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诗呈象知识的心识而非常识,诗是唯心的,是由文本内容决定文本价值的
“诗到语言为止”与价值观,离子,思想立场都没有关系,诗只是诗,呈现艺术与人文
“诗不朽,因为人心不朽”真正诗人必然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语言总要呈现高尚的东西
《人间比十年前寂寞》2009年
蝉的记忆
停留在十年前
在死的时候咧开嘴
发出尖锐的嘲笑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
没有长骨,青筋狰狞
把一杯啤酒喝到爆炸
——不识真面目
十年前我们没有钞票
却活得比现在知足
十年前我们没有爱情
却活得比现在温暖
十年前我们尊敬父亲
时至今日,却仍然无所作为
身体长成了悲哀的玩具
腐败的积木搭起婚姻与财产
我们还是分不清好人与坏人
却善于分辨穷人与富人
漆黑的瞳孔
只为了看看世上的太阳,感到光亮
人是如此坚强地恋着
那些能让身心感到舒服的物事
直到大脑生蛆,直到死亡
我的记忆
停留在十年前
并不是那个时代,蝉还活着
只是那时候的我们,不寂寞
《仰望》2019年
题记:没有星星的白昼,人们默许了
一个仰望人造光的宗教存在……
二十年前,我仰望过一个,比我大三岁的社会青年
染黄头发,拖鞋跳舞,牛仔裤腰拴条铁链
像个摇滚乐明星,地下层,破铜烂铁里的重金属
点根烟,走路打火机擦着墙,猝出暴力的火花
他辍学酗酒,打人凶狠,蹲在一群渴望力量的
青少年中间,青春荷尔蒙,麻雀冲向银河系
易拉罐爆炸!他被小鬼捅了几刀,身体丢在了
昆明市塘子巷深处,至今他的鬼魂
还会在我耳边说,我不想死!
十年前,我仰望过一个前辈,报社记者,硬汉皮肤色
黑得发紫,太阳呕吐,盘尼西林,青霉素人生
因爱获罪,因善良受刑,那个时代还没有过
“他们有枪,但我们有花”勇敢与泪光
他总被陌生人找麻烦,新闻体,报告文学
还是一种事业与人格,敬业者点燃自己
血性和良知不是一种商品,供你消费
理想主义的笔,在江湖狂草,揭开了
吃人血馒头者的易容术,灵魂深处的定时炸弹
将他炸死!我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没有哀默
长期遭受病痛,浮肿,离异,恐吓与殴打的折磨
他的遗体,一具缩小过的塑料人型,躺在火化炉前面
一点也不体面,对高尚的仰望,灵魂出窍
嫌弃,告别一副凡人皮囊
现在,我知道我的仰望,是一种恶毒的诅咒
我也知道,这世间所有的仰望,都像枪口
《母亲不买墓地》2019年
昨天晚上,母亲突然对我说起
老朋友已经买好了自己的墓地
我像是听见,死人要搞圈地运动
阴曹中幕宾觊觎阳间,剩下的土地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
母亲这个词语,在我胸腔漫长的
黑暗中,是不会熄灭的
这片土地上依然有破衣烂衫之人
如同撕扯的棉絮,没有母亲,漂泊无定
他们不堪一击,无足轻重,一阵风
就能弥漫到你我心肺里,还没有咳血
就丢失了活人剩下来的土地
母亲又说,如果我走了,就找一条
干净的河,把我洒了吧
不占着人间,多余的土地
《风暴》2019年
两个女人,从世界的两端撕扯我
像电池的正负级
一个是修普诺斯的女人,她暖和
乳晕里升起小太阳
爬进时间隧道的迷之女人呵,抱着每个人睡觉
还有一个,又冷又丑,老巫婆,像媳妇儿
一根擀面棍,工资上缴,我还不是个油腻人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烟熏绿萝的脱口秀
来吧,马甲线,钢镚冰凉
在你我肌肤上摩擦,蹦极
两个女人的分歧是:穿工装还是穿睡衣
或是把工装穿成睡衣,两团星云
上亿个精子揭竿而起,冷空气,热空气
生下人生的龙卷风
来吧,空调里的乌云闪电,给我思想
给我情感,给我充血
她们说:卑微的爬起来才能获得力量
亲爱的,我的人生不会发生大爆炸
《诗人刀客》2019年
(记与老师刀客相识)
刀是凶器,杀人不可诛心
持刀人,可烹牛宰羊作乐
也可梅园小憩,大梦中
雕朽木琢神奇,探仙鹤隐秘
没有侠客的汉江上,有人
笔划作刀,数十年来
伐历史作原木,削简牍
写隶书在扁舟下,藏住
一分行即落下只大雁
也藏一个,从边疆而来
酒后春秋不解,挥刀乱斩
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镜中人》(2018年)
脚趾头冻僵了,你还是不会愤怒
我就该为你愤怒了,那些深深的草根
卑微的爱着故土,爱着乡音
朝廷看不上我们的文功武艺,
你我都过于平庸
我揭竿,占了山头,
也不是我想要这样的的人生,
但确实是我自找的,至今
我独自仰望星空时会流泪
只有出生于梦乡的人才配拥有理想
黑夜里,你让我堕落,我让你坠落,
打不开降落伞就打开手机坠落
看看朋友圈,人们幸福的模样,
每一个人都是刻意幸福的,每个人
都不需要理想
数钞票的麻木足以维持
所有人的一生,
可是你还是没弄到钞票
你终于愤怒,你该愤怒!
