vicky来说,生活中最大的敌人就是“闷”。曾经因为想测试一下自己是否属于“相
貌端庄”,而到一家日本餐厅应聘,别人同意她来上班,她就喜滋滋的跑掉了;为了打发
时间以及受靓仔调酒师的吸引,周末到一家酒吧打工。她养过花,喂过鱼,书桌上摆满了
新奇的小玩意小饰物。只要她一踏进宿舍,我们那阴暗潮湿的小房间就立刻充满了生气。
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当然是找男朋友。据Vicky说,她的恋爱始于小学六年级学校后山坡上
的那次初吻,“回去以后嘴巴都肿了”。Vicky是跟我谈论性的第一人,她的讲述总是生动
活泼,令人遐想联翩,而且这四年中她不断的用行动对我进行启蒙教育和妇女解放运动。
记得有次和她一起去看《理智与情感》这部电影,我为那英国乡村的含蓄委婉的爱情而陶
醉不已,她在旁气愤的说:“从开头到现在,一个半小时才拖了一下手,真闷啊。”有舍
友刚刚开始拍拖的时候,她兴致勃勃的告诉别人学校操场旁有颗大树,树下有块大石头,
是晚上约会的绝佳场所,还奉送了一张示意图。有次和她一起去饭堂的路上,她笑嘻嘻的
对我说:“我和他一起去选了个荧光色的套套。”我笑而不语,继续向饭堂走去。
Vicky所谓的男朋友至少是双位数,而时间不超过一两个月。所以她的男友更多程度上
像个玩伴,陪她去运动,逛街,吃饭。这个角色一定要精力充沛、思维敏捷的男生才能胜
任,即使是这样,也逃不过被淘汰的命运。她碰上自己心仪的男生,一般都是帅哥,会主
动进攻,基本上无往不胜,但一旦最初的新鲜感消失,感情陷入程式化的重复,她就失去
了兴趣,寻找下一个目标。有次她说:“你在谈恋爱的时候会想到结婚吗?我从来不会想
到,我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她的男朋友中不乏真心实意喜爱她的人。在别人对她爱意正深,渐入佳境的时候,她
突然抽身而去,这样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我们亲眼目睹了一位师兄是怎样由一个生气勃
勃的上进青年,变成了一个憔悴落寞的人。他在离校的前夜,甚至在我们楼底轻轻唱起了
歌,那时离他们分手都有一两年了,突然有了这样的举动,Vicky吓得花容失色,躲在宿舍
不敢出去。她有时候会说,“我以后会不会遭报应啊。”这个问题我不知怎么回答,我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要承受由此而带来的结果。对她是如此,对爱她的人来说
,也是如此。
如果说别人未来的一半还有迹可寻,实在想不出Vicky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什么人有
这样的魔力,让Vicky的热情久不消退。毕业以后Vicky去了澳大利亚,两年学业结束后顺
理成章的留在那儿。她每年冬天都回来,和我们见面。带来的居然还是她出国前的最后一
个男友,真令人惊讶。偷偷问她为什么。“老了”,她说,“玩够了。”还有一个原因是
距离创造美,我想。
大四上学期末的时候,别的宿舍都是闹腾腾的,找工作的消息满天飞。我们宿舍却没
什么动静。因为有三个人要出国,她们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没功夫理睬这个。Grace受老师
的推荐,一早应聘了那家国企,顺顺当当的就签了。Cathy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急的人,加上
她是广州户口,大不了慢慢找。我呢,正准备考研,可心里也没完全定下来。
我当初决定考研究生就经历了一番挣扎。我高考的时候第一志愿是北京的一所著名的
高校,第二志愿是家乡省城的一所普通一点的学校,第三志愿才是广州的这所学校。当时
觉得第三志愿也没什么用,就随手一填,却没想到这普通的一笔完全的改变了我的命运。
直到今天,我已经安定下来过上了舒心的生活,心里还是隐隐作痛。我从不看有关高考的
新闻,每每听我爸妈说他们同事的儿女又考上了哪里哪里的时候,我总是把话题岔到一边
。后来跟高中同学说起的时候,我依然是耿耿于怀:去北京读书是我少年时代的唯一梦想
,可到今天都没有实现。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话说回来,到考研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考北京的学校。但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在广州考研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同学大多是广东人,广东本地人是比较实际的,能找
到好工作赚到钱就行,没必要再花三年读书。而家境宽裕一点的就直接到国外念书了。所
以基本上没有可以互相交流、互相鼓励的考友,很多信息都要自己去摸索。而我是个很被
