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童话
今天是六月一日,对我来说是过得时间忘却的流逝。
对我女儿来说,却是个特别的日子,这是女儿出生后的第二个儿童节。我和妻子别提心里多高兴了,我们一直想如何方式给女儿过儿童节,让女儿体会到节日的快乐。女儿现在刚一岁零七个月,其实这个月份年龄的她是不能像两岁以上孩子那样能从物质方面体会到过节的快乐的,但是,我们感觉女儿却能从精神方面体会到。如同刚出生时,由于体重偏低,只4.8斤,一出来就直接去了监护房,放在恒温箱内观察,妻子是剖腹产,等到稍微能下床,每天就由我搀扶着去看宝宝。给孩子亲自喂养,把宝宝放在身边,聪明的宝宝立刻张开小嘴,咬着妈妈的乳头,用力地吮吸着,还发出清脆的吧唧声.有一次,宝宝吃饱了,竟然睁开了眼睛,朝我们笑了起来。我知道,这时她还看不到任何东西,因为她看到的东西还成不了像,但我和妻子还是愿意固执地认为,宝宝很开心,很高兴,因为她看到这个世界上有爱她的亲人!她相信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她是坠入人间的天使、精灵,来到人间,带给我们快乐和幸福。
待到早上一起床,妻子帮女儿穿好衣服,就和她交流,抱着女儿说:“乐乐,今天是六一,是国际儿童节,宝宝的节日,爸爸妈妈祝宝宝节日快乐!”此时女儿就像听明白了似的非常高兴,只要一说“祝宝宝节日快乐!”她就笑,格格地笑!学着妈妈的口气,拍着手说:“节日快乐,乐乐快乐!”
前几天,妻子就和我商量,说:“文轩,女儿快过节了,你抽空去下湘潭,把女儿接过来,要你妈过来带几天.”我说行,妻子又说:“我们是送女儿漂亮衣服呀、玩具呀?还是买好吃的东西呀?”我笑说,适当的物质是免不了的,最好的办法是在博客发一篇纪念女儿过节日的文章。妻子高兴的说:“赞成!你不一直在给女儿写日记撒。”又接着说:“我还有一个建议,在“育儿网”再给女儿“种”下了一棵小树苗,“栽”上一朵小花,祝我们的小天使像棵小树苗一样,茁壮成长,寓意爸爸妈妈会用所有的爱去浇灌,每一天幸福的像花儿一样。我们分工,你负责给女儿写日记,天天记,不许偷懒,我负责种树浇花。”
“要是我偷懒呢?”
“偷懒就不许上床!”妻子说完,把喝空的茶杯放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和妻子在长沙。妻子是一所中学的历史老师,半个月才能回湘潭看一次女儿,我比较自由点,长沙离湘潭很近,两个小时可以穿个来回,而时间对我来说有点象奢侈品。这几年,我一直混迹于长沙的大街小巷中,失业,找工作,失业;又找工作。就这么回事。但我不敢告诉妻子,我每天照例早出晚归,装着很忙碌的样子。
去年我们刚从房地商那“赊”了套房子,银行帐户的阿拉伯数字后吊着一**的圈圈,全是欠账。虽然不必担心房地产公司BOSS像“刘文采”那样收租逼债,但公司讲究合同,银行讲究契约。和谐社会,一切文明手段。妻子按合同上每个月的还款金额一算,工资还剩下15.60元。素性把工资卡丢在银行里。免得每个月跑。
刚拿到一纸合同回来,妻子那高兴劲不亚于年轻时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爱得一塌糊涂。捧着那合同当我的脸连亲几口。感叹我们再也不要蜗居在学校单身宿舍里了。我说是撒。晚上动静都不敢太大,跟做贼似的。妻子说你讨厌,我说不是吗?每次关键时刻你都要我吻你,堵着你的嘴。妻子脸一下红了。我被妻子泛出的红晕冲动。我说:“菊红,我们搞一次吧,好久没搞了,真想!”妻子坚决反对,摸着肚子说宝宝在肚子里呢,才三个月不到。但最终无法拒绝我的“坚硬”,笑说你真是“饱暖思淫”。房子还是一张纸呢,“那你轻点,不然宝宝会生气。”妻子娇羞着脸低低说。等到钻到被子里,一番缠绵,正要进入,妻子勾着我脖子突然说:“文轩,我刚才又算了算,等到我退休时,刚好还完按揭,我就可以真正拿到工资了。”我一下子瘪了,从妻子身上翻了下来,点了根烟,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妻子这才醒悟过来,伸手拉我:“怎么啦?好啦好啦,不说了,来吧。”
