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解放的前夕,国民党道裕村监狱接到命令,将所有的在押犯人全部处死。有的人被活埋,有的人被烧死,没有一人幸存,现场惨绝人寰。这座监狱自从建立以来,就只有进,没有出。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不仅从道裕村监狱成功越狱,还带着看守一起跑了。他就是靖任秋,道裕村监狱唯一的幸存者。
靖任秋,江苏铜山人,1905年出生,1925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由组织派遣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和林彪是同学。不过和林彪不同,他虽然在叶挺部队参加了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但并没有从事军事工作,他的工作由周恩来委派。
大革命失败后,靖任秋按照周恩来的指示一直在西安、北平等地从事地下工作,为党收集情报,策动反蒋斗争。靖任秋这个时期的主要任务,是在国民党军队中做上层人士的统战工作,具体说,就是利用军阀之间的矛盾,对某个军阀施加政治影响,给予适当的帮助,使之能与共产党合作,从而配合苏区的土地革命战争。
孙殿英在抗战爆发后,拉起了一支武装,编成新五军,孙殿英任军长兼第4师师长,靖任秋任少将副师长。靖任秋在孙殿英部队中的活动,引起了军统方面的注意。1941年8月,靖任秋被捕了,被押解一所秘密监狱中关押。
这所监狱是属于胡宗南系统的特务监狱,位于西安附近终南山下的道裕村,专门用来关押不方便公开审判的各类反蒋人士。对里面的犯人,既不审讯,也不过问,甚至连欺骗宣传也不搞,和外界断绝一切往来。后来靖任秋才知道,他之所以被送到这个监狱,是因为蒋介石在对他的处理意见上批了“永远监禁”。
靖任秋决定要逃出这个监狱。这所监狱规模不小,是一所庙改的。内分三个院落,四周外墙不高,上设铁丝网,东南、东北、西北设立三个岗楼。监狱内配备着两个看守排,牢房上锁,关押了大约四十余名犯人。
靖任秋对越狱的可能性作了如下分析。
一、围墙低,铁丝网也不高,可以翻越。
二、看守人员虽有两个排共六个班,但经常有四个班入山打柴,拉到西安去卖。狱内只留下不足一个排。况且那时吃空饷的多,一个排也不过是二十几个人。每班只有三人,两小时一换,一昼夜也轮不过来,所以岗楼是没有人值班的,形同虚设。而且这些人是从普通部队里面抽调的,不是专业看守。
三、国民党军心不稳,狱中情况复杂,时有变化,拖延时日恐有不测。
靖任秋又发现甘肃籍的副班长陈立朝性格爽快,敢做敢为,对国民党部队很不满。于是,就在陈立朝的身上下工夫。有一天,陈立朝带班,给靖任秋送来一盘炒鸡蛋,而平时送的菜只有几根豆角。看来陈立朝对靖任秋怀有好意,靖任秋就抓住这个机会对陈立朝拉关系。
两三天后,关系搞热呼了,靖任秋就说,这个地方真困难,咱们一起走吧。让靖任秋没想到的是,这么一说陈立朝就同意了。靖任秋还说,还得拉上带班的、大门站岗的,陈立朝还得活动一个人才行,否则走的时候,万一碰上不好办。陈立朝很快找到了一位班长郭培玉,答应一起走。
接下来就要考虑越狱时间、越狱地点和越狱路线了。
越狱时间定在晚上十一点,因为这时正是看守人员熟睡之际,到换班时相距一个小时多,等到敌人发现后,追赶不及,到天明可走三十多里地,可以逃出敌人搜查范围。
越狱地点确定在院墙西南角,因为岗楼没有岗哨,墙内外是空地,便于越狱行动。