动的人,如果没有压力,我就很少积极主动的做事情。这样我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北京的
学校招几个人,几个公费,几个自费,还有它往年的试卷。公费的名额很少,而且那时盛
传我们这届是最后一届有公费名额,往后所有的都要自费,让我更添压力。
我骑车到离宿舍区很远的地方找了个磁卡电话,然后打电话回家跟我妈妈商量这事。
妈妈说的很婉转,我爸的公司基本上跨了,工资能发一天是一天,以后也没什么保障了。
说广州是个好地方,而且我的同学都在这边,认识的人也多一点。我妈还说怕我考不取,
又会受到很大的打击。高考完以后,我整个人就成了皮包骨。说到后来,我和我妈都泣不
成声,我当时就决定考本校的研究生了。
过了几天,在系里的走道上碰到以前教过我的一位教授,她关切的问我最近怎样。我
比较腼腆,基本上跟老师没什么交往,这个城市里没什么熟人,也没有人真正的关心我的
未来。她居然记得我的名字而且还主动问我,我心里已经觉得很温暖了。我就把自己的苦
恼跟她说了。她说去北京见见世面当然好了,可是广州也很不错。她推荐我考广州的另外
一所高校,说这个高校的这个专业发展的挺不错的,你以后毕业了当个大学老师,很好啊
。她的话一扫我心里的阴霾,立刻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乐滋滋的跑回去了。
回想起来,无论是高考还是毕业考研找工作,都没有得到过太多有益的指导。高考的
时候太小,无法完全理解自己的选择所代表的含义。老师家长的眼界都有限,而且他们也
是尽全力了。大学毕业的时候也一样,辅导员总是说先就业再择业,好像能有一份工作就
很不错了。我还有周围的大部分人,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想要做什么,适合做什
么,怎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有时候就是同学的一两句话,或是看应聘的人很多,就去
凑个热闹。这时候如果有个明白人出来跟你谈一谈,你的思路就会清晰很多,以后也少走
点弯路。
事实证明研究生的公费到现在还有,而且考研只要有恒心,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不止
一次的想过如果当时妈妈没有给我压力,如果那天我没碰见那个教授,如果我自己不是那
么懒散,而是像有些人那样,执着追求自己的梦想,或许我就不会留下遗憾。
考研的前两天,那个教授叫人带口信让我去找她。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一边琢磨着找
我有什么事一边骑车过去。她问我准备的怎么样了,又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她
说她有个学生的朋友,各方面条件都挺好,比我大十岁,问我愿不愿意见一面。我没怎么
细想,就答应了,等我考完试的那天见面。
回宿舍的路上,我突然明白,那天老师叫住我是“别有用心”的。心里莫名的紧张起
来。既然条件好,为什么三十出头还没有结婚?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吧?但是又很兴奋,觉
得有一个不可预知的美好的未来等着我。
考试的时候,我都还在想这个问题。有时候写着写着就走神了,对见面充满了幻想。
三十出头的男人…家里有些背景…自己开公司…有车…我心底里是有些灰姑娘变公主的希
冀的,甚至想到怎样把他介绍给朋友和家人。只要一停笔,各种各样的念头不由自主的冒
出来,我稀里糊涂的离开了考场,觉得肯定考不上了。
老师和她的学生――一个中年女人,在校门外等我。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停在我们面前。我坐在后面,看不清他的脸,背影很壮实。到了餐厅,才看清他的样子。
穿着西装衬衣,很干净。算不上英俊,也还凑合,于是放心了。我们俩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就听老师在那夸我,那女人在那夸他,他还有些微微泛窘的样子。吃完饭,送两位走,
就剩我们俩了。
在街上兜了两圈,基本上是他问我答。后来他把车开到鸣泉居。这是我第一次到那,
觉得四周绿意盎然,幽深宁静,深得我意。具体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得了,他给我的感觉比
较舒服。首先是干净,其次不像有些商人那样夸夸其谈,油腔滑调。再次态度比较从容,
不像年轻男孩那样急不可耐。他给了我名片,不过没问我的电话。我想人家不问我也不好
主动给别人吧,搞得自己好像很着急似的。反正他想知道也可以问介绍人的。
分手的几小时后,我就登上了返乡的火车。看着火车乡里攒动的人头,拥挤的身体,
我一点睡意也没有:白天的回忆那么的不真切,鸣泉居,火车站,分明是两个世界啊。我
选择哪一个?我属于哪一个?