“睡吧,睡吧,算了。”我把胳膊伸过去搂着妻子说。“那我先睡啦?明天上午还有两节课呢。”妻子侧过身来亲了下我下说。而我却没有了激情,也无睡意,想着妻子话,觉得自己是把妻子卖了。想着妻子才刚三十,想着自己,又想着将要诞生的小生命。想着什么才是幸福呢?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了孩提时的家乡,房子好大,自己和伙伴一起在院子里玩耍。又梦见自己在读书,考上了大学,把录取通知书拿在手里,心里是喜滋滋的,红红的本子,但总看上面的字不清,飘来飘去,等到最后终于抓住,却看到那不是通知书,红红地,带着血,像妻子的卫生巾。到后来又梦到自己掉进了水塘,想爬上来,拼命地爬,可怎么也爬不上。有人死死地压着。。。我从梦中吓了醒来,一看妻子把手搭在我胸脯上,正一脸甜蜜的睡着。
我父母生活在湘潭,母亲是个家庭妇女。父亲从郊区的农药厂退的休。这座城市有很多的工厂,电机厂,纺织厂,农药厂,化纤厂,煤机厂。。。等等。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犹同每座工厂巨大的烟仓向外喷着的毒气样,组成了这个城市流动的动脉。一个工厂,一个小社会,管着生活在里面的人们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但到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倒闭。父亲走过的脚步如同一串串音符,见证了农药厂的的建立,辉煌,改制,重组,直到倒闭。在退休的头两年,厂里拿不出钱,四百多块一个月的退休金象那哺乳期女人的奶水样,时断时继。一生兢兢业业,最后是失去平衡落地。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好在几十年积累了良好的人缘关系,在附近农村菜农户家搞了几块菜地,种起菜来,自给之余,偶尔也挑出去卖。算来从18岁参军当兵,复员再到招工进厂,整整37年。到最后又回到了他农民的老本行。到第三年,进了社保,总算给他一生革命生涯画上个句号。
妻子一直试图让我做工作接我妈来长沙带着女儿,我把她儿媳妇的旨意一字不漏地宣读给她老人家,但我妈妈舍不得我爸爸,我爸爸舍不得他那几块菜地。而可能真实的想法就是,我们刚买了房子,好像一个孩子,得了张奖状,总要贴在家里墙壁上,让家人一起分享他的快乐。我们也把这份“快乐”一并给了我父母来分享。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父亲想趁还能做,尽量减轻我们的压力。
我母亲不愿意来。妻子十月怀胎后初为人母的兴奋、喜悦、幸福一股脑儿涌上成骨肉分离相思之苦,我照例穿梭于两个城市之间,和每次一样,女儿一开始见到我她都不和我说话,好像在责怪爸爸为什么不能和她天天在一起.我不理他,不理他!总要隔一阵子才会扑到我怀里来.不停地叫着“爸爸,爸爸”。一直到我走,一刻不停地粘着我,每次走的时候要不我是偷偷地溜走,要不无一例外是大哭一场!而每次走后我父母在电话里告诉我她会很难受.半夜里会莫名哭闹着起来!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而在平常她从不这样的。有一次,我妈妈竟对我说,你们还是少回来,回来看了看就走,害我们一向都不好带,而我想这就是女儿内心世界的真实反应,女儿还小,但我相信女儿有我们大人一样的情感,甚至于逻辑思维.只是不能正确地表达出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像我们大人,有时会流着泪从梦里醒来。但我无法去和我母亲说清楚这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长沙后把这些都写下来。
象这样的日记很多,时间是一条长长的链子,串着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我想尽我所能去记下女儿成长的每一个点点滴滴!我所记载的,是女儿成长的每一个进步、快乐、每一次挫折(将来)……,还有寄托我对女儿的爱、育儿的感想和困惑。我想把这份倾听的喜悦,一并带给多年后的我的女儿,让她穿过时空,与此刻的自己相识。。。
妻子每次看着我写的日记都会流下泪来。
有天,我对妻子说要是我们不买房子多好,如果没买房子,妈妈也许会过来,或者我们可以请个保姆。
妻子对我说:“那你准备让我们母女打伞站外面吗?麻雀还要个窝呢!”
我说:“我们为什么预知将来的幸福而放弃现在的快乐呢?”
