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岩
01
明朝末年的某一天，山东登州府某客店中，一个少年伏在一老者尸体上失声痛哭。
少年姓佟，名阿紫，老家湖南，自幼父母双双早亡，只剩他一人孤苦无依。
佟阿紫十五岁那年，跟着一位远房堂叔，辗转来到山东登州做生意。
到了登州不久，堂叔忽然生病。
佟阿紫日夜伴随在老人身边，熬药服侍。
但没几天，老人就病故了。
阿紫倾其所有买来棺材，厚葬了堂叔，而后哭着求客居在山东的同乡，打算搭乘他们的商船，送叔父的遗骨回家。
离别的时候，阿紫一边给叔父烧纸钱，一边起誓发愿：“阿紫跟随叔叔到山东来，想不到不能一起回故里了，我若敢私吞分文，就让鬼神诛杀我，不得好死！”
此后，阿紫沦为乞丐。
当时，海滨飞来村有个孝廉郝隐恰好路过，他可怜少年的遭遇，于是就把阿紫领回了自己家。
郝隐让阿紫去村中富户家里帮工。
村里人仔细观察阿紫，发现他英俊聪慧，手脚勤快，惹人爱怜。
几个富户都打算召阿紫长期做佣工。
阿紫却不愿长期给人家做仆人，于是在村子里寻找一块空地，搭建了一个窝棚。
阿紫在窝棚周围修建了一圈土墙，在墙内种植瓜果蔬菜，逐渐有了剩余的食物，逐渐靠别了为人做工的日子。
02
转眼过了数年。
一天夜深时分，雷声隆隆，暴雨如注，闪电夺目，如同一条怪异的大蛇在空中盘旋飞舞。
阿紫拜伏在地，自言自语：“我今年十八岁，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情，唯独离别家乡，抛下父母的坟墓在乡野，感到内心愧疚啊！清明时节，墓地连一口冷麦饭都没有，难道这是老天将要惩罚我吗？”
忽然间，一声炸雷响起，仿佛有个怪物从空中飘来，缓缓降落在庭院。
借着闪电，阿紫依稀看到怪物“鸡爪尖喙”，闭眼垂死的样子，难道是雷震子？
吓坏了。
雨停的时候，他战战兢兢走出窝棚，在菜地里摸索前行，来到怪物身边，摸了一把，发觉怪物身体柔软。
阿紫取出火烛点燃，照着怪物：啊呀！原来是个白皙美丽的女子。
女子衣着朴素，浑身沾满泥水。
仔细观察，发现她还有微弱的喘息声。
却怎么也叫都不醒。
佟阿紫有些心慌意乱：
一个陌生女子倒卧在自家菜地里，传出去有口难辩，好说不好听啊！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走出小院，锁闭柴门，深一脚浅一脚蹚着泥水，来到了老汉郝隐的家中。
03
郝隐听了阿紫的描述，不信是真的，可阿紫却又言之凿凿。
郝老汉不敢怠慢，于是起身穿好了衣裳，遍告左邻右舍。
不大一会儿功夫，全村子老少爷们都赶到了阿紫的菜园子。
此刻，女子已经苏醒，正在嘤嘤哭泣。
众人围了过来，女子却一言不发。
郝老汉命众人把女子搀扶进了窝棚床上休息。
众人席地而坐，有人问女子从哪儿来，女子自称姓郝氏，小字五铢，家在一个大村庄里。
说不清自己究竟居住在何府何县，距离县城很远。
还说自己兄弟姐妹很多，父母最疼的就是她。
这天夜里，她躺在席子上，忽然间飘飘悠悠，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耳畔风涛声如鼓鸣，昏昏沉沉之间就来到了这里。
众人观察郝五铢的穿衣打扮，有点像是吴地风俗，而其口音又像是陕西一带的。
众人问五铢父母的名字，她摆手表示不清楚。
众人再问她是否出嫁，她摇摇头表示还待字闺中。
郝老汉说：“这娃和老汉我同姓，若是本家同宗，可如何告知其家人呢？”
五铢姑娘忽然大哭起来，郝老汉怜惜她，就在一旁安慰。
众人小声议论纷纷。
过了好一会儿，郝老汉说：“这里是佟郎的住处，你们之间距离是那么遥远，仿佛是天涯海角处偶遇，可真是鬼神撮合，雷神主婚啊！
老汉我和你是同姓本家，论起年龄，也算得上你的长辈！你就给老汉我做干女儿，咱们遵照上天旨意，我把你嫁给佟郎为妻，怎么样啊？”
郝老汉拉着阿紫的手，走近前说：“这娃虽然贫穷，可是我感觉他将来一定有出息。”
五铢姑娘看了阿紫一眼，随即低头不语。
阿紫脸红起来，满头冒汗，向众人极力推辞。
“傻小子，你还要打一辈子光棍啊？天意难违，违逆天意不吉利啊！”
村中父老也觉得这是上天促成的好姻缘。
众人凑了五十两银子，说给一对新人张罗喜事。
第二天清晨，村中妇女纷纷赶来，为五铢姑娘送来新嫁衣，首饰耳环等物。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新娘子五铢美丽绝伦。
众乡亲准备了美酒佳肴，当日为一对新人举行了婚礼。
次日，五铢姑娘到郝家拜谒，磕头施礼，正式拜郝老汉为义父。
05
某天，阿紫夫妇俩一起在田里锄草，来了两只黄莺胡乱嬉戏。
五铢担心黄莺糟蹋了禾苗，取来一根竹竿去驱逐。
忽然之间，两只黄莺不见了踪影，好像没入了土中。
夫妻俩下意识掘土一尺有余，竟发现了两锭黄金。