寒假他没给我打电话,每次父母说有说普通话的男生给我电话,有种莫名的期盼,结
果都是大学同学。为参加跑马场的招聘会,提前返校。每个参加过跑马场招聘会的人都知
道那不是在应聘,是在比谁的力气大。人流朝着各个方向涌动,完全丧失了理智。我只好
拣了两三家我勉强能挤的进去的摊位上投了简历,这些不入流的小公司的桌面上都摆着厚
厚一沓简历,有的还说不要了不要了。从里面筋疲力尽的走出来,我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就算他们要我,我也不会去的。可笑的是后来没有一家打过电话给我,如果不是考取了研
究生,我还不知在哪苦苦挣扎呢。赛马场外的交通一片混乱,我呆呆的望着这一切,心里
想起了他。不知怎么的,想到他,心里好像有些底气似的,升起了渺茫的希望。
在磁卡电话旁边,我再三的对自己说,春节回来向他问个好,没什么的。于是我拿起
了话筒。他很快的明白过来我是谁,然后说他在顺德,晚上回广州,到时和我一起吃饭。
这样我开始了恋爱。在江边,他第一次吻了我。我完全没什么心理准备,只是笨拙的
张开了嘴。这就是初吻吗?怎么没有别人说的触电般的感觉?
不久考研成绩出来了,我考的很不错,公费应该没问题。我兴高采烈的告诉他,他没
什么反映,说,我宁愿你考不上研究生,也不愿你是个近视眼。
他的生活很单调,朋友大都结婚了,下了班没什么地方去。而我没什么课,成天闲着
,所以晚上经常见面。就在城里乱转。我以前活动范围很小,整天在学校周围一带转转,
认识他以后认得了很多路。经常去二沙岛或白云山,找一处可以看见山下灯火的地方,走
下车来,吹吹山风,聊聊天。
很快就从开始的甜蜜阶段到吵架。当然他是不跟我吵的,但态度很强硬。他好像从未
夸奖过我,总是说这不好那不好。我最初见他的时候戴隐形眼睛,后来他说如果早知道你
是近视眼,就不跟你开始了。虽是玩笑话说的,但很伤人。还有一些我无法理解的怪癖。
他1米75我1米64,但他说我矮小。甚至从香港买了很贵的增高药回来让我每天按时服药。
他说我走路的姿势不好看,经常怀念他以前的那个1米68聪明漂亮高贵大方的女友。他说读
书再好也没什么用,他的公司研究生一大把一个月才拿一两千块钱。我们认识几个月了,
他从不带我见他的朋友。有一次和他同学一起吃饭,他说我是他公司新来的part-time as
sistant。他说你拿不出手。他还拐弯抹角的吹嘘过自己在同龄人中是多么的厉害,不谙世
事的我自然对他有些仰视,后来工作以后才明白他夸耀的那些是多么的平常。
我说我受不了你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和莫名奇妙的优越感。我不是花瓶,不是用来观
赏的。我读书不是完全为了挣钱,你有了钱还不是孤魂野鬼一个。我说着说着就气哭了,
但眼泪打动不了他。第二天照样问我吃增高药了没有。
这样几个月的鸡同鸭讲以后,我完全绝望了。我们两人基本上在一切问题上都无法沟
通。我觉得他除了有点小钱,心地也还不坏以外没什么过人之处,而且还有着和年龄不相
称的虚荣、无知和狂妄;他觉得我除了成绩好以外一无是处,身材矮小,衣着没有品味,
性格不大方。
我在暑假回家后提出了分手,他有些意外,挂断了电话。后来打电话来说,我最近的
事业处于低谷,将来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他怎么也不能明白这不是问题的所在。
分手以后,我并不感到轻松。突然的没有了人陪伴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城市里满是我
们留下的痕迹。那阵子喜欢听伤感的情歌,特别是粱咏琪的一首歌:“开往山顶上的车子
里,播着让人想哭的歌曲,好想转个电台换来换去,却转不开我难过的心…”,让我怀念在
白云山上的短暂的美好时光。这种情绪半年多以后才散去,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他表现的不怎么伤心,这点让我心寒,可能从头到尾他就没怎么喜欢过我吧。或许三
十多岁的所谓成功男士,他们需要的是可以给他慰藉的情感,而不是二十多岁女孩的伤感
吧。
分手以后他问我以前的增高药还有没有,说要拿给他1米66的表妹吃。我无言以对。工
作以后因为帮了他一个小忙,请我吃饭。他结婚了,把照片给我看。一个很漂亮的女子,
很符合他的要求。我说很漂亮,他心满意足的支吾了一声。我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说
前段时间公司在香港上市,忙的不可开交。这时他充满怜悯的看了我一眼,说:“每天都
有几亿的资金过我的手。这样的生活,你,嘿嘿,一辈子都体会不到。”我真想放声狂笑
三声,不过在心里诅咒了千万遍后,由衷的想,当年的决定多么明智啊。
从此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以财富为唯一标准来衡量别人的人,那些因为有钱就自觉高人