妻子无言。沉默会对我说:“文轩,写写你的故事吧,让女儿将来也穿过时空,走入爸爸的世界。”
妻子的话感触了我。
我记得有一次去参加一位老前辈小女儿的婚礼,一向豪爽不羁,爱说笑的老前辈,挽着女儿走过红地毯,送到那个男孩子的身边。我发现,当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女孩子的眼里滚下泪水。回头,我的长辈——女孩的老父,也湿了眼眶,最后是老泪纵横。当时,我理解为:做父亲的,必定舍不得小女儿的离开。而做女儿的,此时是哭与父母的别离,还是感动与那个心仪已久的男孩终于走向结婚礼堂的“爱的相聚”?我不得答案。总之,婚礼上的喜泪交加,父女的泪流,母女相拥,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让人感动不已!多么感人,多么真实的场面啊!足以看出那位老前辈一面强作欢笑地应付宾客,却又难以接受爱女“嫁为他妇”的事实。
过去,对那位老前辈嫁女儿,老父老泪纵横,女儿激动流泪的场面几乎没什么感触和思索,而今,自己也成了女儿的爸爸,居然会时常想起这段情景来。
还有一次,我回湘潭,我问小燕子,你能记得你童年时什么样的吗?她是我姐姐的女儿,刚上初中二年级。她居然答不上来,自小生活在城市的高楼里,看惯了城里的假山,烦人的喧哗,疲惫的身影,每天上学都是大人接来送去,世界变化得有时让我们不认识回家的路,也让他们这代人失去了童年赖以生存的土壤,连同他(她)们的想象。
我无法去想象将来在女儿的记忆里她的童年会是什么样子!
“我羡慕那些来自于乡村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乡,尽管这故乡其实可能是个贫穷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但只要他们乐意,便可以尽情地遐想自己丢失殆尽的某些东西仍然可靠地寄存在那个一无所知的遥远的故乡,从而自我原宥和自我慰籍”。
我想起了王朔以一种极为怅惘而怀旧的语调叙说着他的年代。
一追寻童年的路
童年是什么呢?
在字典里,童年是名词,但在大所数人看来,童年也是动词,是流淌在血管里的,时间和艺术重叠融合在一起的动词。树上的蝉,溪边的小鱼,牧笛的短歌,伙伴的迷藏,泥地上的弹珠。。。还有透过童稚的双眼看到的世界,象一幅莫奈的印象画,透过光与影的痕迹,让我们安思韶华,似流水无痕。
而把这些象珍珠样串起来的岁月里的点滴,就是童年。和童年融合在一起的还有家,一个温暖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都走不出家对你的牵挂。因为它不仅是个可以供你遮风挡雨的地方;在那里,还有你最爱的——亲人。
所以我不应单单讲我自己。
人是善于遗忘的,即使不愿遗忘。在我的记忆里,幼年的岁月是模糊的,就像我女儿可能也记不住被爱和幸福包围的生命的最初日子一样。大多数人会因为婴幼时期人的思维关系完全没有了记忆。好象自己一出生就是从三岁,四岁,或五岁开始——在记忆里开始。
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叫陈家坪。是长沙附近的一个小山村。村里住着很多户人家,房屋各式各样,参差不齐。大都屋檐撞着屋檐,有的是低矮的土砖茅屋。有的是七字形的瓦房。每户人家大都有一个庭院,大小不一。庭院里种着山楂树和水桐树。当然还有些花卉。不过邻居与邻居之间的庭院不会用围墙隔起来,便于走动串门。村子里的房屋都不高。进村的口子是两个小水塘,村子后面是山岗,山岗的后面紧连着大山。山上种很多的楠竹、松杉和各种灌木。就象山的衣裳,随着季节的更迭而变换着它们的颜色,也告诉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时间的轮回。
每当夕阳西下,天边挂着一轮落日的火烧红,村里袅烟四起,远处的田野里是劳作一天陆续回家的人们。和他们一同走在田埂上的还有老黄牛,不时摇着尾巴,扭着脖子“哞,哞”几声,好像在宣告自己一天的成果。只要站在村子尽头的山坡,全村的景物就可以尽收眼底。