可是,你我的愤怒像,
形象很丑陋,很滑稽,
和菩萨的忿怒身比起来
烧火的小鬼足以对我们,一剑封喉,
或是,连小鬼都懒得搭理我们
《水晶鞋》(2018年)
灰姑娘,假性饥饿,哭泣的裸体裹着纱布
刷睫毛,嚼冷饭,眉刀削出两片锁骨
干的苔,是她的骨血
她的残骸,她的症结
樱桃红淌下一颗核爆炸,生活已是
一夜啤酒渣滓,粉末腮红
她的皮肤粗糙,躲在小黑屋里画皮
即使见面,夜里盖着厚厚的砒霜
潘多拉,跳跳糖,灰姑娘的小药片
殉葬制度,夜宵摊,黑指甲油
滴在牡蛎壳,炭烧
扣,剥,离,吸着软体生命,
一粒肉卵
口腔里浓烟滚滚,高鼻梁战争,
悲伤的盐巴!老乌鸦呛眼泪
逼近堕胎日期,你的城邦沦亡了!
杀人子宫,一间毒气室
灰姑娘,你的头发也是灰的,染上了
发酵葡萄的痉挛
一张小卡片,悲欢离合
塞满爱马仕包包,挎着一袋鱼鳃
卡片记录的,是你的真诚,你的债务,
你的刑法,你的生死簿
美貌患了癌,光脚丫唱歌,可你仍是
幸运的,挥霍着前夫的金骸骨
穿上火化的连衣裙,刀片藏在,
切开的豁口,按下美颜相机
咔嚓!制造一个终生的,贬义词,
水晶?硅酸盐玻璃
而你,需要欢乐与魔法,
南瓜车马厩,以便逃离
美化手术恐怖,你心里,
残忍的大理石王子
(注释:大理石,硬度高,使用寿命长)
《梅花日记》(2016年)
去年冬天
我们相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
没有止疼药,没有麻醉
戴着眼镜的纹身师傅
是一个近五十岁的街头手艺人
他说,没有酒,越醒越疼要忍着
我只是不喜欢,喝了酒的工作室里
刺掉臂膀的年轻纹身师
阴茎和舌头总是
——勃起
我是纹身师傅的人生
我将肉体与自由
托付于岁月与苦寒超过我的人
海鸥迁徙
来自看不见的高空
世界变迁
我们看不见
光怪陆离
我还是看不见
就连背上的梅花
针刺的血也看不见
纹身师傅说,你要是个诗人
不会更疼,旁边写一句陆游的诗
我说不好,写道源的
没有酒,越醒越疼越要忍着
《中国人的圈子》(2018年)
铜臭,墨臭,血臭的
乳晕深黑色,乳头要开出
一朵紫色曼陀罗
你必须躲开尖刀,
躲开狐狸,躲开垃圾分类
用泪水和汗水画个圈,
把一起撒尿和做
爱的人拉到圈子里
好的圈子都画在阴暗处,
纳凉,干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坏的圈子都暴晒在太阳下,
烤疯的皮包骨头要互相厮杀
你画个圈,不断争取把我拉进去,
成为你的信徒,或是帮凶
我画个圈,也争取把你拉进来,
怎么劫贫,怎么仇富,
分赃不均怎么干掉彼此
酒桌也是个圈,酒杯是个圈,怎么尊卑,
怎么座次,怎么敬酒,
怎么讲话,怎么算计
等着嘲笑彼此酒后现出原形,
疣猪,蝰蛇,毛虱子,安康鱼……
你必须躲开乌鸦,躲开疾病,
躲开没有圈子的孤魂野鬼
从一个圈子跪着,躺着,健身,
整形,养小鬼,吃生猪心
努力钻进下一个圈子,钻进
下一条裤子或是裙子
从虎口里,挤掉一颗脱落的虫牙,
由牙齿的钙长成人形
我早已是没有圈子的
野衣裳,夜叉鬼,罗刹鬼,
人间边缘的朋友,老鬼们
时间考证了,我们努力
让自己活成鬼,
不吃人的穷鬼,吝啬鬼!