一等的人。当然当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像他那样无知,只是我遇人不淑罢了。不过有一点是
千真万确的,有钱人有他们的要求,想高攀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
这段短暂的恋情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那时候因为晚上他也不让我摘隐形眼
镜,换框架眼镜,我慢慢的染上了角膜炎。现在只要劳累一会儿,我的眼睛就会酸涩有异
物感。这是他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的唯一的痕迹。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不会自责,说不
定还以为我要敲诈钱财呢。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研究生的第一学期过的挺快活的。换了个学校,有些新鲜感。除了每月200块钱的补助
外,带课也有几百块钱的收入。这样就完全不用家里负担了,还略有节余,可以买买衣服
什么的。觉得很轻松、自由。而且宿舍换成两人一间,房子小了点,但有独立的卫生间,
比起六人拥挤不堪的宿舍,这儿已经是天堂了。同宿舍的女孩Jane是本校考上来其它专业
的,同是从小城市到广州来念大学的我们很快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过很快就觉得苦闷了。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水平参差不齐。广州人一般与他人保持
适当的距离――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才习惯了这一点――内地来的同学很亲热,很快抱成一
团。我再次被边缘化了――圈外人的滋味不好受。顺其自然吧,我想。
考研之前,根本不明白学术是什么,只是想学历高一点,以后好找工作。后来明白了
研究生是一种学术训练,如果不做学问的话,对工作没什么实际的帮助。研究生的素质,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部分都不怎么样。至于博士,就更惨不忍睹了,研究生同学里面
真正优秀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读博的。成长的道路就是不断解构神话的道路,父母在我们
眼中不再完美,大学的梦破灭了,爱情的梦破灭了,然后是研究生的梦破灭了,未来,还
有婚姻的梦…
除了看书写论文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宿舍里面睡觉看碟。Jane是个影迷,在DVD时
代还未到来的时候,她就收藏了不少世面上很难找到的VCD,有不少是刻的。我们在她那台
二手的破电脑上看,傻傻的笑。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是研三,除了应付毕业论文,就是找工作了。真是
很迷茫啊。到外企去,我觉得自己始终不具备“aggressive”的气质;到小公司去,那这
三年不是白读了。而且跟青春无敌的本科mm在一起,我马上面临结婚生子的压力,人家不
一定会要我呢。
父母很希望我能留校当老师。我不是做学问的料子,尽管我很能静下心来读那些艰深
的文献,但以学术为职业,我想凭我的思考能力是没什么前途的,当然很多比我思考能力
低下的人都献身于学术了。还很让我痛苦的一点是,尽管成绩不错,我明白自己永远成为
不了行业楚翘。要成为一个行业的优秀从业人员不难,但成为最优秀的,就需要一点点天
份了。就像刘德华和梁朝伟的差距一样。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出去看看世界。我人生
的十几年都奉献给了书本,最好的年华都腐烂在大学校园里,难道未来的几十年都这样过
下去吗?我心情澎湃的想,不能。人生旅途的终点都是一样的,重要的在于过程。一旦待
在校园里,我永远都没有勇气再挣脱出来,而到了外面,大不了考个博士再回来呗。
这时恰好公务员招考,我发现跟有个部门招我这个专业的应届毕业生。这个工作稳定
,父母不会太担心,我的社会经验人情世故方面很缺乏,可以到政府这个炼钢厂里面修炼
一下,而且这个职位应该接触面比较广,正好满足我见世面的愿望。于是这样下了决心。
很顺利的通过了笔试面试,然后带我们参观了一下办公室,条件还不错。签约前,我
问管人事的人,一个月能拿多少钱。我一直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首先对赚大钱没什么兴
趣,其次,我觉得公务员不会差到哪的。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说现在是小步慢慢跑,收入