这自然的气息完美地构成一幅令人陶醉的山水画。是那么幽雅、恬静,一派安宁。逸静得连村中的鸡、鸭、鹅、狗都可以大摇大把走来走去。
在这宁静的背后,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身上散发着的气味同样令人心醉。那是从勤劳,朴实,智慧和千百年来的习惯中散发出来的芳香。
一切都那么简单,悠闲而准时,散淡而有序,和谐而虔诚。
从1973年至1985年,我在这里生活了整整12年。
在爸爸三四岁后的记忆里,一直是我姐姐在照顾着我。她比我大四岁,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她从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之外。哪怕是去上厕所,她都要带着我去闻着毛坑里的臭气。在她看来,我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我讨厌她管得我太严,每次我看她蹲着解手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捡个小石头往毛坑扔。害得她每次上厕所都是胆颤心惊,生怕毛坑里的臭水溅到身上来,她有时也很生气,装着要打我的样子,我掉头就跑。姐姐就呆在毛坑里一个劲喊:“文轩,回来,你给我回来。。。”
不过有时我也好奇,为什么我是站着尿尿,姐姐却是蹲着,如果我不扔小石头,我就侧着头看,姐姐连忙躲着掖着。说:“羞羞羞”。
但她从不告诉妈妈。妈妈白天要出工,等到出工回来,又要到山上去种菜,淋菜。然后再回来做饭给我们吃。等到饭菜端到桌子上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了。妈妈一个人很累,一天忙碌下来的辛苦显然让她失去足够的耐心。如果让她知道我这么淘气。少不了在我脑壳上敲几下。
记得有一次吃完晚饭,在灶屋里,姐姐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做着作业。妈妈另外点了盏煤油灯放在椅子上。把刚洗了洗的菜叶和红薯藤一起从箢箕里一点点拿出来,放在脚盆里斩着猪草,准备煮潲喂猪。我搬着平时最爱坐的小板凳,坐在灯前,看着妈妈做事。突然,我看见脚盆里有菜虫在爬来爬去,它们在妈妈一轮一轮的刀下居然奇迹般活了下来。我很好奇,忙伸手去捉。妈妈生怕一不小心剁了我的小手,要我去箢箕里捉。
但我偏不,我说:“等下煮了,它们就会死掉的,我要“捉”它们出来”。那时我只能用“捉”来称呼,因为我还不明白救的意思。
妈妈一边斩着猪草一边用手挡着我。最后不耐烦了,轻轻推了我一下。结果我没平衡,正好扑在旁边椅子上的煤油灯上,“脆脆”的一闷声,玻璃灯罩碎了,刺在我脸上。脸上全是血。不过当时我没有哭,因为我还没有感觉到痛。妈妈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把我脸上的碎玻璃片一点点拿掉,一边拿一边叫姐姐打盆热水来,待到用毛巾擦去脸上的血迹和煤油渣后,一看还好,只是上嘴唇和鼻子边上刺进去了两块小玻璃,没有破相。姐姐早早就去房间拿了盒万金油站在妈妈身边,眼睛看着我说:“痛不?痛不?”。妈妈打开盖子,把淡黄色的软膏涂在弄破的地方。一阵薄荷味凉凉辣辣地刺了进去。我这时才感觉到了痛。当即大哭起来。但我的哭声并没有给我带来应有的安慰。相反,妈妈打了我**几下,生着气说:“看你还捏不!”又继续剁着她的猪草。一边剁着,一边责骂姐姐没看住我。姐姐连忙把我抱起,在昏黄的灯光下来回转着,而我的哭声渐渐由高到底,最后在姐姐怀里慢慢睡着了。
至今,在我的脸上留着被玻璃碎片扎下的印记,印子不大,但里面有点黑黑的,是煤油渣滓的残迹。有一次,我对着镜子用针轻轻地刺下,竟然感觉不到痛楚。和很多走过童年的人在身上留下的“典故”样,它跨过了时空,见证了岁月在一张曾经充满稚气的脸上划过的痕迹。
二 老太太的纺车和糖果
所幸这样的例子不多。大多数时候,我会搬着那条小板凳座在屋子前面的地坪里,看着姐姐和队上的小伙伴玩各种游戏:踢毽子、捉迷藏、战红旗。如果天气好的话,会在地坪里用树枝画上长长的格格踢行子,一格一格的,就象练习本样。有时也拿从学校里捡回来的粉笔画。把山楂仔一个个用麻线穿起来 ,踢过来踢过去。我很想加入她们的游戏,但她们还说我不够资格。最多只能帮她们捡行子。做个“跟屁虫”。