我不愿一直做鬼,用马尾草编头发,
以弱柳为骨,以莲藕生我肉,
莲心味苦
你们好奇我还有怎样的神通?
男人的头发用不了许多马尾草
我把剩下的,还剩下的草,
编一个圈子,圈子很小
足够我们站立,拥抱
《死去的朋友遗体没有伤口》2018年
人物:小波
化名,少年时玩伴,城市底层个体户
我不过三十多岁,人生
还有期许,还有光明,腿上还有力量
你呢,比我大一岁
怎么记忆的铁锈迹斑斑的
小波,这个漂亮的男人,年轻时
你比我混蛋,受伤的女孩
足够多,最后留在世上的
只剩下孤儿寡母,没有工作
麦田以淘金者的颜色
辜负我们的青春,油菜花从马街开到
南屏街,红土高原上,一声兄弟
就要酗酒的男子汉,野蛮又浪漫
阴阳相隔,今晚你要和我喝酒?
这世上没有人主动找我喝酒
聊聊青春吧,快八年了
扭伤脚裸时背过我的朋友
我们总是被一家又一家
公司开除,你创业,我喝酒
吹一瓶啤酒骂着擦尼玛的
可是,你怎么办?在人间
活过了三十岁,那个少年
还是没有城府,往肋骨插刀子
在朋友圈,豆豆告诉我,你已经离开了
离开这个我们一起爱过骂过的世界
理想烂在了春天里
你活错了圈子,草应该
和泥在一起,和蚯蚓在一起,
和蝴蝶与鼹鼠在一起
或是,肝脏的衰老超过了脸皮,
陆地上的龟永远跑不过狡兔
你的一生,从我的角度看没有意义,
人眼冷漠,你本来可以活的更有作为
我们还没一起看过盛世,没有一起
踩过冻土,你就倒在了酒桌上
在大江大湖里,被劝酒的水鬼
——文明的杀害!
《魂兮归来》2019年
(2019年《生命海潮声》23名中国诗人时代开篇诗)
“鸟兽惊而失群兮,
犹高飞而哀鸣”
离开爆竹,离开绫罗,
离开月亮太久,
离群索居,吸支烟,
都是星星的尼古丁
睁开眼,螳螂匍匐在
每个人的黎明,
茕茕,人间繁华,一片CD
封印着别人的无主青春,
朝花夕拾
像在昨天,看一群孩子用鞭炮
炸鱼,鱼眼泪里翻起白肚皮,
南方已生了鸟兽的逃亡心,
任诗词蒙羞,任秦腔捅破,
一窍激梆,血脉乱弹,
琵琶触礁,现象领导狂欢
与忧患。用车钥匙轻轻旋转
枷锁,踩下离合器,一把
铡刀放生我
告别黑蛾黎明,任由脉搏引发
陆地的引擎声,将生命推往
高潮:但丁,屈原,海子,
阿赫玛托娃,谷川俊太郎,
仓央嘉措……
天亮就消失的星星,远去的
人造布景,天地要刮起
大风歌,世上所有的亡灵
在指引我,踏浪而行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天有一线白,所有生者
此刻,也呈现出一线白
注释1:引自东方朔《七谏.自悲》篇
注释2:引自屈原《招魂》篇
《瓢虫的贺年卡》
我穿过,一滴眼泪熄不了的明火
又一年,泄压阀口哨的肱二头肌,领带盒子装着美瞳
韩国人的平眉毛,像两行俄罗斯方块,躺平,消除
体面人的年终盘点,咯咯喔!