越狱后向东南走,奔向豫西。如向北去,走延安必经西安,西安是胡宗南统治最严密的地方,容易暴露;向西沿陇海路而行,敌人对交通线控制很严,不易摆脱敌人盘查;向南要越过秦岭,道路崎岖难走,又无亲友可投;向东南沿山而行,夜行大道,昼宿山崖,不易被人发现,再设法依靠亲友,找到组织。
还有一个有利条件是,靖任秋曾在陕西杨虎城部当过中校参谋,对陕西地理很熟悉。抗战几年中,靖任秋对国民党在陕西的兵力布置与北边延安的关系有所了解,所以才选择走东南这条路。
1943年5月19日晚11时,郭培玉和陈立朝带班。陈立朝给靖任秋打开牢门,到西南角越监狱外墙。陈立朝在底下托了靖任秋一把,靖任秋不顾刺痛,抓住铁丝网上的木桩,跨过铁丝网跳了下去。接着,陈立朝也跳下来,相约同逃的郭培玉说他要从大门走,可是没能等到他。此时千钧一发,不能久等,靖任秋和陈立朝马上就沿着山边走了。
事后得知,到换班时,敌人发现靖任秋和陈立朝越狱,遂向南登山追查十余里,未发现,遂对空鸣枪数发,声称“罪犯”靖任秋因逃跑被处决,并呈报上级了事。
靖任秋和陈立朝两人这一夜走了大约四、五十里地,天快亮的时候,躲进一间小土地庙里面。他们在庙里躲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直到太阳落山,才出来找吃的。
靖任秋在计划越狱的时候,准备了些东西,这时候开始派上用场了。他们找到附近一户居民,用一条裤子,换了几个窝窝头吃。越狱后的第一顿饭算是有了着落。
靖任秋估计路程还没有出陕西。所以决定继续向东走。夜间赶路,白天睡觉。利用一个指南针,他们避开大路,按朝东的方向,沿着从蓝田去商洛的公路旁的小路走了一夜后。这时估计靖任秋自己已经走远了,于是白天继续赶路。
中午他们稍事休息,靖任秋发现不远处有个学校。靖任秋想着自己虽然跑了一天两夜,但衣服还算整齐,看着像是个读书人。于是打定主意,看能不能进学校蹭一顿饭吃。
进了学校,几个教师都很年轻,见他们就客气地让座,攀谈起来。此时已到放学吃午饭的时候,老师们也就按照当地农村的习惯,问他们吃饭了没有?靖任秋也不客气,直接说没吃,老师就交代多加两个人的饭。越狱后的第二顿饭解决了。
出了学校仍旧沿着公路边的小路走,山路崎岖难走,但路边有条小河。他们便走在小河的堤上,一问行人,说前面就是黑龙口。靖任秋记得这一带有这么个关口,西边靠山,中间是条河,沿公路去商洛避不开这个关口。这里驻有国民党部队,盘查行人。
在离黑龙口只五、六里的地方,他们不敢前进了,便停下来在路旁的茶棚中休息,考虑如何过黑龙口。当然,最好是能绕过关去。可是,右边是河,没有船过不去,左边是一溜山脉,有的山距河很近,远远可以看到山上驻军放出的游动哨。河、山都不能爬过,看来黑龙口是唯一的通道,靖任秋很踌躇,太阳西沉了,还是想不出主意如何闯过关去。这时,已近黄昏,有点要下雨的样子。这一下靖任秋心里高兴起来了。
下雨,卫兵会偷懒进屋去避雨而不在露天放哨。关卡上点的油灯,光线昏暗,雨中更看不清楚,这正是闯关的好时候。他们二人匆忙赶到黑龙口,果然下起雨来。黑龙口是个镇子,有条街通关口。他们拿件衣服蒙在头上,冒雨急速通过街道,卫兵果然不在岗位上,侥幸闯过了关口。
走出黑龙口四、五里路,路旁居然有个小客栈,可以管食宿。靖任秋卖了一双新袜子,解决了吃饭与住宿的问题。他们进店一打听,说这里距黑龙口很近,每天军队都来查店。当晚因为下雨,军队也没来查店,又侥幸了一次。
第二天一早,按照店里人告诉去豫西的路线,靖任秋决定到卢氏县投奔熟人去。他们顺着向东的路走,到了一座山脚下的庙里。这时已近中午,又是吃饭的时候了。