好在跟屁虫不只我一个,刘湘谊,肖宁湖,杨四和张小兵和我一般大,我们几个捡着石头砌成小灶,上面放个小瓦片,里面放着几根小棍子,装着煮饭吃,几个伙伴一个个爬在灶口上装着生火,轮流吹着。等到瓦片上的泥土当饭熟了,又分头去找树叶或回家里拿菜叶炒菜。一切学着大人的样子。玩得照样开心!不过有时我也嫌他们。因为我的小板凳。整个队上的小孩就我有那么一条光光滑滑的 ,红红的刷了漆的小板凳。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别人羡慕得要死。几个小伙伴都抢着**坐会儿。我生怕他们把我的弄坏了。
这样的游戏会一直玩到天黑,直到太阳西下,大人们收工回来。大家约定好明天去谁家坪里玩。才肯散去。
但姐姐从不去别人家玩,虽然她们家并不远,我们那里是大屋大湾,像棋盘的子样,一户一户挨着。有几次姐姐受到了她同伴的嘲笑和指责。说她不够朋友,不去她们家玩。姐姐只是低着头不做声。因为姐姐要照看着我,还要帮妈妈做上一些家务,搞卫生,最近一段时间她还学会了做饭。不过第一次做的时候,她不仅把饭烧糊了,还把自己额头前面的“刘海”烧了半截。脸上也弄得黑乎乎的。但她脸上仍然露出快乐和胜利的微笑。
那时没有幼儿园,姐姐上学去的时候,妈妈会把我寄在一个姓吴的老太太家里。拜托老人家照看我。她是我们隔壁邻居。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
我后来听我母亲说,老太太三十多岁就开始守寡,丈夫在外面挖煤矿,挖着挖着就把自己挖在里面了。留下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丈夫走的时候,最小的还只一岁多点。她一直没有再改嫁,含辛茹苦把几个孩子养大成人。后来我姐姐初中毕业,母亲带着我姐姐去投奔了我父亲,把我寄宿在中学里一个老师家里,我也一直再也没有回去。一直到我高中时毕业时,回来看了看。才知道老太太已经过逝了,活了102岁。我很怀念她。
我很讨厌队上的杨伯伯,每天早晨他都会挨家挨户的吹着口哨,脸涨得通红,公鸡打鸣一样地叫:“出工啦,出工啦!”他的哨声催走了我的梦。
因为这尖尖的哨声会催着妈妈立刻把我从床上拎起来。妈妈帮我穿好衣服,随便洗漱两下,给我盛一小碗饭,淘点菜汤,上面夹几根青菜。带上我的小板凳,就送我到老太太家的阶梯上。然后急急忙忙出工去了。当然有时妈妈也会煎个荷包蛋放在我的小瓷碗里,黄黄的,圆圆的。我每次都要从最外边的圈圈吃起,因为外面的圈圈脆脆地,有锅巴样散发着的诱人香味。
老太太好像从来就不曾睡过。一清早在阶梯上纺着棉花。但我从不要老太太喂我,我要自己吃。老太太在纺车旁早就准备好了一把椅子给我放饭碗,我有时吃着吃着就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老太太家里养了只黄狗,陪伴了老太太很多年,既老又馋。还懒。每次都卧在我面前打着瞌睡。我很生气,居然比我还起得晚!
我一边吃着一边踢它,饭含在口里,吐着模糊的话:“起来,你起来。”
但它总是对我爱理不理的,偶尔睁开眼睛对我翻翻白眼又睡去了,或者实在惹得它生烦了,它会起来,流出鄙视我的眼神。然后挪个地方又继续它的美梦。不过依然不妨碍我和它成为好朋友。
有时吃不完,我就倒在老黄狗的碗里,而老太太总会对我说:“要全部吃完,给狗吃了,会把记性吃掉的。”
有一次吃着吃着,心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哪天我去杨伯伯家偷走他的口哨,这样我就可以睡懒觉了。我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老太太问我:“小家伙,你在笑什么呢?”
“我不告诉你,”我说道。我怕老太太把我的秘密偷走。
我问老太太:“太太,你怎么比我起得还早呀。”
老太太一听了,笑得合不上的嘴,停下手里的纺车说:“不起早不行呀,你没看见太太牙齿都没有了吗?以前喜欢睡懒觉,被老鼠都咬掉了。”说完她指了指。
我就笑:“那怎么老鼠不咬我的呢?”