赫耳墨斯炼金术,瓢虫能不跑?
一只瓢虫看胎记,善恶数点,一星,两星
看看他背负着独自,被抽屉和妓女忽略
利于人就是益的,不利人就是害的
边沁伦理学,瓢虫能不跑?
新年到了,瓢虫还能跑哪去?
在你的领带盒子,在你的抽屉里,在你躺平的床上
瓢虫在冬眠,瓢虫在做梦,在数你我壳上的星星
《我身体里有一架B52》2019年
——昆明孙小果事件,民间声音,体温
一张1998年的报纸,被翻出来
上个世纪头条不上色,灌铅中毒
受害者保持着亡者色,缩在大理石
茶几下磕碰,象形文字枯萎,锯齿酷刑
伤亡者遗像!剥了皮兔子被苍蝇萦绕,仿佛
化石封印后复活了洪水古兽,一个名字斩首两半
一撇一纳又拼凑成一个大写的国家丑星!
黑压压待宰,当活入空投困境
恐惧与盘旋形成垂直的人民立场
我在网络词条检索“黑社会”
造一个词!香港人热衷于进行文艺创作
“与主流社会相悖,暴力性,蛊惑性……”
战略魅力!三十多条特性,只有一个本质
依附有组织者强,掠夺践踏个体
生命财产的弱,是黑社会
诗歌无法阻止天黑下来,文明被消毒过
元神出窍,美丽世界迟开的花朵
只是一地漆黑焚烧着纸
《地震带》2019年
前几天,四川宜宾发生过5.4级地震
盆地替代灯火晃动,鹿从电视机跑出
跑进,我的时间是被延迟过的一类,凹在
辞穷语境,我的人性也因此被延迟,露出
一只蜉蝣未曾进化到爱情,流泪与写作时腿
高过肺,蝴蝶呜咽,跑的含义包括热爱和易碎
外省朋友从地震局微博手机截图,发送
给我,想要求证距离昆明150公里处原地
楚雄刚刚发生4.7级地震,数据在震后检测出
一朵乌云已无法证实,山崖,河岸及高压线
信息时代,汉字对字模或者乌鸦的背叛
灾难禁止被延迟,暗示,求证,隐喻
地层下面,是十九世纪的主流文学
浪漫,反动,流亡,自然主义
史前庞然巨物在永久型岩浆下成迷,骨骼惊奇
预见一头真实的响,岩层已经怀孕,酣睡中
精密仪器被重置,击中称为老鹰的西南边陲成群
向下时虚构出一具梦生翅膀
注释:具,量词,容器,一具梦生翅膀意为
悲观中升起积极和祈福,其它创造词汇类同
《畹町,太阳当顶》2018年
巨蟒,盘踞在母豹子怀孕的山洼
土地将要枯竭,黑皮肤缅甸人驱赶野牛
磨利户撒刀,宰开牛胃,从胃咀嚼中
掏出一把沙金,分食一盘生撒皮
趟河来到农贸市场,香烟,
玛瑙,鹿血,野猪牙
弹丸之地,贫穷的人心妄想,
换取比生活用品更多的
黄土地和女人,以黑热的
劳役,熏香,纹面
接近村寨,桥梁,城市与棉花,
携带翡翠与佛像离乡
是战争,无处可逃的皮疹与边民
从钢架桥逃走的日本人
七十余年血锈,老年斑
往前走,是手持枪械的解放军战士
退回去,是手持枪械的山地武装
等待着查验证件,赤脚的
缅甸女孩,眼白被禁止
五星红旗在矮建筑群中央
飘扬,母亲要救赎
命运的黑皮肤啊
破壳悲壮,婆娑
浮屠间传唱了千年
众生平等,镀了金的河岸
日出于甘甜的水,茉莉花开,太阳当顶
注释1:“畹町”为傣语“太阳当顶”
注释2:生撒皮,傣族饮食,用牛的胃酸制成凉菜蘸水
《支格阿鲁》2018年
——以此诗,以吾血,献予
我的民族,远古神性的火光
野衣裳,山花烂在世界的春天
楚雄!是我的祖土,
火与酒的天赋
我的身体被统一,语言和文字
也融入血水
围着火的舞蹈,文明在
市井里升起,长大
遗传着,祖先滚热的用情
修辞被冷漠重伤
支格阿鲁,火的征服者,
正直的想象力
人心恐惧人心的蛇蝎,虎图腾!
