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小众

大千世界 87 0

越来越小众-第1张图片-大千世界

  林歌尔

  一、

  生机充盈的夏天,总是令我欣喜。林木浓密而丰润。

  牵牛花爬满阳台。有风的清晨或者黄昏,花与叶,紫色与葱绿,摇曳的姿态,无论顺风或是逆风,都格外地婀娜与和谐。开着白色小花的茉莉,从早到晚芬芳不断。知了在窗外的树上嘶叫,热呵热呵。

  也不怕在家里打扫,做饭,晾晒、浇花。全身的毛孔舒张开来,流出的汗水,有一种淋漓的畅快。空调基本不开,除了晚上睡觉。一早一晚坚持遛狗。烈日下打着花伞行走,逛街,购物。作为一个经年日照短缺的四川人,喜欢这些灿烂的,连绵起伏的阳光,仿佛一年的霉气与湿气全都在此晒到蒸发,由内而外地,重新散发出干爽洁净的气息。

  人人喊热的季节,我却觉得很享受。真是够小众的。并且在这样流火般的七月,出版了自已的第一本诗集《到你的梦里去唱歌》,收集了7年来的92首诗。

  二、

  爱一起聚会和玩的人,除了家人,多数是艺术家,或者艺术爱好者。明知道他们是这个商业社会里最边缘的人。他们或许散落在社会的最底层,物质上离小康和富裕还有距离。即使被请吃饭,也没有资格坐上位。但他们出众的才华,精神上的富足,他们对艺术的执着和率真符合我的审美取向。不是说我的审美取向就正确,也不是说其他人就没有才华。现实中的才华是用来实现普世价值的,而普世价值,是这个世界最主流的价值。艺术才华是为用来实现理想与梦想的。或许,天生我就不是个特别现实的人。我无可求药地被那些梦想的东西,那些艺术才情迷住。

  有个朋友问我,喜不喜欢现实剧《蜗居》?我答,不喜欢女主角海萍和海藻。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避开购房本身的畸型不谈,她们为了现实的利益勇往直前,只进不退的方式,太直线,太拧巴,太逼窄,太局促,太没有弹性——让生活失去了曲径通幽,内心失去了游刃有余。最终把自已逼进死角,到绝路上了。相反,同样是现实题材,《手机》就更让人欣赏。喜欢他们在现实世界里,有进取的蓬勃向上,也有退守的宽裕豁达。主持人严守一最终去了爱沙尼亚,一个让自已清静思索修心的地方。费墨教授放弃了类似《百家讲坛》的名利场,选择重返校园,本分教书,安静做学问。严守礼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农村老家。他们不是没有在俗世中成功的能力(他们已是成功人士),而是选择了让自已的内心真正地安居乐业——灵魂安顿。

  也喜欢徐静蕾导演和主演的《杜拉拉升职记》。很多人认为徐静蕾是在电影里秀时装。不仅削弱了职场倾轧的戏分,还刻意强化了爱情作为噱头,向观众投其所好。以我的判断,这是小看徐静蕾这样的才女。她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留痕迹地分层分级,喜欢热闹的年轻观众可以看到眼花暸乱的时装秀和浪漫的爱情故事。但一定另有一部分观众,会剥开热闹,去纵深表象以外的内核——她在以大众的方式传递她小众的思考与价值观:无论你历经怎样的奋斗,最后多么地有钱,多么地有地位,但是,作为男人,最理想的生活是自由自主,于是她让男主角选择辞职去泰国经营自已喜欢的旅游业。让女主角休假,放下工作去追寻爱情。这是小说中根本没有的情节。他们的人生不是退守,而是超越了现实与欲望。徐静蕾,一个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总会有这样一些人,突破自已厚厚的茧壳,完成从茧到蝶的蜕变。站在云端之上,望见了更高远更宽广的天空。

  在星星点点的退守与超越中,我感觉到那些诗意的习习清风,穿过现实的缝隙,徐徐而来。

  三、

  有个小朋友问我,“歌尔姐,你咋知道什么时候该写诗,什么时候该写散文”?

