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千与千寻》里,有两个特别有意思的细节,前后恰成对比。
作者:蔡朝阳
片头,进隧道之时,爸爸妈妈要去探险,而千寻不想去也不敢去,看到爸妈去了,只好跟随,一边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这显然是因为心理紧张,以至于妈妈说:“不要抓太紧,不好走路。”
电影结尾处,同样的草原,同样的隧道,千寻的爸妈在同样的地方等她。看到千寻,妈妈责怪千寻:“一会儿时间,就跑那么远。”穿过隧道时,千寻还是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妈妈也还是说着片头的那句话:“千寻你不要抓得太紧,不好走路。”但这个时候,千寻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已经不是因为害怕或者紧张,而是一种别后重逢的欣喜,以及自己把爸妈救回来的成功感。
这两个细节的对比,说明:进入隧道之后,千寻经历了大冒险这件事,爸爸妈妈一无所知。他们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变成猪这个事实。而在这个过程中,爸爸还是原来那个鲁莽的爸爸,妈妈还是那个爱数落人的妈妈,而千寻呢,已经从一个胆小、紧张,因为搬家而伤心的小女孩,转变为一个勇敢有担当的大孩子了。
我感慨的是,在孩子的青春期、在孩子的心灵成长这么重要的时刻,父母居然是缺位的。假设一下,要是千寻的爸妈事后知道千寻为了救回他们所付出的艰辛、所遭遇的那些故事,又会作何感想?要是我,设身处地想一下,会内疚到心绞痛吧。
感慨也罢,心痛也罢,这里也说明了一个家庭教育的真相:有些事情,尤其关于孩子的心灵成长,父母是没有办法去替代的,孩子必然需要独立去面对。
就像河合隼雄说的那样,孩子们就是在家长看不见的地方,做着“坏事”长大的。其实,这句话,重点不在于“坏事”,而是“家长看不见”。因为每个个体必然是独立而自由的。即便身为父母,你的孩子从你而来,你却不能替代孩子而活,不能替代孩子去成长一遍。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常识,可惜我们家长却往往看不见。
尤其目前这个教育焦虑普遍弥漫的时代,一部分家长甚至不惜为孩子安排好所有的美好人生——当然,前提是如果家长能。
如果我们从电影《千与千寻》的这个角度去理解,倒是可以得到一些家庭教育的借鉴。因为,有些发生在家长视野之外的事情,你压根儿不知情,更不用说去掌控了。你想要的安排,又从何谈起?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早帮助孩子做好应对未知的准备,而不是企图替代孩子去应对未知。
这个道理对那些全能掌控型的爹妈来说,不啻是一个悲剧。因为,这种看似全能型的所谓掌控,其实只是不断递减最后全部失控的过程。
幸好,孩子并不是白纸一张,任由我们大人去涂抹。孩子拥有自我学习、自我调整、自我适应——自我成长的能力的。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孩子身上这种与生俱来的学习力,能够帮助他很好与周围的环境融合。
千寻就是这样的孩子。从这一点看,千寻在此之前的家庭教育中,爸爸妈妈做得也还不错。
千寻当然也曾经害怕。在她堕入一个异世界,几乎要变成透明而消失的时候,她害怕;在她知道爸妈变成了猪之后,她害怕;在她要去见凶神恶煞的汤婆婆的时候,她害怕……但是,千寻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害怕,正如那句名言:“唯一值得害怕的,就是害怕本身。”
一旦战胜害怕,千寻身上原本就在的优秀品质,比如善良友爱,比如勇敢执着,比如负责有担当……就焕发出来,而因为这些优秀品质,这些千寻终于赢得了新环境——油屋里所有人的喜欢。这里有白龙、锅炉爷爷、小玲等本来就对千寻心有好感的人;也有那些本来对千寻抱有敌意的人;还有一些,仅仅是油屋的顾客,妖魔鬼怪,各路神仙。
是以整部电影结局时,千寻猜出一群猪当中没有爸妈的时候,汤婆婆的魔法被破解,人群一阵欢呼,久久不息。在我的理解里,这就是荻野千寻的成人礼。
作为中国式玻璃心父母,我们总是没完没了为孩子担心。我看过最夸张的一本书的书名叫做《冷酷的世界和最爱的你》。事实上,我们孩子所处的世界,跟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模一样的。有冷酷,也有温情;有敌意,但更多善意;还有危险,但不去经历这些危险,我们孩子如何获得身心的成长呢?
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
但我觉得,我们尽可以更达观一点。就像千寻会遇到他的白龙、小玲、锅炉爷爷、无脸男、钱婆婆……一样,我们的孩子也会勇敢成长,并且,成长的道路他不会独自走过。
来源:北京晚报