勇敢的路生来独往
火苗与害虫乱窜,姑娘你
是否心存善良?我一个人烈酒刺辣
胡茬扎满了半辈子,城市里的
稻草人,一粒种子
彝人的粮食,飞马,神鹰
以玷污魂灵为耻,只有燃起亘古
陆地的燃烧,欢歌,眼泪与威严!
剃刀下的镜面人
失去毕摩与苏尼,明火
于世上凌虐弱小,
举起食魔人的牛角杯
再也没有令我肃然起敬的英雄
左耳环,英雄髻,抱着吉他
唱歌的街头艺人,在彝人古镇
土司府前,用一条腿站立的男青年,
他像一只雄孔雀那样
在映染的光与影,深情与宣纸,
耿直与冷漠的时代
独自在黑夜中展示着他的追求,
无处安放的情感
他想为支格阿鲁招魂,
扯下天菩萨,身体虽然残疾
火光的对立完整!眼里埋着
翻滚的金沙江,奔流的脐带
唱一首黄家驹的老歌,摇滚乐向
人来人往放开嗓,鹰击长空
“唱!为这世界歌唱!
献出一点关注,尽量令它温暖……”
注释1:支格阿鲁,彝族天神,汉族称为后羿,降服恶神,射杀暴日救赎众生
注释2:毕摩,彝族中知识渊博的长者,司祭
注释3:苏尼,彝族中的神职人员,使用鬼神通的巫师
注释4:天菩萨,彝族男子发型,原始宗教崇拜的产物,神鹰栖落的眼睛,男子汉藏身之地
《创可贴》2018年
他埋头,走进老坟岗,鬼烧柴,刀剔骨,豺涮肉
以前,这里有皮包骨头的老女人,拉住民工与中学生嫖宿
他喘粗气,掏出手机,豆大的汗掉在地上,被城市追捕,逃亡
手抖得的拿不稳一个手机,看看时间,又将手机塞回裤兜里
打个喷嚏,拐进一条死胡同里,蛆蠕进,蛆爬回
——巨大命运压迫没有影子的人
狗子们,房东和妓女蹲在城中村的诊所门口,栖息着什么
头顶只有一线天,电线上缠着小广告牌子,白森森的电话号码
夹缝里的人潮湿,梅毒,牛皮癣,贫血中生存着眼泪和干细胞
成人用品店里劣质硅胶,照相店提供美颜服务,小商铺大甩卖
狭窄的气管里没有歧视和嘲笑,刺鼻的不明物,伪造着生计
——活着,从来不是值得光彩的事
我曾租住在这里,踩扁了蟑螂,在垃圾车旁边拌一碗热干面
苍蝇盯着粘鼠胶,活的,死的,都往上面爬,日子又爱又恨
这里的人类容易暴怒,抡起啤酒瓶就砸,人和人活的眼巴巴的
这里的人类容易动情,一串死猪肉就抱头痛哭,
咽下故事得过且过
青春停电,玛瑙吐血,我带着卫生纸来,带着卫生纸离开
地下的祖宗爬出来,拾骨,不要望见这里的小姑娘
还没有发育好就要拾地上的米粒,跟在一只孵蛋的母鸡后面
两眼发黑,胃咀嚼着这里的人,这些句子,一个芋头!
脏母亲喂养过我们,乳房干瘪,烤红薯的小贩曾告诉我
是这个时代逼着我们做生意,逼着我们成为商人!