  这个问题让我重新去梳理我的文学之路。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骨子里都是诗人。渴望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渴望战火中的青春。梦想着象三毛那样去流浪。打着电筒躲在被窝里看诗歌小说。在花树下看月光星光,偷偷想念一个人。那些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那些泪水打湿的忧伤日记。。。。。。激情四溢,一触即发。心事堆集如火山。笔尖一触到纸面,仿佛婴儿嗅到了母亲的乳汁,山泉冲开了流淌的出口,火焰舔到了助燃的干柴。在那些无处释放又不得不释放的青春之中,本能的诗意汩汩而来。

  渐渐,我们都会步入社会。工作开始不久,家庭刚刚建立。需要你去适应现实中的各种环境,应对家庭中的种种人际关系。还有工作技能的磨练,还有柴米油盐的操持。在做好员工,好妻子,好母亲的过程中,心里的诗意,渐渐干涸,或者说躲进内心深处冬眠去了。同时,发现工作和生活也是一门学问。有许多新东西需要去学习和探索,许多生活的困惑需要去排解,很多现实的现象暂时无法看清本质。诗歌,已远远不能满足内心想要直截了当、想要一吐为快、想要直抵本质的表达欲望。它简洁而有张力的语言,好象是在隔靴骚痒。笔端,自然转向了散文。散文,说到底就是生活本身,琐碎而纠结,如同一地鸡毛。要以明白而透彻的语言,才能抽丝剥茧,理顺那团乱麻。

  当人到中年,该有的都有了,不该你的,自然就从身边溜走了。有些东西你强求也得不到。即便得到了,也有可能陪上身体与前程。炎凉世事,无常人生,什么都看过了。成功与失败,美好与丑恶,快乐与痛苦,谁是谁非,也不再绝对,只是每个人身心的两个方面。如《易经》里讲的,世事如太极,如阴阳,一中生二,二就是一。万事万物生生不息。此时的阶段,工作安稳并且游刃有余。婚姻磨合得不再硌足。孩子大了,不需要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操心。慢慢地,心里就有一些空间闲置下来,如同一块土地伫立在你面前,现实暂时被隔开,甚至被意识和目光推远。一些沟壑渐渐湿润,一些东西开始生长,绿树与旷野。山峦与星空。小溪与花朵。花朵上的虫鸣。并且朝四面八方洇染与弥漫。思考和感动的时候多起来。多年的石头捂成了玉石,圆润而内敛。尽管它已染上岁月的风尘。内心的诗意又被一个人、一件事,一帧景,或者一个回忆,唤醒。

  我在简介中写道:诗意袭来,于我,可遇而不可求,一是来源于爱情,二是来源于大自然。欣慰的是,每一首诗,都是从自已心底流淌出来。于是觉得,能够成为诗人,在滚滚红尘里生存与生活。而心灵,或沉入水底,或站在云端,与天地自然相连接,在那些大美而不言中,与之亲密、倾听,并且能够倒映于自已的文字中,波光闪闪,还原它们的本来面目,也是一种因缘际会。”

  此刻的心境,已然没有了什么都要争个输赢对错,什么都要说个明白的欲望。重新喜欢那些意犹未尽,充满张力,简洁而幽深的文字。如同那首著名的“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有些人有些事,不说比说更深远更耐人寻味。有些人有些事,捂在一颗凡心里,慢慢发酵,也会酿出满屋的酒香。

  我知道,一转身之间,我遇到了诗意的秋天。秋高气爽的秋天。

  四、

  这本诗集,真心地感谢许多人对我的帮助和支持。感谢那些让我源源不断地涌出诗意的人和事。它是心血,也是纪念。

  家人自不必说,学理工科的老公是我最铁的粉丝。当我的博客无人留言,他最着急,马上化名去发言。然后打电话一遍遍地问我是不是妥当,是不是没有丢脸?当表扬了他,他立刻会得意洋洋“哎呀,我没有去写罢了,一写也说不定出一诗人也未可知。”

