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金生是蜀地的人,少年的时候父母一日双双辞世,等到他二十岁的时候,他在县里做了刽子手,只有三间老屋子和一只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老黄犬。那时节世道很乱,他当刽子手才两年,已经杀了不下三十个人了。
当时正是寒冬腊月,董金生在街上走的时候碰到一个游历的道人,那道人告诉董金生说他杀人的屠刀上面杀气怨气太重,连鬼神都十分敬畏,但是这样诸多的福运也被排除在外,他需要在腊八那天把屠刀送到城隍庙内焚香祭奠,消除灾厄,这样他自然就会有善福加身。
董金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就听从了道人的建议。
就这样过了几天,一天晚上,董金生喝了酒深夜难受睡不着,坐在床上喝茶。忽然听到院子里阴风大作,吹的满院子树叶纷飞,自家的老黄犬在门外叫的很凄厉,像是着急,又像是害怕。
忽然“啪”的一下,屋子里的窗户被风吹来,烛火在风中摇曳不止,时而像黄豆粒那么大,时而又冲天而起有一尺那么高,而且烛焰通身都变成了绿色。
董金生常听人说,烛火冲天变色,这是必定有鬼。
果然不一会儿窗外出现一个白色小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身穿囚衣的恶鬼,他的脑袋没在脖子上,而是被自己提在手里,胸腔和脑袋都还在往外冒血,把他的囚衣都浸透了,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好大一片地方。那手中提着的脑袋对着董金生哀嚎道:“还我命来!”
董金生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四肢像冰柱一样硬,鼓起勇气看向对方,原来是自己两个月前奉命杀死的一个盗匪,叫做许昌。
董金生辩解道:“你明火执仗,犯下滔天的罪孽,你的案子上报天听,由刑部批示,有县官监斩,不是我杀的你,是国家的律法杀的你。”
恶鬼哪儿听他辩解,冲上来就要杀董金生,董金生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起身开始在宅院内四处逃遁躲避,一直到天亮那恶鬼才消失。
董金生吓坏了,急忙到处找那个道人,最后才在城内一处酒馆内找到他,述说了这件事。道人告诉他用鸡血覆门、柳条拂院、再用城隍庙内的香灰点额。
董金生照做,果然两三天那鬼都没有出现。他也就安心下来。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一天董金生正在屋内休息,他脚下的老黄犬突然昂起头说起人话:“金生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年纪轻轻就丧命。那恶鬼这几日进不了咱们家,找你寻不了仇,他的怨气、凶气已经江海难灭了,鬼本身就是一股气,他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本事,今天晚上就能破门杀你。你赶紧去找那道人救你的性命。我现在违背天条对你告密,我说完话必定立刻就死了。你快去逃活命吧!”
说完话老黄犬倒地就死掉了,董金生痛哭不止,厚葬了老犬。这才急急忙忙满城寻那道人,却到处都寻不到。
他知道无论到哪儿那恶鬼都能寻到他,他不愿意连累别人,就仍然往家里走,到门口才发现那道人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自己供奉在城隍庙的屠刀。
道人把屠刀交给董金生,对他说:“你的事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我下面教给你活命的方法,你务必一点都不能遗漏。”
“那鬼子时初刻至,气势汹汹,神仙也拦不住他,你不能跟他对抗,因此你先躲在床下,让它寻不到你,挫挫它的气焰。”
“不过等到子时二刻你就必须赶快从床下爬出来躲到房梁上。因为那时候他必定会搜寻床下,被他抓到你也死定了。这次再二挫它的气焰。”
“最后你等到子时三刻,他已经气昏了头脑,必定把手里的脑袋安回到脖子上好仔细寻你,那时候你就从房梁上跳下一刀砍掉他的脑袋,他就被打进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董金生还是害怕,询问道:“您能不能和我一起等它。”
道人飞速的摆手道:“不行不行,你想都别想,我比你都害怕。”说完一溜烟就跑了。比马的速度都快。
董金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去酒馆吃了一顿酒肉,回到家就带着刀躲到床底下,因为又醉又紧张,竟然睡着了。
转瞬间到了子时一刻,董金生被屋子内摔砸东西的声音吵醒,他悄悄顺着床围往外看,只见还是许昌那头恶鬼,只是体形比前几日大了两三倍,浑身都是血,手里的脑袋七窍往外噗噗
冒着绿火,一走道就生出剧烈的恶风,把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掀翻,别提有多恐怖了。
他在屋内四处搜寻,又举着脑袋往房梁上看,都找不到董金生。董金生心想他往上看了,下一步必定要往床下看,自己这可没法躲。
正巧床下有个坛子,董金生急中生智,把坛子往门外院子里一丢,那恶鬼听到响动,嚎叫着往外冲。趁着这个当儿,董金生赶紧从床下出来爬到了房梁上。
刚上去,子时二刻到了,那鬼飞一样冲进房子,掀开床围把脑袋递进去查看,还是没有发现董金生。
这下它彻底气疯了差一些没把董金生家的房子拆了。不过董金生注意到,那手里的脑袋七窍里的绿火已经没刚刚那么大了,像是快熄灭了。
“啊呀!”
到了子时三刻,那恶鬼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一下子把脑袋提来坐到脖子上扭了扭,一抬头直直的就和董金生来了个对视。
董金生吓得手里的刀都掉了,那恶鬼疯了一般就扑向董金生,董金生一下子被恶风打翻落到地上,他借着最后一股子勇气把刀捡起来,正面迎上那恶鬼一刀就砍掉了它的脑袋。
那鬼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脖子,胸腔里竟然喷出了一股真正的血,洒的满屋子都是。最后脑袋和身体都消失无踪,下了阿鼻地狱去了。
事毕,董金生复去道人常去的酒馆寻他,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结果被小二告知道人已经走了,还留给他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德行重海岳,清福胜良田。”
“手执仁心剑,金莲换红莲。”
落款是纯阳二字。
董金生方明道人乃纯阳仙人吕洞宾下凡,原地扣头九拜。
董金生一年后娶妻方氏,生子四人,二人从仕,二人从商,皆是不凡之辈,后辈儿孙广散,福泽绵长。
董金生岁寿八十又九,及死告知儿孙老黄犬所埋之地,立碑铭恩,乡人称为“黄犬碑。”至清初时,蜀人言碑犹在,今不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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