红莲(2016年)
有生之年
不念唵阿味罗吽佉左洛
黑色大地升起不落的月亮
温柔如狼,质问背叛蝴蝶的花朵
为什么不曾流下炙热的泪水
我敬仰的英雄将进入钵特摩地狱
挫骨扬灰,化为乌有
弄脏菩萨写的经书里
卑鄙的鬼,享尽了繁华自浮屠的人间
为什么冰冷的宇宙不曾哀鸣与电闪
猛虎将失去狰狞和尊严
老鹰为穿上西装折断了翅膀
为我扫去风尘的是滴答入茶叶里的雨水
我的因果,是我欺骗过的全部世界
可我还没有等到,春天传来的诏书
甘愿冻土迸裂,失去草莽和理想
无悔成为红日与河流的情人,为这一刻
献上从人间盗来的珍奇
我终于与自己的灵魂相爱
——不再为万物吟唱
他们,蠢蠢欲动(2019年)
题记:比依附强者欺负弱者更痛心的
是社会底层人群互相残害的心灵
这几年,值得我尊敬和喜爱的前辈越来越少
有的人作恶,几十年来封印在基因里
有的人行善,几十年来封印在基因里
狼与肉!经历文革十年的一代中国人,正在永生
缺失教育者,不信衰老与死亡,他们的灵魂
正在人间与黄泉路上摇摇欲坠,即蠢蠢欲动
——想在高速公路戳出一截钢筋来
他们建立了一个时代的暴力,绑架,地痞道德观
老了显出原形,又妄想让一切犯罪合法化,或是对
新生的婴孩与羊,注射激素与毒素,他们渴望良知
与时代再被焚烧,再没有人权蓝皮书,渴望重新爆发
一场山洪海啸,掩盖掉不死族吃人时
——伴随着梦里山河欢呼与嚎叫
他们将资源全部占有,又向穷人宣传狼性成功
他们将花朵全部采摘,又拍摄成偶像戏对幼女洗脑
他们将享尽游手好闲,又制造青少年玩物丧智的魔盒
他们将子女送到国外,或是培养成年轻力壮的接班人
赃款转移,哄抬物价,占据公共,碰瓷下毒,丧尽天良
再次发起民粹主义!渴望等级森严的封建旧制复兴
历史倒带,科学榨取,文明淘汰掉那些为祖国经济发展
只能安贫乐道,流血流汗,面临节育!别人的孩子
人类作恶必须载入史册,如同广岛原子弹爆炸遗址
也如同和平中压抑太久的困兽,女孩咬掉一条烤鱼的嘴时
残骸的爱终于成为子女肉体中的养分,以效敬尤
《地下城》2008年
旧朝代的旗帜,瓦砾残章,拽住一只猫的影子
活着,跟我一起嚎叫,没有明天
这不是我的祖国,地下城
矮人们住在这里,十月,饮用冷冽的自来水
一群人的社会主义,通往活着的秘密通道
矮人建造了一座城市,却没有一间房子愿意装下他们
这是穷人的地下城,打工仔,失业族,拾荒者
是否被文件与媒体驱赶?四处逃窜
步行街,立交桥,公园,高速公路,逃亡
或者,钻进一条油污小巷,躲进拆迁的老宅里
一座城市不需要钢筋丛林,妖言惑众
社会主义是否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享受保险和尊严?
