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
那天凌晨,出门的时候我特意抬头看了看,月光像是探照灯,从窗外照进来,直接对准墙上的钟,差五分十二点。本来我以为小区的花园里只会有我一个人散步,然后我看到了她,她是一个人,正在数天上的星星。
经过她身边时,她问了我一句话,非常突然但非常认真,她问我,什么是爱?
我一下子蒙了,说实话,我没想过。我回头看了看她,她眼睛里有些东西令我害怕,我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于是我想了想,说,爱,可能就是老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吧。
她听完我的回答后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我,然后叹了口气,颇为不屑地说,你不懂,你还小。然后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两个女人同时爱着同一个男人,一个叫王燕,什么事情都替男人考虑得很周全,男人不喜欢的事她从不去做,男人希望得到的东西她总是想尽办法帮他得到。另一个女人叫乔恩,脾气很倔也很任性,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感情,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她都会肆意地表现出来,为此她给男人添了不少欢乐但同时也添了不少麻烦,而且经常会使男人偏离正常的生活轨迹,走到对与错的边缘。王燕从没对男人说爱他,但默默地为男人做了很多事,乔恩却经常哭得死去活来,就为男人不曾每天都和她说我爱你。男人想娶王燕为妻,塌实地过一辈子。在他做了决定的当天晚上,乔恩要见他一面,王燕宽容地让他去。第二天,那个男人改变了决定。
为什么?我不禁问道。
因为还有一样东西比爱情重要,她缓缓地说,那就是生命,在那天晚上,男人明白了一件事,王燕即使离开他也能好好活下去,但乔恩如果没有了他就无法生存。
他是怎么明白的?我问。
那还不简单吗,她淡淡地说,那天晚上,乔恩当着男人的面,用一把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我听后恍然大悟,点点头说,电视上都这么演,这招通常很灵,但结局通常并不完美。
她没理会我的话,接着说道,然后他们结婚了,那个男人和乔恩。开始过的还算幸福,但男人的心里总觉得亏欠王燕,他的心思被敏感的乔恩猜到了,两人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其实那个时候王燕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但对他们来说,王燕却好象每时每刻都生活在他们中间。男人的一举一动都能会引起乔恩的猜疑并引发争吵。争吵的结局是男人必须说上很多遍我爱你,因为乔恩总能找到一把水果刀,当着男人的面试图割开自己的手腕。半年后,王燕回来了,在胡同口碰见那个男人,两人同时说了一句客气话,你瘦多了。然后王燕成了那个男人最好的朋友。
什么是最好的朋友?我问。
无话不说的朋友,但总是那个男人在说,王燕在静静地听。当然他们见面是保密的,男人怕乔恩知道,王燕也体谅他的心情。有一天他们终于说到了那个奇怪的夜晚。男人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就是王燕为什么会让他去乔恩那里,如果他不去的话,王燕就会成为他的妻子。王燕听后有些惊讶,她说这样不是更好吗,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的乔恩成了你的妻子,而我成了你的朋友,这是最完美的结局。男人当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他第二天见到王燕的时候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如果王燕也像乔恩那样做,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王燕怎么回答的?我问。
王燕说,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男人听后对王燕说,我知道,因为你不如乔恩爱我爱得那么彻底。这以后王燕又离开了那个城市,男人始终不知道王燕在什么地方,但他相信只要他需要的时候王燕就会出现。王燕的手机总是为他开着。终于有一天,男人打电话给王燕,说他实在忍受不了乔恩的无理取闹,要和乔恩离婚。王燕当天晚上就赶了回来,劝男人不能凭一时冲动,如果离开了他,乔恩怎么生活下去?男人自嘲地笑笑,他说他早就知道乔恩的水果刀只会当着自己的面假装割下去,那样她永远都不会死,而他,也要永远这样演戏。他对王燕说他厌倦了,想过自由的生活。那天晚上他们聊了一夜,男人第一次彻夜不归。初升的太阳刺痛男人的眼,王燕悄然离去。男人回到家,发现没有他的夜晚乔恩睡的很好。从那天起,他们就不吵架了,也没再谈起过离婚的事。
这样不是挺好吗?我笑笑说。我知道她看不见我的笑容,她一直望着远处的一盏灯光。
我也说不清楚,她说,好象大家都有了各自适当的归宿。
还算完美,我说,至少以后大家都可以平静地生活了。
她看看我,疑惑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乔恩和王燕哪个女人更爱那个男人?
为什么要知道答案,我问她。
她狡黠地一笑,道,因为你不知道我是乔恩还是王燕,所以我想听到一个公正的答案。
这让我感觉很为难,我想了想,说,可能王燕更爱那个男人吧,她的爱很宽容也很理智,乔恩相对来说就太感情用事了,那样的爱可能不会长久,那个男人早晚会烦的。
她点点头,默许了我的看法,接着她说了一句总结性的话,她说,理性的爱使我和那个男人成为最好的朋友,感性的爱使我成为他的妻子。接着她喃喃自语,我该如何选择?
不管你是谁,我对她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选择也是相对的。对于那个男人来说,无论怎样的选择都是错的,如果他当初选择了王燕,那天晚上他没去乔恩家,乔恩真的死了呢?他和王燕照样无法幸福地过下去。所以他很聪明地选择了被选择,是乔恩选择了他,而王燕最终以爱的名义弃权。
是吗?她听后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我就住你家楼下,昨天刚搬进来的。她伸手指了指唯一亮灯的那扇窗户。我看到有一个人影静静地伫立在窗前。于是我跟她道别,先回了家。
接下来我一直没睡好,朦胧中总是有两个女人在我眼前晃,从她的话语里我判断不出她到底是乔恩还是王燕,或许只是她杜撰的一个故事。渐渐地,我回忆起现实中的一件小事,昨天搬家公司在楼下卸货时,有一男一女在指挥,俨然是夫妻,但女人并不是她。
三天后,我在警察局复述了一遍她给我讲的故事,警察们根本不相信,因为乔恩在三天前,也就是我见到她的那天晚上,正忙着割腕自杀,根本没时间和我谈话,经法医鉴定,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的血就已经流干了。并且跟我解释说乔恩的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亲戚朋友都可以作证,他们都非常同情乔恩的丈夫,虽然那天是她丈夫唯一一次彻夜不归,没能救得了她的命。
乔恩死了,那王燕呢?我很感兴趣地问道。
警察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王燕,没有王燕这个人。
我还不甘心,继续问道,乔恩的丈夫那天晚上彻夜不归,他到底去了哪儿?
一个警察耐心地跟我解释说,那天晚上他和乔恩吵了一架,乔恩威胁说如果他心里有别的女人就自杀,这个丈夫觉得乔恩胡搅蛮缠,于是怒气冲冲下楼散步去了,以为乔恩和往常一样只是开开玩笑吓唬吓唬他,他在花园里遇到一个新搬来的女邻居,便向女人诉说自己的痛苦,这个女人恰好刚和男友吵完架,琢磨着关于爱与不爱的问题,于是抱着理解好奇和耐心,听完他的喋喋不休,才发现天都快亮了。这个丈夫回到家,看见他的妻子乔恩,舒适地躺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就像睡熟的新娘一样,已经死去多时了,当然用的还是老方法,一把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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