  刘川眉的序,《花之吟与水之独语》,以“感时花溅泪”,“流水有令姿”来形容我的诗,他感叹诗人的心总是与天地万物息息相通。他说,“诗人把自已的诗情与诗思,融入花血花肉,水韵水魂,使花和水获得精、气、神,而自已也幻化成春枝头的一朵娇花,水世界的一涨清流。”让人心生美意。

  雪夫设计的封面,为我量身定做。红色作底色,蕴藉而活泼,简洁又有层次,典雅而诗意。喜欢得难以掩饰。

  散怀生的插图,精选了我的8张照片,做成黑白,满页配在文字之中。看过的人都觉得赏心悦目。

  有人说,现代社会,写诗的比读诗的人还多。许多诗歌在本质上,本就私密如信札。比如艾米莉.狄金森的诗,生前从未有一首问世。她是写给一个人看的,这个人或许真实或许虚拟,也可能只是单相思。从另一种意义来说,她是写给自已的心看的。今天,当我们读到她的诗,是否能够在百年之外打动另一颗心,让我们感同身受,碰撞出惺惺相惜的火花,唤醒或者升华我们的思想、情绪体验,让我们掩卷思索和回味,不仅取决于作者那颗心是否真诚,还取决于她是否她拥有足够的才华,穿透爱情、宇宙、生死的能力,大可至荒原海洋、小可至石楠波涛的容量,以及恒久的美感引力。

  这段时间,重读一些现代诗人的诗作,如艾米莉.狄金森、阿赫玛托娃、余光中,北岛、顾城、海子、张新全、蒋雪峰。还有作家张炜的小说,史诗般的天地人生,诗一般的语言和神秘的意境。感觉自已的文字水平、境界、视野、技巧确实差了很大一截。看来,与优秀的诗歌相比,就比出了高下。

  喜欢项丽敏关于诗歌的解读——“诗歌是写给自己生命的留言,完全属于自己,因此我不必在诗歌中说言不由衷的话。诗歌也是我生命刻下的符号,爱的或者痛的,是特别时刻留下的印记。”

  阿多尼斯——“诗歌之美蕴含了人性之美。这美丽不依赖于外在时间。诗歌本身就是时间。它终将安顿我们,尽管历尽劫难。。。诗歌就是思想。得有一个深邃宏富的精神宇宙,才支撑得起一首诗的寥寥数语。”

  顾城——“对于我来说创作是从我自身不断涌出泉水和眼泪,是一种微笑,这微笑的来源是我,也是我所不知道的一个境界。。。人的生命里有一种能量,它使你不安宁,说它是欲望也行,幻想也行,妄想也行,总之它不可能停下来,它需要一个显现形式。这个形式可能是革命,也可能是爱情,可能是搬一块石头,也可能是写一首诗。只要这个形式和生命中间的这一能量相吻合了,一切就具有了意义。”

  用一首自已的诗《致核桃》,表达我对诗歌的情感:

  “如果用另一种思维

  我其实欣喜于

  打开你需要的时间

  有一种质地

  不是每一个人

  都有击穿它的能力与甘心

  或者牙齿咬它的时候

  象啃苹果那么容易

  甚至即便是刀子

  也无法将它一分为二

  每一个浅坑

  山水的一波三折

  在你坚硬的壳上

  是我啄木鸟一样的喙

  一天一天地

  啄出的痕迹

  我以如此古典而笨拙的方式

  在你渐渐变薄的地方

  一往情深地啄下去

  从此我乌发红颜 不再失眠”

  2008.8

  在诗歌里前行,如同偏偏有人喜欢水上的独木桥。确是很小众。有你的目光注视我的背影,有诗歌照亮我的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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