这是我的地下城,有可能,某一天,我也会成为矮人
拽住一只猫的影子,扬起生活的旗帜,四处逃窜
十年,二十年,建造一个昆明,建造一个上海,罗马……
——也给自己修一个地下城
《日记》2011年
一
天还没亮,黑泥指甲,就开始拧一张开裂的嘴
在失去工作的一周后,我在晦暗的早晨又开始工作
婴儿脱水,蝴蝶尸体,这些意象与深渊里的牵牛花强烈反差
二
一个停电的夜晚,星星从天上滴下来,人是迟钝的
不下雨,工蚁咬住我的嘴唇,我对毁灭自己有信心,相比
——肥胖的蜻蜓被肢解,我有浅蓝色的舌根
三
骨头,悲哀的骨头,筑大城,铁的大厦下面堆砌着年轻的骨头
你可能被子弹击穿锁骨,埋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偶尔回去看看,你们的青春,你们的爱情,还有你们的骨头
《土星,饮下寂静,薄冰》2009年
米酒,在时间的谩语中沉默于褐赭色
以火,以愁红,悲合,以血肉之躯
聆听人间猛烈,聆听罂粟含苞
星河增益,绸缎打结,人心藏着深深的朦胧
那些麦芒难以磨灭,即便是
米酒浑浊,河水清冽,找片火树银花
也将在黑夜中独自熄灭,独自点穴
倘若,掏一把身体的幼虫,及时行乐
我看见,你看不见的山脉,鹰葬身于此
破晓,曾经的心被蒙蔽,被颤栗,但星霜散尽
我看不见,你看见的返光,世间的参照物瘦小却嘲弄我
从影子撕下一条幼蛇,一串提子,一阵无中生有的轰雷
亲近我独白,独浅,一撇,势如累卵
——枯干莫不如没入万物薄凉
(注释:土星在神秘学中象征阻断,过去,障碍)
《衣柜》2012—2016年
打开一扇嘎吱作响的木门,陌生人正在和我对峙
朴素的是制服,它代表生活的原告,没有内涵的法律和哲学
哦,乌托邦,太阳城,康帕内拉,莫尔,高鼻梁的先哲
病的眼,道德疯子,一生都在为人类囚禁,逃亡
谁来讽刺,人与人生来平等,劳动人民应该得到人权和尊重
——生活的乞丐,战犯,把囚衣慰平,挂在第一排,胃闹饥荒
大衣被搁置在遗忘的角落,裹着冻疮,霜雪
秋天的尾巴,才会被拽起,步履滥觞的老人,悲喜生白发
那是慈爱的父亲,不堪承受一辈子的屈辱,你的理想
裹着我短小的身体,不堪沉重,教我仁爱,忠孝,大义
——却成就矮子的悲剧,喜剧
大衣不适合我,却没有人说更像父亲的
围巾是母亲的溺爱,我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寻找星星的比诺曹,一只袜子踩到了橡皮糖
红色的,黑色的,赭石的,母亲说白色像个书生
女孩都钟情白
喷着墨水的章鱼,要怎么书写生活,书写未来
汗水侵蚀着白,迷惘的白,脆弱的白,一条围巾的白
西服和纽扣的夜话,庄子和蝴蝶,谁怕夜长
思念会变成一枚袖钉,谁又能理解衬衣的旧情
一条绳子的束缚,这算什么,中世纪,黑骑士
脖子上的成人礼
黑面料庇佑着市场经济,嫖客与公子哥做朋友,
虚荣的姑娘肌肤扎刺
——坦白的说,我还是需要黑布和绳子
打开一扇嘎吱作响的木门,横七竖八的袜子
我的兄弟,阵亡的义勇军
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洗的发白的军绿夹克
旧衣裳,我的旗帜,纯粹者自由的旗帜
未服过兵役,诗歌从不上税,对每个人没有奉献
一个十足的粪青,怪诞者必有智慧
大脑遭解剖的杰克逊,美貌的黑叔叔
用一副墨镜,看穿世上的太阳,用脑子和肋骨跳舞
我也找一副墨镜,鬼迷心窍,黑的善良很容易与火药混淆
我说这很酷
——再找找,衣柜里,应该还有几块遮羞布
《一只鸟死了》2009年
一只鸟死了,在喝豆浆的早晨
我们照常上班,约会,争吵,睡觉
鸟死在了我年轻而沉默记忆里,像朋友的诗
呼吸的脆弱很像纸屑,我写下这些
——留在了我们永不相爱的世界
一只鸟死了,在刮胡子的早晨
黑的烟灰,黑的肺,身体像一只烟缸
——鸟曾在我寂寞的脉管里飞翔
鸟的死亡只有一瞬,可以赴汤蹈火,舍近求远,被大地孤立
一只鸟死了,我或许会更寂寞
