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武侠包装下的情感博弈悲剧

王家卫九四年的作品<<东邪西毒>>,自几年前从音像店里租了VCD看了第一遍后,便专门买了个影碟作为收藏,到现在为止,我看这个片子,毫不夸张的说,已经不下于十次了.

　　　　 起先只是看一个感觉,整体就是觉得美.这个作品有着很直观的审美:首先是画面,取景西北高原,张叔平邱伟华的美术内力,澳洲人杜可风超凡的摄影工夫,让整个电影从开始到最后就算随便截取一个画面出来也能做成一个象样的版画.我没有平面美学方面的专业知识,分析不出来画面是怎样的美,但能强烈的感觉到确实如此,画面好象是特意打上了一层红黄色的光,使得景色看起来恰如其份的染了一层色泽,等于是给自然的景色也化了一下妆.动静处理,画面的结构安排,好象都特别的符合美学原理,很漂亮看着很舒服.我有几次就是主要看画面的,觉得很养眼很享受.

　　　　 其次是配乐,王家卫的作品配乐我感觉都很好,特别是这个东邪西毒和另一部花样年华.东邪西毒里的音乐好象是以慢节奏,低沉为主,音乐下面似乎潜伏着宏大的悲剧情怀.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欧阳峰大嫂再茅草屋下芒然守望兀自悲痛的那一段,音乐与情节几乎达到了无缝隙的结合,一点也不做作矫情,也不至于让人落泪,却可以很充分实在地感觉到一个寂寞少妇久日郁积的哀怨心情,很自然的打动人.

　　　　 还有是演员的外表形象,可以看出在化妆与服装上着力不少.总的感觉是内敛型的深沉美.张国荣的服装与其阴狠的性格形象很搭调,而梁家辉则看起来大气潇洒,梁朝伟的发型有点贵族感觉.其他一些女演员也打扮的很好看.

　　　　 以上是一些很直观的可以直接感觉到的东西,说实话刚开始的几遍就是看这些的,情节方面并没看出什么涵义来.但看到后来到第六七遍的时候,渐渐的看出点门道来了.大多数电影分类把它分为什么武打片啦动作片啦甚至有分为惊怂片的,我认为这个电影作更不是什么动作片惊怂片了.我认为从本质上讲,这更是个情感片,探讨人与人之间做"情感交易"时的博弈问题.武侠的成分只是个形式是个包装,加入这个成分可能是王导为了适应当时香港电影市场风气而为之的.

　　　　 我认为要看清楚这个故事片就是要看明白四个关键人物:欧阳峰 黄药师 慕容嫣(燕)以及洪七公.对这四个人物分别做一番情感经历的分析后,作品的主题便自然浮出了水面.

　　　　 欧阳峰一开始就自白自己狠毒,并说任何人只要嫉妒,都可以变得狠毒.他嫉妒什么? "因为我不想别人比我活得更开心" ,本身这是个黑暗面的人性,人皆有之的本性,只不过在不同人身上体现的程度不同而已.在欧阳峰身上,这似乎已经是他保护自己的一个原则.后半部自白"自幼没有了父母,与哥哥相依为命,从小懂得保护自己"点明了他这个个性的形成原因."要想不被人拒绝,就得先拒绝别人",理论上,保证不去请求别人,根本不给别人一丁点的拒绝你的机会,甚至幻想别人先求你,而你再去拒绝,这样,绝对不会丢面子受伤害,别人也就不会活得更开心.不幸的是,他的博弈对手并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大嫂嫁给他哥哥以前,他们彼此是相爱的,本来很好可以成就姻缘.可惜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太要面子,不肯相互敞开心菲,彼此表白.他们就这么耗着,谁都不愿意先表白,因为不愿意去承当一点点被拒绝的风险.终于女方受不了了,她要报复,嫁给了他哥哥.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哥哥,欧阳峰肯定是再痛苦不过了,婚姻之夜,他去找她,问跟不跟他走,这时欧阳峰还忘不了要点面子,说"问了之后不会再问",她当然拒绝,欧阳峰从此也未再回来看她.最后的结果,欧阳峰孤独一人,潦倒一生,而他大嫂,则在苦苦思念与悔恨之中患于在客观上并无危险的事情中也感到有种歇斯底里的不安,于是紧紧约束住感情释放的心理关口.而病死去,收场实在令人遗憾.这悲剧的原因,是因为两人都有着疯狂的不理智的自尊,以至如果两个人都是如此,悲剧的产生是必不可免的.

　　　　 慕容嫣是个令人嘘唏的悲剧人物.她所承受的痛苦是别人故意伤害所致.黄药师得不到真正心爱的女人,为求心理平衡,"想尝尝被人爱的滋味",诱使别的女人投入感情,却又不负责任,"结果伤害了很多人".慕容嫣便是这很多人中的一个.王家卫刻画这个人的手法高明到极至.他把这个人处理成精神分裂.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慕容燕,代表着因为被抛弃而恨透黄药师的一面；一个是慕容嫣，代表着仍旧不甘心要得到黄药师的爱的一面。慕容燕的身份要杀了黄药师，而慕容嫣的身份则千方百计要保护他，甚至要求杀手杀掉他哥哥慕容燕。其实慕容燕与慕容嫣是同一个人，这个女人对一个男人（黄药师）恨到极端，也爱到极端，找不到一个平衡的方式，于是精神上分裂开来。慕容燕代表她人格中的保护机制，而慕容嫣则代表无怨无悔不顾一切的爱的冲动。这是同一个人身上的一对矛盾，这对矛盾折磨了这个女人一辈子。

　　　　 黄药师是个感情的精算家。他与欧阳峰爱着同一个女人，然而她却只爱着欧阳峰，黄药师似乎被排斥在游戏之外。他心理不平衡，很伤心，“不知道感情能不能分胜负，然而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输了”。他不愿意背负着这不平衡，他找另外的女人报复。“想尝尝被人爱的滋味”。勾引朋友的妻子爱上他又抛弃她；满怀爱念的慕容嫣早早来到他们约好的地方却等不来这位英俊的少侠......他被伤害了，然后去伤害别人，这多少让他的心理恢复了一点平衡，从而减轻了所要背负的痛苦。这是阴暗的人性，是残酷的感情游戏规则。

　　　　 最后要讲的人物是洪七公。这个人物重要因为他是个对照面。相对于其他对感情得失斤斤计算的人物，洪七公是个“够简单的人”。觉得对就去做，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他觉得应该为那个陌生女人的弟弟报仇，就真的去了，不去计算利害得失，甚至不顾曾帮助他的欧阳峰的感受。冒险，断指，以及得罪欧阳峰，这些换回来的，是一个鸡蛋和对自我的坚持，他认为值得，所以在病榻上很开心的笑了。其实不计算是相对的，只不过他在潜意识里认为坚持正义直率的方式高于一切。他倒没有落入悲剧，带着老婆北上闯荡江湖去了，是整个故事中唯一一个没有落入悲剧的主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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