夫妻俩大喜，阿紫打算用这笔意外之财购买田地宅院。
五铢认为不可，她对丈夫说：“穷人得了意外之财，忽然间暴富，这也许是自取其祸！
夫君应当去外地学习经商，那时候你回来了，人们知道你是经营有方获得了钱财。
妾甘愿独守清贫，等着你回来，我估摸着我们将来的日子不会很差的！”
阿紫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含泪告别了妻子，去郝老汉那里辞行。
郝老汉也觉得义女的话在理，于是安慰女婿说：“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就这样，佟阿紫辗转来到安徽钟离郡，途中偶遇一个姓甄的长者，此人是远近闻名的巨贾。
甄长者仔细端详阿紫，看他面相奇异，忍不住赞叹说：“先生是个大富大贵的面相，奈何穿着粗衣草鞋，难不成是为了掩人耳目？”
阿紫向甄长者作揖，说明自己到此地打算学习经商的来意。
甄长者把阿紫领回家中，取出五百两银子对他说：“你可以去江南学习挑担卖货，你只管去做，赔了算我的，盈利了咱俩对半分！”
阿紫感激涕零，接了银子，便辞行去了江南一带。
到了江南，阿紫发现这里贩卖生猪有利可图，于是就投了牙行（中间商，猪贩子），把五百两银子全都押了进去。
付完钱，阿紫赶着一群猪，到江边渡口等候渡船。
不知是谁家搞庆典放爆竹，忽然噼里啪啦，吓得猪炸了窝，全都跑进了芦苇荡。
阿紫冲着芦苇荡呼天喊地，可是不见一头猪返回。
无奈之下，只好沿街乞讨。
走投无路之际，巧遇一同乡李老翁。
“你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啊？”
阿紫于是就哭诉了自己的遭遇。
李老翁笑着说：“你真是雏儿啊！凡是贩猪，都得先训猎犬，猪逃跑的时候，猎犬就会追回来，凭蛮力，那咋能成呢？”
李老翁随即赠送阿紫五十两银子，又借给他两条猎犬。
阿紫于是又去买了十几头猪去江北贩卖。
06
当时，正赶上皇帝巡视江南，猪价大涨，佟阿紫这下赚了。
返回钟离，向甄长者报喜。
话说这佟阿紫离开钟离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他卷走了甄长者的银子跑路了。
而独有甄长者不以为然，等到佟阿紫返回，张罗酒宴为他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佟阿紫把银票交给甄长者，并告知其一路上的遭遇。
甄长者大笑：“此前那群猪都弄丢了，为何去讨饭也不来找我呢？你遇到李老翁的帮助，此时为何不去报答他呢？”
阿紫回答道：“我正想向您索求一部分银子，去报答李老翁的恩情呢！”
甄长者大笑说：“十八子（李），你出来吧，见一见这佟家郎吧！”
话音刚落，李老翁从内室走出来。
阿紫大为惊讶，再看看甄长者家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猎犬，恍然大悟：
原来甄长者早就知道了他的遭遇，于是委派李老翁带着银子和猎犬，去帮助他转危为安。
第二天，甄长者又给了阿紫银票，并派了几个仆人跟随，让他去做生意。
此后，阿紫往返湖南、山东等地，赚了数万两银子，因为湖南已经没有了亲戚，阿紫就把父母的遗骸迁葬到了山东。
甄长者把其中的五万两银子分给了阿紫，并打算把女儿嫁给他。
阿紫推辞说：“我家有糟糠之妻，如今已经分别三年多了，不敢再娶！”
甄长者问阿紫的妻子何许人也，阿紫就把自己和妻子巧遇的事儿说了一番。
甄长者大惊失色，问道：“她是不是长得很白皙，眉毛纤细修长，名唤五铢啊？”
阿紫说：“是啊是啊！老人家您是咋知道的呢？”
甄长者说：“这女娃是我的姨侄女，她父母都是陕西人，后来搬迁至安徽，她家也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就住在咱们村子南边，一片竹林掩映的竹楼就是她家啊！
某年某月某日，一场雷雨过后，这女娃就不见了踪影，不成想和你成了亲啊！”
07
第二天清晨，甄长者引见阿紫，去岳丈家认亲。
郝氏夫妇见女儿心切，于是就和女婿一起去了山东飞来村。
数日后，一家人骨肉团聚，悲喜交加，仿佛一场梦醒来，恍若隔世。
郝氏老夫妻给女儿补了极为丰厚的嫁妆，同时以厚礼赠送郝隐老汉，并请人联了族谱。
在山东住了半年之后，郝氏夫妇就领着女儿女婿返回了安徽钟离。
五铢觉得不能忘了乡亲们救助的恩情，于是取出一千两银子，赠送给乡里贫困的人家。
五铢因为体弱多病，仅生育一子，她亲自为丈夫迎娶了几房小妾，生育了很多儿女。
明末至清朝，阿紫的后代出了很多高官显宦。
——来源《夜雨秋灯录》
老王：
这个故事要人，与善人行善会使其更善。
但更要记住，与恶人行善会使其更恶。
标签： 民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