他们闯进庙,正好和尚端着碗吃饭。这一带的习俗,是要招呼过路人吃饭客气一下的。于是和尚一招呼,他们毫不客气的坐下就吃,靖任秋说:“我们走在这地方,找不到饭吃,只好打搅。”和尚的招牌是以慈悲为本,以方便为门,他的话已经说出口,也无法收回。靖任秋他们就趁机在这里吃了越狱后的第四顿饭。
这天晚上,他们来到一个镇子上。靖任秋本来不打算在镇子上住,结果一打听,过了这个镇子就进山沟了,再走一天也没有人家。没办法,只好在镇上找个小店住下。
靖任秋身边还有一件灰布军服皮袄,这时只好卖掉,换几个钱作路费。没想到陈立朝拿出去卖的时候,碰到了当地的民团,引起了人家的怀疑,疑心他们是逃兵或者盗窃了军队物资。于是,他们二人就被扣着不让离开。
小店的隔壁是个小药店,里边有位五、六十岁的老先生,看样子是个医生。在旧社会,看病的医生是有地位的。靖任秋便有意跑到药店去,“子曰”“诗云”的扯了一顿,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读书人。混的稍微熟一点了,靖任秋便说了一下自己碰到的麻烦,恳请他陪同一起去区公所说说。
老先生人很好,一大早陪他们一起到了区公所,见了负责人。靖任秋解释了几句,又拿出两件护身符:在重庆中央训练团受训的纪念章和有蒋介石签字的照片。靖任秋把这两件东西拿出来,果然起到了作用,顺利的离开了这个小镇。
过了这一关,进山往前再走,走到中午时分,才碰到孤零零的一户人家,房子是新盖的,靖任秋打定主意,要在这家找点吃的。走近之后,看看大门里边,槽上拴着骡子,光景看来不错。院里有两个人,一个像主人,一个像长工。
靖任秋走进院子就两眼看着主人,也不说话,这引起了主人的兴趣。主人问他:“先生,你是不是会看相呵?” 靖任秋回答:“懂一点。”乡下人很相信相面,主人不放过机会,又说:“你给我看看。”靖任秋说:“这里不是你的祖业,是这两年白手起家的。”主人点了点头。说着说着,饭端出来了。主人一边让“吃饭”,一边伸出手来让靖任秋看。靖任秋装模作样说:“你以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不会缺吃的。”说完,他们就坐下吃饭了,宾主相处得满愉快。
从这里再往前走,快出山口了,快到黄昏时又遇着一所学校。因为已经比较接近城市,这所学校稍大一点。他们二人又闯进学校。奇怪的是,学校教师居然以为他们是“查学的”。靖任秋也不加分辩,又混了一顿,并借住了一晚。
一路走来,四天四夜,每天跑路上百里。卖裤子一次,卖袜子一次,吃学校两次,吃和尚一次,加上在镇上卖皮袄和看相,一共混了七顿饭。
第五天再往前走,就到了卢氏县境内。靖任秋在这里有熟人,就此结束了越狱后一路蹭饭吃的经历。
接下来,靖任秋一边寻找组织,一边又干起了老本行兵运工作,在山东、河北继续从事策反伪军的工作。1944年秋,靖任秋进入解放区,先后出任晋冀鲁豫中央局联络部副部长,第二野战军第十纵队参谋长、桐柏军分区参谋长等职务。
后来,靖任秋又继续从事情报工作,先后策动了伪军王道部和王天祥部起义。抗战胜利后,又策动了高树勋与廖运周起义。
解放后,靖任秋历任天津市政府委员、公用局局长,国家交通部党组成员、内河航运管理总局局长、华东局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市工业交通办公室副主任、上海市委统战部副部长和上海市政协副主席等职务。
1996年5月3日,靖任秋因病逝世,享年9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