“大点,再长大点就会咬掉去。”老太太摸着我的头,笑呵呵的说。
等我吃完后,我会搬着小板凳坐在老太太的纺车旁,看着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一圈又一圈地摇纺着棉花。纺车很旧,看上去和老太太的年龄一样大。老太太一边慢慢地纺着棉花,一边给我哼着歌。歌声近似喃语,和纺线车“呜呜”的转动声交织在一起。十分动听。在我的记忆里,老太太的棉花总是纺不完,老太太的糖果也总吃不完。有一次我很好奇,老太太哪来那么多糖果。等到老太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到房间,我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见老太太揭开一个大坛子,里面冒着生石灰的味道。等到老太太侧过身去坛子里拿糖的时候,她发现了我,笑着说:“闭上眼睛,不许看,都是小狗叼来的。看就没有了。”
我怕真的没有了,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每天都会给我两粒糖果,我小心翼翼的把纸层拨开,生怕掉在地上了。然后把糖果含在口里,舌头舔过来,舔过去,太甜了!我舍不得吞下去,如果一口吞下去,那我就感觉不到糖果的香味了。等到全部融化在我的口水里后,我才知道没了、吃完了。想把另一粒也吃了,看了看,看了又看,但最终还是忍住,悄悄地藏在口袋里。又把先前包糖果的纸层舔来舔去。回味那无穷的香酥。
老太太开始几天以为我是要留着等下吃,也没在意,后来注意到我一直没有再拿出来。就好奇地问我:“小家伙,你为什么要藏一粒在口袋里?”
“我给姐姐吃的。”我说。
“那你为什么要留给姐姐呀?”
“因为妈妈说姐姐在外面别人给粒粒她都舍不得吃。要留下来给我。所以我也要留给我姐姐吃。”
在这时候,老太太眼里含着泪光,自言自语道:“何芝梅命苦,亏得生了两个好儿女。”
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又对我说道:“小家伙,拿出来吃吧,等下太太再给你一粒带回去。”
不过那时我对老太太的话似懂非懂,心里只是在想,以后我要待小狗好点,不能再欺负它了,要不我就没有糖果吃了。有一次,我对我妈妈说:“妈妈,我家也喂只狗好不?象太太家那样的,要黄色的。”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家也喂了狗,我和姐姐就有吃不完的糖果。
但妈妈却这样回答我:“你我都快养不活,还养狗?吃什么!”
三 看蜜蜂跳舞
等到姐姐放学回来,她就从老太太那里把我接走。
要是她的那些伙伴不在我家坪里玩的时候,她就带着我在坪里,搬着凳子做作业。我则一手拿着个小瓶子,一手拿着姐姐给我折下小竹签,把眼睛鼓得大大的,东张西望,看着天空里飞来飞去的蜜蜂会躲到墙壁上的哪只洞里。然后飞奔过去,先把瓶口对着洞口一罩,然后慢慢地把瓶子移动出一个刚够上竹签插去的小口,侧着身子轻轻地搅动着里面。心里在不停地说:“快出来吧,快出来吧!”。
但它们好像知道我是个淘气蛋,故意和我作对,躲在里面“嗡嗡”直叫,就是不肯出来。因为有一次姐姐带我去油彩地捉蜜蜂我被蜜蜂蛰过,扎得我嗷嗷直叫,一想起那痒痒地,象虫子在心里钻的感觉就心生余悸。
我知道它们的厉害!不敢把瓶口放大,生怕它们飞出来“顺便”报复我一下。等到黔驴技穷,只好搬救兵。
急得大叫:“姐姐,我捉不出来。你快来,你快来!”
姐姐这时会放下作业本跑过来,替我把竹签从里面拿出来,然后对我说:“你把洞口罩紧”。
我按姐姐说的盖住,姐姐挥舞着小手在墙壁上使劲敲,蜜蜂哪吃得消这番折腾,忙“主动”钻进我的法宝瓶里。我心里喜滋滋的,把它放在小板凳上,蹲下来看着小蜜蜂在我的法宝瓶里跳舞。直到它们跳“累”了,而我也厌倦了。我就傻傻地看着姐姐。姐姐的脸圆圆地,眼睛大大的,梳着两条小辫子,她继续做着她的作业。不过有时我也看她被她同伴玩耍的笑声吸引。
姐姐这时会告诉我说,蜜蜂是益虫。以后不要捉了。
在童年里,姐姐不仅是我的玩伴,也是我了解未知世界的唯一渠道,我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我对姐姐说“不捉蜜蜂了,那我做什么呢?”
姐姐对我说:“你跟我读书好吗?你要是听我话,我下次买连环画给你看。”
“好撒,好撒,我还想听姐姐将故事。”
“想听什么故事呢?”
“我想听姐姐讲小板凳的故事。”
“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有条漂亮的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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