是两千多吧。我没在意,因为很多国企学校开始说的时候工资都只有两三千或是一两千,
真正到手的远远不止这个数,我可没想到广州的政府是有一说一啊,而且这个慢跑的速度
如此之慢。
谈到公务员的生活,无论怎样,它给初入社会的我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视野。
我有机会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城市,尽管她有种种的不完美,但过去几年在环境上的
改善和经济上的进步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有机会接触到所谓的行业精英和各层政府官员,出入酒店餐厅参加名目繁多的会议
、典礼、工作餐,也要到企业检查、调研、写报告,一边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边是工
厂流水线上年轻而机械的面孔,和政府门前示威的人群。我永远不会成为他们中间的任何
一群,我只是透过玻璃窗张望而已。我看到了野心勃勃的政客,老于世故的官僚,争功邀
宠的媚态,我也看到了高屋建瓴的远见,权衡利弊的智慧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哀。我厌
恶不学无术玩弄权数者,我也钦佩心如明镜还在体制下负重前行的人。公务员也是人,不
过是在政治的舞台上把人性发挥到了极致。相同的故事,无论行业,职位,性别,贫富,
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我以过客的姿态对待公务员的生活,所以工作的琐碎繁重和收入的相对微薄,都不是
大问题。真正困扰我的是贫与富,弱与强的强烈落差,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们截然
不同的命运。我无法不去思考这些问题,虽然我是那幸运的既得利益的一群,但那些受苦
的人们就在我的周围,他们或许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是乡下的远亲,是医院里站在我前面
排队的人,是每天收垃圾的阿姨。
然而偏见和冷漠无处不在。我的同学说“那些人贫穷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懒惰”,“子
非鱼,安之鱼之乐,我在精神上和物质上承受的压力比他们大多了。跟美国人比起来,我
也很可怜,谁来同情我。世界就是这样的。” 不同人眼里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谁也说服不
了谁。不过常识告诉我,一个社会如果只有少数人能过上体面的生活,而绝大多数还在贫
困线上挣扎,最终这少数人也得付出代价。
尽管这样,我什么也做不了,改变不了。“人生识字始忧患”,或许什么都不懂,我
还会更快乐一点。有一段时间我不再看《南方周末》,不再进关天茶社,它们令我窒息。
我甚至想过要回到家乡,辟一块菜园子种菜,和父母共享天伦之乐,然后终老一生。我知
道我缺乏这样的勇气,抵制不了花花世界的诱惑。我只能对苦难视而不见,和大多数清醒
或不清醒的人一样,为吃得更好,穿得更暖,住得更阔――跟猪没有两样的日子,而苟活。
我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虽然对人类终极的命运我是很悲观的,但在现世的生活里
,就像文章开头描述的那样,我还是乐观的享受每一天。
工作的这段时间是我到广州以来过的最快活的一段时光。终于如愿以偿的有了一个独
立的私人空间,虽然老房子的间距小,对面厨房的油烟不时的飘过来,但我可以穿着睡衣
自由的走来走去,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一份不太吃力的工作,下了班可以到处闲逛,不
像学生时代,一两天不看书就有强烈的负罪感;我也老大不小了,房子车子一样都没有,
以后还要把父母接过来,但我不像读书的时候那样焦急,凭自己的能力,这一切都会有的
,只是迟早的问题。
每当在东山或荔湾看见墙角树梢冒出头来的独门独院的老房子,就艳羡不已。希望能
买到这样的老房子,里面翻修整新一下,就会成为冬暖夏凉吟诗作赋的好住所。虽然难以
实现,梦想一下也是很美好的嘛。
希望有一年的时间去做志愿者,到贫困地区当老师,尽自己仅有的一点力量。
希望游遍祖国大好河山,去西藏朝圣,到草原骑马,遥望雪山;
希望环游全球,穿过凯旋门,渡过爱琴海,在西班牙台阶上吃冰淇淋;最好是游学欧
洲,在英国的乡村住上一阵;
当然还要为人妻,为人母,让孩子去延续世代相传的希望。
标签: 发现生活新味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