胃捣碎了冰块,粘着浮沫和酒精,一只鸟从大厦坠了下来
在辽阔的悲伤处,鸟的朋友举起了枪和硝烟
没有伤口,切无法停止流血
一只鸟死了,就这么死了吧
说什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鸟曾梭巡在闪电里,在风暴里,在小小的身躯所不能承受的时间和空间
——蓑笠翁钓的不是雪,而是一只死鸟的孤独
《坐在越南河对岸荡秋千》(2019年)
(以此诗祭奠致敬40年前保卫边疆百姓
惨烈阵亡的两万七千中国军人,英灵及边民)
河口县只有一条长街,顺着
河的恶习,漂流水果垃圾
我想,这里还飘过人的尸体
活体结痂,人的恶习
不允许再被揭起,只要以后
河不飘起尸体,大河被
伤害程度可以忽略不计
河里的水鬼几十年来
兜兜转转不愿离去
可我独自,待在步行街上
喝一罐中国啤酒,拉着麻绳
荡秋千,只剩下整个世界
的自由,勇敢启蒙于我心
河对岸,是一个叫老街的
越南城市,矮楼扎堆
鱼骨秃山,凭着一家
夜总会,天还没黑
就闪着皇冠放礼炮
穿着拖鞋的越南小姐
露着肩膀,看不清脸
缠个女鬼蹲在河对岸
对着我抽烟,看着我
将一瓶啤酒,含着眼泪
倒进没有墓碑的河里
《在雪山失去肉体》2019年
(献给母性,妇女,自由与爱情的诗篇)
爬上轿子山顶,高原的乳房
袒露在高出男人晨勃
4200米海拔
克拉拉•莱辛,住在大气层的世界
她的眼泪,促使岩羊奔跑
在冰凉的自白中
穿越云雾,雪被子年复一年
盖上僵而不死的枯杉林
女人用情,挖一勺月亮的新药
就喂口渴恋人,苍茫中扔掉衣服
在氧气渐渐被宇宙吸引
离开生命时
我听见遍地蕨类植物的爱
与穿山甲体温哭喊
在雪山之巅,像一个
失去肉体的婴儿
(注:克拉拉•莱辛法国自由主义街头女战士)
2019.3.8妇女节于昆明轿子雪山
《红土地的孩子》2019年
太阳弥留过她的思念
只有一盆红,至今还泼在
土地上翻滚,传染病透过
地壳,酸,铝,衰老者号脉
裂成一地巨人的碎肉
终于相认,钢铁重量曾
压弯我的脊梁骨
医十年,烟雨桥头等不了
红土地才是我今天的归宿
生我养我的病母亲
贫穷买药,背起箩筐天
她的深情还在流失
我是个不孝的孩子
欠母亲一副
治愈苦苦思念的药
2019.3.9于昆明东川红土地
《嘘!丛林时代》2018年
那个浑人,鸡蛋壳,没钱的时候就上网倒卖电话卡
不用实名登记,也会收钱就跑,耍赖皮的才能
市井巷陌吃不饱时,人和老鼠,打翻白醋瓶
把命抵押给,欺弱怕强,嘘!数钞票的快乐
他沾沾自喜的,并不是,炫耀朋友圈时欣赏和点赞,狗尾巴草
嘘!来自中产阶级,公务员整衣冠,医生?律师?
还有一个更大的力量,在他心里,萨拉森人的号角!
可是他只有一只平底锅,躲在出租房里打老鼠
恶之花开,他把打老鼠的过程,拍成纪实片,在APP直播
噼里啪啦肉酱,C—4,硝基甲烷,勋章火箭,青少年偶像,小纳粹
经过整个下午的努力,他像科学家一样严谨,也像娱乐家乐于先行
他把打死的老鼠,排成整齐的行,等活地狱,在室内循环播放Kesha的舞曲
“今晚我要斗争,到曙光乍现,时钟在滴答走,否则条子会把我抓走”
指着老鼠尸体喊麦:肥头是老鼠爸爸,瘦的是老鼠妈妈,这是他家大宝贝
还有小女儿,我现在正要找到她,大家礼物刷倒起(四川话)
——嘘!我现在正要找到她
《斑马线》2019年
这个时代有一条疤,横在城市的街际
衍生出行为的警戒,为了阻止流动
带来更明显的疼痛感,人总是被禁止
或是允许,疤横在你我对命运
起源地的争论不休,于机械频率闪烁中
奔跑的诱惑与唇咬之际
有时候我想,是谁需要用雄狮
发现猎物的标识,来维护地面
上争先穿梭的秩序,这种想法
是一条条醒目在大地上的奔雷
或是扼杀,可乐在速度中
开花的可能性
简介:80后,中国自由诗人,2005年大学期间开始创作分行,于2012年封笔,2016年回归诗写,生来勇敢,生来热泪盈眶。
标签: 恐怖爱情故事之死亡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